第27章 第一夜
余嫣迷迷瞪瞪睁开眼睛, 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
鼻尖有很重的脂粉香气,且还是劣质刺鼻的那种。外头隐约有谈笑声传来,偶尔有女子笑得出格, 尖利的声音透过窗户传了进来, 吓得余嫣一哆嗦。
她应该不是在文懿苑,王爷御下极严, 下人们极为规矩懂事,别说这般高声谈笑,就是说话声都不敢太高。
且别苑也没有这般浓重的香粉味,更别说这大红大绿的帷幔和床帐, 看得余嫣心头一惊,脑仁突突地跳了起来。
她这是在哪里,似乎不是个好地方。经历过顺天府一事后余嫣如今颇有些惊弓之鸟, 她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 看见身上穿的还是今日出门的那一身衣衫时, 稍稍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她一颗心完全放下来, 便吃惊地瞪大眼睛望着房内的另一人。
那是一个男子, 长相枯干高瘦, 一双眼睛却极为精明,透露着满满的不怀好意。余嫣被他的长相吓得心头一惊, 本能地往角落里躲了躲。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人手里拿着的皮鞭,顿时全身僵硬。顺天府大牢内受刑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了眼前, 哪怕那鞭子还未抽到身上,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已袭上心头,吓得余嫣浑身发抖面色煞白。
她好不容易从那个魔窟里逃了出来,实在受不住再重回地狱。那种感觉没有经受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光是想想便叫余嫣指尖发颤, 紧张得掐进了皮肉里,几乎要渗出血来。
男人见她娇小的身躯不住地发抖,满意地大笑起来。
他叫沈峰,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无奈命不好爹娘早亡没了依靠,整日里跟一帮二溜子混在一起,靠典卖祖产为生。
后来又学人抽了大/烟,人便更加张狂无度,整日里在这金凤楼内浑浑噩噩,又以折磨人为乐。
凤姐接了陆家这单大单子后,第一个想到的人选便是这个姓沈的。主家既是要破了这小娘子的身,那找沈峰便是再好不过。
不仅能令她不再是完璧,还能玩一番十八般“兵器”,叫这小娘子的初/夜终身难忘,也可绝了她哭闹的念头。
但凡这金凤楼里的硬骨头,哪个不是侍候完沈峰后便乖乖听话了。原因也简单,无非跟沈峰比起来,别的客人当真是温柔体贴又舒服了。
那沈峰此刻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吸饱了大烟人有些疯癫,见着余嫣这样的小美人浑身兴奋得直抖,二话不说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便朝她扑了过来。
余嫣拼命挣扎反抗,一记窝心脚踹在了对方胸口,把跟得了痨病似的沈峰踹出去老远摔倒在地。
这一下男人被彻底激怒,看一眼手中紧握的鞭子,跳起来冲着余嫣便挥了下去。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陆云箴嫌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连贴身丫鬟翡翠递过来的茶都懒得碰。
她到底是千金小姐,来这种地方已是极为不适,还要喝这里的茶实在是咽不下去。她眼下只关心隔壁屋里的余嫣,听见她被鞭子抽打得痛呼出声时,脸上立时露出满意的笑来。
连这金凤楼里的茶水都看着顺眼了几分,勉强接过来抿了一口,到底还是喝不惯又放下了。
然后她看向凤姐派过来侍候她的小丫鬟:“这里可有暗窗什么的,能看一眼隔壁的光景?”
小丫鬟指了指墙上的一块菱形木板,小声道:“移开此处可以看到隔壁房间。”
这也是花楼的老把戏了,几乎每个房间都藏有大大小小的机关。有些客人癖好特殊,不爱真刀真/枪自己上,就喜欢看人玩花样。小丫鬟倒也习惯了。
只是姑娘家来看这种的,她也是头一回遇见。
翡翠见状移开了那块木板,自己先探过去看了两眼,随即冲陆云箴道:“姑娘,那沈公子正在打人,奴婢觉得姑娘还是不要看了吧。”
陆云箴也知这场面必定血腥恐怖,可她心里非但没害怕,竟还有些隐隐的兴奋。一想到这个女人抢了她的景澄哥哥,她就觉得只打几鞭子便宜她了。
她走到木板前用一只眼睛朝隔壁屋看去,果然看见余嫣被沈峰推倒在地抽打得满地乱滚,不由轻笑出声。
笑过后又觉得不痛快,于是冲小丫鬟道:“去,告诉那个姓沈的,赶紧把人给我办了,姑娘我重重有赏。”
夜长梦多,还是赶紧让人脏了她才好。要是她被嫖客睡过了,景澄哥哥必定会厌弃她,再也不会碰她了。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隔壁传来砰地一声响,像是门板被人重重踹开。紧接着便一个男人如风一般冲进房内,一把拎起沈峰的后衣领就把人扔到了一旁。
陆云箴大吃一惊,正要收回目光,又看清那人乃是萧景澄身边的严循,不由更为惊惶。
可吃惊过后又有了几分不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屋子,果然没多久便见萧景澄迈步走进屋内,径直朝余嫣走去。
景澄哥哥来了,他、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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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循第一个冲进屋内,把沈峰扔开后一眼就看到被鞭打得浑身是血的余嫣,不由气血直冲脑门。
紧接着屋内的气氛骤降,一股寒意瞬间袭来,不必看也知道王爷此刻会是怎样的盛怒。
就连他都气得不行,更何况是王爷。严循突然觉得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那沈峰被扔出去后并未消停,不怕死地挣扎着爬了起来,又朝他们冲了过来。可惜他没走两步便被人扼住了喉咙,紧接着便听“咔”地一声响,那沈峰连声都没出一下,整个人便跟被抽去了筋骨般,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闻声而来的凤姐和其他姑娘皆是吓得尖叫出声,而楼里养的几个打手则是连连后退,皆知眼前这个人不仅身份尊贵得罪不起,连身手也是他们一起上都沾不了一片衣袖的人物。
一时间金凤楼里乱成一团,有不明真相的姑娘口中大呼“杀人了”四散逃窜。也有衣衫不整的客人跑出房后认出是皇城司的人来了,吓得瘫倒在地抖成一团。
不同于这些人的慌乱,跟随萧景澄前来的皆是训练有素的精英,他们分两排立于房前,背对着房门面无表情,仿佛对这种弑杀习以为常。
跟皇城司内的刑罚比起来,一击拧断那人的脖子真是最客气不过的了。他们只觉得王爷今日已是相当仁慈呢。
唯有在房内的严循看到了所有的一切,看到了萧景澄此刻的震怒,也感受到了他周身散发的凉意。
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爷,便是在皇城司审再奸险狡诈的犯人,王爷也不曾如此满身戾气。
严循吓得瑟缩一下,默默退到了一旁,目光却还留在萧景澄身上,亲眼看他走到余嫣身边,整个人一下子便柔软了几分。
余嫣衣衫不整满身血迹,已是被打得奄奄一息。就在萧景澄准备将她抱起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速度之快竟无人想到出手拦她。
“景澄哥哥你不能碰她,这样的女人会脏了你的手。”
陆云箴满脸悲愤地冲了进来,不管不顾冲萧景澄大吼道。她实在太过生气,已忘了两人的身份差异,也忘了眼前这男人是什么脾气。她只知道她的景澄哥哥要抱这个女人,而她实在无法忍受。
明明是临门一脚的事情,偏就功亏一篑。陆云箴气得整个人都快疯了,全身颤抖控制不住,连声音都尖利了几分:“我不许你碰她,听到没有!”
萧景澄只回头淡淡扫她一眼,眼中阴云密布,沉声吐出一句话:“你算什么东西。”
陆云箴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挨萧景澄的骂,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得这般无情,一时间委屈得眼泪直流。
“你怎么可以这样景澄哥哥,我是要嫁给你的人,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贱婢这么对我?”
“你我从无婚约,我亦无娶你的打算,从来没有。”
这话像是一把利剑,一下子刺进了陆云箴的心里,也把她彻底给刺疯了。她突然发狂般拔下头上的簪子,冲着地上的余嫣扑了过去。
既然不能毁了她的身子,那她就要毁了她的脸,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跟着进来的翡翠见状惊叫出声:“姑娘!”
一旁的严循也是几乎同时叫出声来:“王爷!”
外面的护卫闻声也赶了进来,这才发现陆云箴拔下来的簪子竟是插在了萧景澄的左胸口。
这突然的变故几乎吓坏了屋里所有人,连陆云箴都颤抖着唇不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喃喃道:“景澄哥哥,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那个贱婢挡着,为什么要让自己伤着他,陆云箴两眼一番几乎要晕厥。
可萧景澄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只伸手一把将她推开,随即一个用力就拧断了那根簪子,一半留在身体里,另一半则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不理会陆云箴的哭喊吵闹,萧景澄换起余嫣走出了房门,大步迈出了金凤楼。
楼前也有大批护卫把守,此刻的南鼓巷如临大敌,所有人都闭门不出龟缩起来,整条街道空荡而萧瑟,透着一股骇人的寒意。
萧景澄脸色铁青走了出来,将余嫣抱上马车后便吩咐人回府,独留严循在此处查抄金凤楼,顺便理一理跟陆家的恩怨。
他最近是不是太和善太好说话了,以至于都有人敢爬到他头上动他的人了。
有些人,是该给他们一些警告了。
萧景澄看一眼怀里的小姑娘,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余嫣方才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屋里发生的一切皆没看清。此刻被萧景澄抱在怀里,闻着那熟悉的佛手香味,本能地便凑了上去。
这气味令她安心,仿佛闻了之后连身上的疼痛都减少了几分。她贪婪地闻着这个味,拼命地往萧景澄怀里钻,两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说什么也不放开。
这世上唯有他能护她周全,余嫣再也不想经历那些折磨。
她太害怕了,也实在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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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就这么一路紧攥着萧景澄的衣服回了别苑,任由谁上来劝都不好使。
回了内室后念夏和忆冬轮番上来好言哄着,她却跟着了魔似的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萧景澄看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又好气又心疼,便也没再勉强,只让她们准备好衣服和清水,又把冯大夫叫到了跟前。
冯大夫本就是他养在府里的人,对于治疗外伤极有经验。对比萧景澄以往受的伤,胸前让人插了一簪子实在是小事。
只是冯大夫也有些好奇,王爷出去一趟究竟干了什么,怎么把个受了伤的余姑娘救回来不说,连自己身上都挂了彩。
看这簪子分明是女子之物,这么说王爷是被女子所伤?哪个女子这般大胆,是余姑娘吗?
余姑娘伤了王爷他也不生气,王爷当真对余嫣太好了。
冯大夫一肚子的猜测没敢问出口,只小心翼翼替萧景澄拔下那半截断簪,又替他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待包扎好后才叮嘱道:“王爷这几日须小心,最好别令伤口沾水。饮食上也要注意,要戒油腻偏清淡,酒也最好别饮了,那东西伤身……”
话没说完就被萧景澄瞪了一眼,吓得他到嘴的话立马咽了下去,忙不迭又去给余嫣诊治。
余嫣受的也是外伤,除了长长短短的鞭痕外,后颈处还被人打了一下泛起一片乌青。他仔细查看过伤口后宽慰萧景澄道:“王爷放心,这淤青几日就散,上些药就行。至于这身上的鞭痕,倒不是太重,想是下鞭之人力气不大,皆是皮外伤。”
萧景澄回忆起方才在金凤楼听到的一耳朵闲话,那个姓沈的似乎是个吸大/烟的。难怪手上没劲儿,余嫣身上的伤痕虽说可怖,倒不像在顺天府伤得那般重。
饶是如此他还是令人将库房里御赐的药都拿了过来,又着人回王府去翻库房,将那些治外伤的去疤的甚至美肤的药膏通通拿了过来。
女子皆爱美,她若整日见到满身的伤疤,只怕心里也会难受。
冯大夫又给余嫣和萧景澄开了方子,出门亲自盯着人熬药去了。剩下几个丫鬟留在房内想给余嫣上药,奈何她就是不配合,任谁靠近都吓得瑟瑟发抖极力躲闪。
唯有萧景澄能近她的身。
无奈之下萧景澄只得遣散众人,难得压下性子好声哄她:“你先听话别动,我给你上点药?”
余嫣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看,半晌后才轻轻点了点头。但她还是不肯放开对方,双手攥着布料,指尖依旧不住颤抖。
萧景澄只得自己出手,替她除去了身上的衣料,只留一件大红的肚兜。
女子身上的大小伤痕顷刻间展露无余,原本的旧伤已只留一些浅淡的痕迹,新鞭打的伤痕翻起一层粉嫩的皮肉,不仅激起了男人怜惜之情,更激起萧景澄心头的怒火。
那个压抑了许久的念头此刻如巨兽冲破牢笼,在他的心里横冲直撞起来。
一开始顾虑的是她的身份,后来又顾忌她的身子,一忍再忍。
萧景澄突然便不想忍了。
但余嫣满身的伤痕还是令他冷静了几分,他重重地吸了两口气平息了心境后,又打开伤药轻轻替她涂抹起来。
本想着替她涂完药后两人便叫她睡一觉,却不料这药涂得竟十分磨人。
余嫣耐不住疼,药膏涂在伤口之上虽有止血的功效,却也疼得人浑身打颤。不多时她已痛得泪流满面,又不敢哭出声,只能紧咬着唇暗自忍耐,却连躲都不敢躲。
萧景澄看她这可怜样心越来越乱,到最后连气息都乱成了一团。向来引以为傲的心智也是寸寸崩溃,到最后他终于将药膏往旁边一扔,一手搂住余嫣的后腰。
吻住她的唇时,萧景澄用仅剩的一丝理智问她:“你可要本王?”
他心里打定主意,若余嫣说不要今日便再忍一次,一切待明日再说。没成想余嫣意乱情迷间竟呢喃着吐出几个字:“我、我不知……道。”
她此刻已完全凌乱,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只知道这情景似曾相识,男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除去了最后一缕遮盖。紧接着便是滚烫的情绪翻滚而来,如惊涛骇浪将她彻底包围。
余嫣两眼一黑,再睁眼时便回到了那个梦里,那个建在水中的竹屋里,满眼皆是轻落的纱窗,随着清风上下翻舞摇晃,直至红霞满天满眼一片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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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夫没想到自己不过熬个药的功夫,正院那边已是门窗紧闭闲人莫进的架势。连余嫣的两个贴身侍候的丫鬟皆是避得远远的,不敢靠内室太近。
念夏和忆冬虽还是黄花闺女,却早已被嬷嬷训练过房中之事,自然知道此刻内室正在发生什么。
忆冬脸色青白情绪低落,悄悄跑到边上去抹泪。念夏就在那儿安慰她,还示意她小声些:“别叫人听了去,万一传到王爷耳朵里可不得了。”
忆冬有些不平:“怎么,连哭都哭不得吗,就不许我遇到不痛快的事情吗?”
“王爷与余姑娘在一处,你就哭哭啼啼的,谁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快把眼泪擦了,当心惹祸上身。”
说罢又拉她去准备热水之类的东西,边走边道,“一会儿王爷和余姑娘只怕要沐浴,咱们得准备着,床单也得换了吧。”
忆冬想起那次余嫣从宫里出来时下身流血的情况,悄声告诉念夏:“……只怕是不会有落红了。”
“那也得换,总有汗渍什么的。”
忆冬一听脸色愈发难看,气得一跺脚快走几步上前去了。念夏拿她没办法,只得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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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从没有这般累过,就是那日在浴桶里帮萧景澄的忙,也不过就是手酸而已。
今日却是累得狠了,全身酸痛嗓子沙哑,加之身上有伤,好容易结束后整个人便窝在萧景澄怀里睡了过去。
萧景澄却是了无睡意,只靠在床头搂着她,目光却落到了床单上的某处。
他也有些意外,本以为余嫣经过上回的摧残后不会再落红,没想到床单上还是落下了点点红斑。
这让他想起了上回在坤宁宫时,张皇后发难的情景。她本无辜,说到底不过是张皇后想要对付他却寻不到法子,所以才拿余嫣出气罢了。
这么娇弱的一个人,若是没有他的庇佑,这世间其余人的险恶都能将她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余嫣无疑是需要保护的,但也不是自己从前想的那般弱。萧景澄抬手摸到了肩膀处的一个伤口,不由笑了起来。
小姑娘还会咬人,倒是没看出来。不过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她。所以虽还未尽兴,但萧景澄还是放过了她。
他拉过薄被替身边的女子轻轻盖上,随即自己也盖上被子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只是过了许久也还是未睡着。
萧景澄见余嫣睡得还沉,便自己起身叫了人进来准备热水,沐浴过后回到床边正准备躺下,又想起点什么来。于是重新下床翻找出那日冯大夫给余嫣开的药,随即回到床上掀开被子,在睡梦中替她上了药。
睡着了的余嫣毫无攻击性,软得如一只小奶猫,只在他手指碰触到伤口时轻轻哼了两声。
萧景澄被扰得心烦意乱,直觉得好心没好报,竟是把自己给坑了。
于是只得又回到净房备了一桶凉水,泡了许久才平复了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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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皆是天亮才醒。不同于余嫣睡得安稳,萧景澄这一夜就没睡踏实,来来回回起了好几次,每次皆是去净房泡凉水。
一直折腾到天微微亮才睡了过去,是以余嫣醒来时他还未醒。
余嫣不是次一次与萧景澄同床而眠,只是前几次他都是一早就走,鲜少能碰上面。想不到今日他竟也躲了个懒,赖在家中不去皇城司办差。
是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吗?
一想到昨日他因为自己被陆云箴的簪子所伤,余嫣便有些紧张,轻手轻脚支起身子便去掀对方身上的被子。
掀开一看才发现对方不知为何没着上衣,竟是裸着上半身睡了一夜。他的伤口处裹着绷带,用手一摸却有些潮湿感,余嫣不免担心会令伤口坏死,就想替他解了湿绷带。
没想到手刚碰到那绷带,一直睡得安稳的萧景澄竟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接着一个翻身人便压了上来。
余嫣被他吓一跳,娇呼出声:“王爷。”
萧景澄本就被昨晚的那团火折磨得难受,这会儿听到她娇娇软软的声音愈发控制不住,立即低下头去封住她的唇。
不能再让她开口说话,不然他真会变成禽兽。那样或许会伤到他。
昨夜他虽已小心了几分,可到底还是弄伤了她。
余嫣本想照顾他的伤口,没想到醒来的萧景澄竟是这般可怕。不仅吻得她喘不过气来,还在她耳边哑声道:“还想要本王吗?”
昨日他也问过类似的话,余嫣自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本想说不要,可话到嘴边又不自觉地变了。
她好容易喘匀了气,双手不自觉环住对方的脖颈,双唇贴在他的耳边,竟是用自己都没料到的娇媚声音回了一句:“要。”
只这一个字便够了。就像在萧景澄的心头放了一把火,两人瞬间便都烧了起来。
门外念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拉着忆冬一块来侍候王爷和余嫣。没成想刚走到门口便听里面传出女子断断续续的动静声,听得两人同时面上一红。
忆冬昨晚好容易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咬唇抱怨了一句:“一大早的,怎么王爷也这般好兴致。”
念夏也听得面红耳赤,只得随口回了一句:“你忘了嬷嬷教过我们了,说男子清早的时候和我们不一样,比起夜里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忆冬听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地往下落。
要得再狠又有什么用,左右不是问她们要的,她们想要的王爷也不会给,尽是悉数给了余姑娘。
只是余姑娘那身子,受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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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确实受不住,那一番又是闹了个昏天黑地。
萧景澄双手撑在床上调整了下呼吸,这才伸手去摸余嫣脖颈处被自己弄出来的斑斑红痕,低声道:“你们女子身上的皮肤都这般娇嫩吗?”
他也没觉得自己有怎么用力,可她这全身竟布满了他“作案”后留下的痕迹,颇为壮观。
余嫣羞得伸手去抓被子想要捂脸,却被萧景澄阻止,于是只能拿手捂着面闷声道:“王爷看看府里其余女子是否这样不就知道了。”
“府里哪来的其他女子,你可曾见过?”
“文懿院虽没有,但王府里必定是有的。”
萧景澄看她指缝间愈加通红的面颊,失笑道:“哦是吗,她们在何处,我竟不曾见过?”
余嫣愣了下慢慢地把手从脸上挪下来,满脸疑惑地望着萧景澄,内心大为不解。
难不成王爷同她一样,昨晚也是初次?可她在牢里时听人说过浑话,说男子头几次皆会很快,可他明明没有。
不管是昨夜还是今早,若非她出声求饶,只怕要不眠不休闹上许久。
他、他是不是在哄她?
余嫣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这般不知羞耻,于是赶紧转过身去钻进了旁边的被子里,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萧景澄也不来抓她,只下床似乎是去了净房。不多时他从里面出来,竟又坐到了床边,伸手拍拍被子里的余嫣,吩咐她:“出来。”
余嫣却已是羞得无脸见人,蜷缩在被窝里不肯就范,还小声道:“王爷有事便先走、走吧。”
“谁说本王要走,本王受了伤今日会在此休养,哪里也不会去。”
“那……王爷要不要用早膳。”
“确实要用,不过还得先做一件事。”
余嫣刚想问做什么,却发现男人的手已伸进了被窝里。也不知他哪来的本事,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踝,令她动弹不得。
余嫣怕他又要来,立马便要挣扎,却听萧景澄严肃道:“别动,给你上药。”
“上、上什么药?”
“上昨夜上过的药。上回你受伤冯大夫开的。”
余嫣怔愣了两下,才明白过来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昨夜他就给自己上过药了?
这……也太羞人了吧。
但萧景澄哪里容得她害羞,二话不说掀了被子便上起药来。可怜余嫣实在太过羞耻,只得拉过被子将脸蒙住,死咬着唇不出发出一点声音。
好容易上完药,她又羞又疼已是出了一身汗,萧景澄见状又说要抱她去沐浴,吓得余嫣赶紧推说自己饿了,这才令他转移了注意力,出去吩咐人摆早膳去了。
余嫣则抓紧时间去净房擦了遍身,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正想给身上的鞭伤上药时萧景澄便回来了。
于是一番争执之下自然是她败下阵来,无奈只能由他替自己又上了一遍伤药。
萧景澄边涂药边道:“昨日你可不是这样,丫鬟要给你上药都不肯,非拽着我不放。”
余嫣已是记不得,便道:“哪里,王爷定是胡说。”
“本王从不胡说,你若不信就去问那两个丫头,她们自然不会骗你。”
余嫣哪里敢问,只得默默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一个人躲起来伤神去了。
两人在屋里用的早膳,萧景澄不许余嫣下床,吃过饭又令她躺了下来,自己则出了内室去了书房。
书房里严循已然打听到了一切,此刻便是来向他汇报的。
“……王爷猜的没错,那金凤楼的老鸨确实收了陆小姐的钱,这才想叫人欺负了余姑娘。胭脂铺前把余姑娘引起的那个小姑娘,也是陆小姐的人安排的。属下还查到越国公前一阵子得了个美人,听说乃是西域人,属下查过此女与匈奴有关。再者去岁越国公还扯牵进了一桩人命官司,据闻是为了争抢一位富商的小妾而把个下人给活活打死,那富商告到了顺天府,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严循不免又想起了陈芝焕那个草包。想也知道一边不过是个有钱商人,另一边却是国公府,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自然不会得罪越国公,此案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现在王爷既插手要管,那这富商的冤屈只怕便能昭雪了。越国公家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了。
“只不过王爷,越国公夫人乃是太子妃殿下的……”
萧景澄没等他说完便抬手打断,起身道:“向来女眷不过发配为奴,本王会留她们一条性命的。”
严循一听大惊失色,没想到王爷竟是要对越国公家痛下杀手。
为了一个余嫣,越国公家百年家业转眼便要分崩离析,女的发配为奴男的则是要斩尽杀绝了。只怕陆小姐也不会想到,自己做的恶事竟会连累全家。
可叹,可悲啊。
萧景澄却不像他这么心软,只淡淡道:“通敌卖国古来便是灭九族的死罪,你与我传话给越国公,若他自己想明白了便到皇城司来找我,我可保他一条全尸。若想不明白,便别怪我不念亲戚情分了。”
严循面色一凛,应道:“是。”
萧景澄处理完越国公的事后又回了后院。虽说转眼就要拔除一个百年世家,于他却并不是什么大事。
圣上想除越国公不是一天两天,除了他外通匈奴外,也因他与张家牵扯过多。
皇上想要摆脱张家的桎梏,便要不动声色地剪除他们的羽翼。而自己便是他最好的掩饰。
他是萧家人,又凶名在外,此番余嫣又被陆云箴所害,传出去外人只会说郕王为了一个外室弄倒了越国公一家,绝无人会想到是圣上针对张家布下的一个局。
越国公家本就是风中残烛,余嫣只是一根小小的导火线而已。只是这根线却是缠在他手上的,动一动他便会难受,自然也不会叫陆家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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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内室一看,余嫣并未睡着,但因他的吩咐也不敢起身,只能无聊地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
见他进来便道:“王爷,我可否起身?”
“做什么?”
“看看书,或作幅画。王爷身上若觉得哪里不舒服,我替王爷捏捏?”
萧景澄本没想到那处,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挑起了几分兴致,于是逗她道:“我确实身上有一处不舒服,不如你替我……”
余嫣如今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只看他的眼神便明白他所指何事,小脸煞白摇头拒绝:“王爷身上有伤,还是多休息为好。我、我给王爷倒杯茶。”
萧景澄也不拦她,见她衣着单薄地下床趿鞋喉头微动,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很快余嫣披好外衣下床倒了茶,端到了他面前。萧景澄便给面子地喝了一口,这才问起昨日的事情:“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便把你给骗出门了?”
“不是她骗的我,是她拽着我走的。我本以为她与家人走散了,想同她去寻母亲,没成想……”
还是她大意了,前面十几年养在深闺中轻易不出门,哪里知道这世道的险恶。
想到因为自己惹出来这么多事,最后竟还连累了萧景澄受伤,余嫣便有些难受,低头轻声道:“我以后都会乖乖的,再不会出府一步。”
“不觉府中无聊?”
“不会,府中有人说话有人陪下棋,闲来无事还能绣花。反正女子这一世都是这么过的。”
萧景澄却不爱听这话。想他整日里四处奔走,一年到头有半年都不在京城而去了别的城市,虽说赶路劳累却也肆意快活。
而余嫣却说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别苑的门,往后的几十年都要留在这方寸之间,可想而知会多么无聊与难熬。
她也是人,想来也与自己一样不喜这样的束缚,却因女子的身份处处掣肘,不免有些可怜。
想到这里萧景澄搁下茶盏看她一眼,只道:“这几日你先好好养伤,往后的事情再说。”
余嫣初听这话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哄着自己。没想到过了大约十来天,她身上的伤已然结痂快好时,萧景澄某天竟不到晌午便早早回了府。
那会儿余嫣还未用午膳,以为他回来是要与自己一道用,却见他催着丫鬟们给自己要梳妆打扮换衣,末了还叫她跟自己走。
余嫣只当出了大事,跟着他一路走出文懿院上了马车。待车子在路上行出一段路后,她打量着萧景澄的脸色不像有事发生的样子,这才问道:“王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出去逛逛。”
“王爷要逛何处,书楼还是茶馆?”
萧景澄却没答她,只挑起帘子令她向外看。这几日已是春日复苏,四处一片热闹景象,街市上人来人往吆喝不断,各种新奇的摊位一下子便吸引了余嫣的注意。
她一时看得入迷便忘了追问萧景澄要去哪里,直到马车停在了一家金银阁前,她才恍然大悟。
萧景澄是要带自己来置办首饰吗?可王府里根本不缺这些,自己屋里的珠宝玉石也是多到用不完。
于是她扯了扯萧景澄的衣袖,小声道:“王爷,不必再买东西了,我够用了。”
萧景澄却不听,拉着她走进金银阁内,叫老板娘摆出东西来随余嫣挑选。也不问贵贱不问价钱,但凡她多看了一眼的东西,他便会让人留下。
余嫣挑着挑着才有些明白过来,他带自己来这里不为买什么,大约只为让她好好逛一逛。
余嫣心念一动有几分触动,默默地低下头去细细地挑选起来。
她这一世虽说不幸,但能遇到王爷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挑了半天挑中了一支白玉簪,不同于先前的随意翻看,这一支却是她真心喜欢的。
萧景澄看出了她的心意,拿过簪子细细把玩了片刻,随即冲女掌柜道:“能否麻烦替她挽个妇人髻?”
女掌柜自然连声称好,手脚麻利地替余嫣挽好了发髻。就在她停手的那一刻,萧景澄突然出手,将那支白玉簪子插到了余嫣的发髻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常早上九点更新,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