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走马上任
梅世安这个人,从小就心思深沉,喜怒无常,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捉摸什么,所以跟他交往,还需慎之又慎。
如果可以,梅浅一真的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就算他是自己的亲哥哥,也一样。
回去的路上,柴木思虑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你当真认识明家小姐?”看起来柴木对梅浅一在京城居然真的有熟识这件事很在意。
“你不都已经听到了吗?如假包换,我真没骗你。”
听梅浅一还是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柴木知道从她嘴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追问。
“那接下来去哪儿?”
“去醉仙楼。”
柴木不解:“去醉仙楼干什么?”
醉仙楼可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平日里接待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寻常人就算有钱也未必进的去,梅浅一倒是会挑地方。
柴木才刚说完,梅浅一就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
“当然是去吃饭喝酒啦,真是……”
“……”
柴木本来以为梅浅一只是在开玩笑,谁知道,她来醉仙居还真就只是为了喝酒吃饭。
她豪气干云的叫了一桌子菜,最后竟然只是为了喝酒。
“这酒不错,你尝尝。”
隔了老远,柴木就已经闻到了这酒壶里所散发出来的浓浓的酒香,于是也不客气,一张口就饮掉了小半杯。
这酒入口清烈,却甘醇浓厚,实乃好酒,柴木只尝了一小口,便觉得与众不同。
“这是什么酒?”
梅浅一见他还算识货,便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越梅半拆轻寒里,冰清淡薄笼蓝水,这酒是用早春之前清河之畔的最后一树梅花酿的,所以叫半杯清寒。”
柴木只是个杀手,从不曾在意过这些文人骚客才喜欢追逐吹捧的诗文雅意,但也忍不住好奇道:
“为什么是半杯?”
梅浅一一听忍不住便轻笑道:
“因为还有后半句啊,半杯清寒半杯暖,所以你光喝半杯是不行的,只有喝完剩下的半杯,才会知道,这酒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这般清冽。”
闻言,也不管梅浅一说的是不是真的,柴木便从善如流的将杯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果然,喝前半杯的时候,还觉得胃里略显寒凉,但是把剩下的半杯喝下去之后,身子马上就暖了起来。
这倒还真应了那句,半杯清寒,半杯暖。
说是来醉仙居喝酒吃饭的,但吃着喝着就渐渐变成了借酒消愁。
好在这醉仙居里除了喝酒吃饭,还能听曲儿,否则单就他们俩面对面坐着,还真挺没意思的。
柴木看的出来,梅浅一心里不痛快,但他却看不清楚,梅浅一的这个不痛快究竟是因为体内的毒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但不管因为什么,他都没理由去阻止梅浅一。
毕竟他的任务只是确保梅浅一在进入东宫之前,不出任何意外而已。
可明知道自己没理由,他却还是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梅浅一正喝到兴头上,被人把酒壶按在桌上拿不起来,顿时就不乐意了。
“你放开。”
柴木的手仍旧纹丝不动:“别喝了。”
梅浅一那个郁闷:“本小姐就是来借酒消愁的,当然要喝。”
柴木看着梅浅一那眼神涣散的样子,明显就是已经喝醉了,当然不可能真听她的。
“你醉了。”
“醉了不是更好,醉了就不用想那些——烦心事儿了。”
梅浅一豪气干云的喝了半天,柴木本以为她的酒量有多好,谁知道才一壶没喝完,她就把自己喝倒了。
柴木见她说着话,整个人就趴到了桌子上,忍不住便皱起眉头。
心想:从今天开始到入宫之前,你休想再找任何理由让我把你放出来。
柴木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不管梅浅一使出什么招数,柴木都再没松手让她出门。
不过,自从去过明府之后,梅浅一也想通了,就算她真的说服了太子,说服了贞贵妃,说服了所有人,那又如何呢,靖王会善罢甘休吗?更何况她现在还身中奇毒,靖王掌握着解药,就是掌握着她的命脉,除非她真的不想活了,否则就绝不可以与靖王对着干。
本来此次回京,她只是想悄无声息的回到绝尘身边,陪伴他,不管以什么身份,不管他是否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肯接受自己,只要能每天看到他,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身为一个公主,为了一个和尚,能卑微到这份上,还真是连她自己都未曾想过的。
她曾经无比坚信自己是喜欢绝尘的,可时间一长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究竟为何而执着了,当最初的悸动褪去,还能有什么是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呢,是初见时他澄明的眼神,还是只因为年少轻狂时,那轻许的承诺。
可惜事与愿违,再次回京后,她不仅身不由己的被卷入到了靖王与太子的明争暗斗之中,甚至还被靖王用毒药挟持,成了他的棋子。
尽管她早就知道,在任务完成之前,靖王是不可能轻易将解药交出来的,但她也绝不可能就这样任由梅世安摆布。
很快的,赴东宫上任的日子就到了。
梅浅一穿戴整齐,正准备出发,结果刚出门,就发现柴木也同样穿戴整齐,似乎已经在她的房门口等候多时。
那样子,梅浅一不用看都知道对方的意图。
“你要跟我一起去?”
“当然。”
“东宫可不比相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自由进出的。”
关于这个问题,柴木显然毫不担心。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梅浅一气急:“若我偏偏就不带呢?”
“不带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
事实证明,不管梅浅一同不同意,柴木都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于是最终的结果就是,她还是带着柴木一起进了东宫,好在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守卫的人并未过多盘问,她只胡乱说柴木是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文书,那负责接引他们的太子詹士就信以为真的将他们带了进去。
梅浅一本来以为进了东宫就能见到太子,毕竟她这个新上任的宜人总该在正式履职前,先去太子面前露个面,谁知道她来的不巧,听说太子梅振廷刚好去勤政殿议事去了。
这一点梅浅一倒是听说过,自从太子奉旨监国以来,他基本每日都会去勤政殿与百官议事,倒还算得上勤勉。
既然梅振廷不在,梅浅一就只得先行一步前往住处安顿,她的住处被安排在西苑,虽然与东宫的其他属官同住在一处,但她的院子却是单独的,尽管不大,但贵在僻静。
小的时候,梅浅一没少来东宫玩耍,所以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
梅浅一的母亲过世的早,嘉起帝又耽于朝政,根本没时间顾及她,于是不久便将她交给了玉芷宫的容贵妃抚养,容贵妃在收养她之前,还育有一子,名叫梅涵宇,梅涵宇年少聪颖,学富五车,所以很小的时候就被嘉起帝下旨册封为太子。
只可惜天妒英才,梅涵宇才当了太子没几年,就不幸病逝了。
梅涵宇比梅浅一大十岁,所谓长兄如父,他又一惯懂事,所以对于梅浅一这个很小就没了亲娘的唯一的小妹妹,总是格外照顾,那会儿他也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俨然已经是个很可靠、很值得信赖的大人了。
梅浅一小时候,既乖巧又懂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梅涵宇身边,梅涵宇喜欢读书,便也带着她读书识字,所以梅浅一在很小的时候,就可以将《论语》和《孟子》倒背如流。
她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嘉起帝的关注和疼爱,可惜并没有,本来就算这样,梅浅一也依然对嘉起帝抱有一丝幻想,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就算他儿女众多,也不该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不闻不问,可惜直到梅涵宇病逝,容贵妃自尽,才让那仅存的一点奢望,彻底湮灭。
所以之后的梅浅一便开始变的“任性妄为”起来,说她不懂规矩,她能将皇宫里的规矩条陈倒背如流,但凡碰到哪个不服气的敢跟她论理,那必然是会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自惭形秽,甚至承受能力弱点儿的,还有人干脆选择以死谢罪。说她懂规矩,她明明身为公主,最应该做的便是全天下女子的表率,可全天下的男人,无论高低贵贱,明明都可以任她挑选,她却偏偏选了一个最不可能给她做驸马的。
幸好国师大人自重身份,从始至终都对她的无礼任性,不屑一顾。
尽管这样,梅浅一也仍旧不死心,不仅隔三差五往司命监跑,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公然承认自己喜欢国师的事实。
大概是梅浅一嚣张跋扈太甚,终于惹怒了嘉起帝,才会令他最终答应了赫昆族的和亲请求。
与北靖和亲,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偏偏梅浅一却说什么都不肯去。
为了让梅浅一彻底死心,嘉起帝便当着众人的面,允诺梅浅一,只要国师大人肯为了她蓄发还俗,他就可以破例为了她收回成命。
梅浅一得到口谕之后,当即便匆匆忙忙的跑去了司命监,她独自站在凤麟台上,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只求能见绝尘一面。
可惜最后,直到她晕倒在凤麟台上,国师大人都未曾出现过。
梅浅一早就知道,绝尘是出家人,修的是菩提佛法,绝情绝爱之道,绝不可能会为了她有任何改变,可她就是不死心。她总觉得自己能在他心里种下心魔,能成为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残酷的现实就像一把刀,生生将她的心砍成了两半。
从始至终,无论她为他付出过多少,也不过是他心目中的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