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演奏
晚上十点后的街道已经是渺无人烟了，小城市的夜生活几近于零，即使路上有行人，也是匆匆往家里赶，并不会驻足享受夜晚的外景。
邱北和家里打完电话，把手机还给周熠楠，“私自带手机，胆子还挺大，也不怕刘佳查到你头上。”
“我关机一天了，刚才才拿出来的，刘佳不可能知道。”周熠楠一脸得意，“你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了。”
刚才龚婷在电话里生怕邱北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夜场，担心得不行，邱北再三和她解释自己只是和周熠楠在一起，随时可以保持联系，她才勉强同意邱北晚回。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邱北无奈地跟在周熠楠后面，“这么神秘，不会真的不安好心吧？”
“怎么可能。”周熠楠又在路口拐了个弯，“在高考前带你放纵一回，减减压。”
周熠楠所谓的放纵并不是邱北所想的那样深夜压马路或是去酒吧之类的地方，而是来到了一家琴行门口。琴行从外面看早已关门了，但深处却泛着幽幽的光，周熠楠拿出一串钥匙，居然直接把门锁打开了。
“进来啊，愣着干什么？”他转身拉起邱北的手，“这我舅妈开的琴行，我特意让她给我留个门，就想着带你来呢。”
邱北边往里走边四下看：“你舅妈呢？”
“回家了啊，不然在这多尴尬。”周熠楠推开琴房的门，打开灯，“这是他们这最豪华的房间，今晚周总给你包下来了。”
房间说豪华，其实也不算很大，只是里面乐器多了几样，装修得端庄典雅，整个房间盈满了暖黄色的光。
“他们这隔音做的特别好，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没人能听得到。”周熠楠随手拿起一把靠在墙角的吉他，拨了下音，“高端货，舅妈果然是有钱人。”
“准备开演奏会了？”邱北笑着调侃，“你不会要和我说，你以前还打算走音乐生的路吧？”
“那倒没有。”周熠楠坐到高脚凳上，把吉他抱在怀里，微微低头开始跟着音乐哼唱起来。
“许多年后，学弟也都长大，变成学长，接棒教着吉他……”
清亮透澈的声音合着干净欢快的伴奏蹦出，每一个咬字都带着笑意，几乎立刻把听众带入了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里。
邱北的身体随着音乐节拍小幅度地晃动着，脚尖一下下点着地面。
“还不跟上，你总笑着等我，人生派对，合唱会是哪一首……”
周熠楠的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偶尔垂眸，很快便又用那双晶亮的眼睛看着邱北，为他唱着独属于他一人的歌。
“你无忧像一套明亮domiso，你温柔如走在风中sireso，悲伤时还有我陪你ladomi，你的和弦没有人管，唱出你的自由。”
“你的和弦任你选择，唱出你的自由。”
随着最后一串拨音，一首歌戛然而止。周熠楠弹了下弦，对邱北吹了声口哨：“好听吗？”
邱北鼓起掌：“很好听，大吉他手。”
“看来我吉他没白练。”周熠楠跳下高脚凳，刚才深情的少年又变回了邱北熟悉的流氓模样，坐到邱北身边，“不过当时学吉他是为了撩小妹妹的，没想到最后撩到了一个小哥哥，还没用上这一手。”
“小哥哥也很吃这一套的。”邱北主动把手指扣入周熠楠的指缝中，“还好你在撩小妹妹之前，先撩到了我。”
周熠楠攥紧了邱北的手，两人非常有默契地侧头，滚烫的唇瓣触碰到一起。
“还想听吗？”周熠楠抱着吉他问，“华语歌我几乎全会弹。”
邱北点点头：“想听。”
周熠楠俨然像一个真正的表演者，“想听什么？”
“只要是你弹的我都喜欢听。”邱北按住周熠楠要起身回高脚凳的动作，“就在我身边弹吧，可以吗？”
周熠楠一首接一首地弹唱着，邱北靠在他的肩上，扮演着尽职尽责的听众角色。
周熠楠唱到最后嗓音已经有些沙哑，还不忘十分臭屁地夸赞自己：“我怎么这么棒呢，听听这天籁之音，你老公简直是下一个音乐界顶梁柱。”
“既然我老公这么有艺术天赋，我也不能给我老公丢脸啊。”邱北笑着，坐在琴凳上的身体调了个方向，转向钢琴，掀起钢琴的琴盖，又把琴凳调到合适的距离。
周熠楠依依不舍地起身，把空间留给邱北。
现在他和邱北身份调转，邱北成为那个通过音乐诉说自己情感的人，而自己则静默着做一个倾听者。
邱北坐在钢琴前，即使身上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校服，却身姿挺拔，由内而外地散发着着优雅贵气，像是宫殿中高高在上的王子。
周熠楠盯着邱北后颈上细碎的黑发，有片刻的恍惚。他竟是不敢窥探邱北的全貌，害怕玷污了清贵的神祇。
邱北缓缓起手，落下第一个音。大约是许久未弹，刚开始有些生涩，逐渐地，琴音缓缓流淌，进入一片绚丽梦幻的地界。
他全身全心地演奏着，被神吻过的手指在琴键上纷飞跃动，像是在享受一场个人演奏会，台下座无虚席，皆是他的追逐者，神思随着音符飘向远方，沉浸在他构造的仙境之中。
音符在翻滚，跃动，斑斓又奔放的曲调将周熠楠的魂魄吞没，此时满心满眼只剩下独处于世界中心的演奏者。
最后一个音落下，邱北优雅地收手，周熠楠在他眼里看到了经久未熄的光芒。
“幻想即兴曲。”周熠楠倚在琴边，依旧是一副没有正形的样子，“很厉害啊，这么难的曲子都能弹下来。”
“当时练的时候没少被邱俊揍。”邱北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琴键上，“每天练五小时以上，能不熟练吗？”
周熠楠感叹道：“看来想走音乐生路线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你看上去对钢琴也很了解。”邱北说，“不然不会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
“略有研究而已。”周熠楠谦虚道，“毕竟家里人是开琴行的，从小耳濡目染惯了，但要说会还真算不上。”
邱北翻开一本琴谱，在目录页一首首找下去，继而翻到相应的页数，“来试试？”
周熠楠终于站直了身体，凑过去一看，是四手联弹的《梦中的婚礼》。邱北没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把琴谱架在谱架上，把低音的位置让出来。
周熠楠也没再推托，大致浏览了一遍琴谱，示意邱北可以开始了。
他们亲手将自己推入了幻想的婚礼之中。那里有绵延不绝的花海，有精致艳丽的装饰。红毯在殿堂的最中央缓缓展开，踩在上面的每一步都是虔诚而庄重。
台下宾客座无虚席，欢声笑语尽是祝福。父母亲人的眼里有欣慰也有不舍，而好友们只会戏谑调侃，顺带在这喜庆的一天向他们讨个好彩头。
但所有人都只是他们的配角，所有的布置装饰都只作衬托。
婚礼进入到最高潮，新人在一片起哄声中交换最隆重的誓言，为对方戴上真正的戒指，相拥相吻，从此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周熠楠比邱北先结束弹奏，目光从琴谱转向邱北，弯起的眉眼中似乎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就这样用灼热的视线注视着邱北，而邱北也像是失了神一样，凝望着他，两个人谁也没开口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周熠楠注意到邱北的眼眶有些泛红，下意识地想去上手触摸，被邱北拦了下来。
“还说不会。”邱北小声说，“弹得比我还好。”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周熠楠的手换了个路径，摸上邱北的头，“一想到是和你一起弹的，就无师自通了。”
邱北闭了闭眼，“你的感情重点在‘梦中’，还是在‘婚礼’？”
周熠楠反问：“你呢？”
“我没想那么多。”邱北轻轻摇头，“我只想全身心地享受弹奏的过程，或者说，不论是在现实还是梦中，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幸福快乐的。”
周熠楠只觉得气血又不受控制地上涌，抱着邱北转了个身，把邱北推到钢琴上。
邱北的手下意识地向后撑到琴键上，琴键发出了轻重交织的声音，并不算悦耳。而周熠楠却一点也没有停止的意思，缓缓欺身向前，直到把他逼得避无可避。
“周熠楠。”邱北侧头避开周熠楠的视线，轻声说，“钢琴很贵重。”
“我知道。”周熠楠嘴上说着，动作却是一点没停，两人的鼻尖已经触到了一起。
“换个地方……”
邱北还没说完，周熠楠已经含住了他那微张的唇。
邱北搂上周熠楠的脖子，闭着眼睛仰着头迎合周熠楠。在推搡之中，他已经完全坐到了钢琴上，感官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琴键又发出了几个零落的音，但这已不再重要。
琴音变得更嘈杂了些，又快又乱，还有些尖锐，让人无法再忽略。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却似乎更像是一种陪衬或伴奏，无法起到喧宾夺主的作用。
根本不足以打扰到两人的好兴致。
最终周熠楠从邱北身上起来的时候，邱北才发现他的脸竟是比自己还要红，配着他那双多情的眼睛，好似受害者是他才对。
“得了便宜还卖乖。”邱北不客气地评价道，“我就不该放任你发疯。”
“邱北，好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周熠楠脸上扬着胜利者的欠揍笑容，“我保证，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明天开始就让你安心备考。”
邱北轻喘着嗔道：“你这样对我，让我怎么能安心备考？”
周熠楠毫无诚意地说：“对不起。”
邱北直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服，“不早了，该回家了。”
“翻脸不认人啊。”周熠楠在他身后嘀咕，颇有种遗憾的意味，“刚才不还是你情我愿的吗？”
回应他的只有邱北一个冰冷无情的背影。
周熠楠关了灯退出琴房，追上邱北，“我还有句话没说，刚才本来想说的，结果太忘情了，满脑子只有你真漂亮了。”
邱北停下脚步，路灯把两人贴在一起的影子拉得无限长，“什么话？”
“什么话呢？”周熠楠故意眨着眼睛说，“我想想啊，到底要说什么呢？”
“连句话都说不清楚。”邱北嫌弃道，“我帮你说。”
周熠楠挑眉，示意他代自己开口。
邱北抿了下嘴，眼底还印着刚才未褪完的余韵，本是浅淡的唇也泛着红润，令他看上去更为鲜活生动。
他说：“我爱你。”
一字一句，在万籁无声的夜晚，清晰至极。
地上的影子重合到一起，像是在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式，祈祷它们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