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裴然死了。
得知这一消息时, 陆以逞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
五雷轰顶吗？
撕心裂肺吗？
不，不是，这些都不是。
是一种空茫。
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团, 所有的话语, 所有的笑容，所有的风和树叶，都成了虚无缥缈的幻影。
当确认裴然不在人世的那一刹那, 陆以逞唯一的感受，就是他也死了。
当然，不是真的死了。
他还有尚在人世的一具行尸走肉。
回望过往的一点一滴，陆以逞痛彻心扉，跪在墓地上流泪。八月的阳光那么灿烂, 但他身上只有一片冰寒。
他在墓园跪到夜色渐渐降临, 墓园的工作人员来催他离开, 他说：“我等等就走。”
陆以逞没有离开。
他打了个电话，叫了一批人来，把裴然的墓挖了开来。
打开棺材，陆以逞看到了裴然。他下葬不久，脸色苍白，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样。曾经，日日夜夜, 他就睡在他身边, 曾经, 他会睁着一双水润的、漂亮的眼睛, 轻轻地叫他“以逞”，而现在，他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冷冰冰的。
陆以逞打发走了这批人，说他要陪一陪他的爱人。
工人们只觉得毛骨悚然，离去前，他们在谈论今天挣了一大笔额外的收入要去好好喝一顿，也在谈论，有钱人见过，这样变态的有钱人没见过。
陆以逞不在乎他们是怎么讨论他的。
他跳进棺材里，低下头吻了吻裴然冰凉的唇瓣，他轻声呢喃：“裴然哥，你说过，喜欢靠着我睡。我来了。”
裴然不会应声。
裴然没有心跳，没有体温。
裴然不会对他笑，裴然不会骂他，裴然也不会再为他情动，裴然不会再包容他，裴然不会再恼怒地叫他的名字。
裴然，裴然。
陆以逞蜷在他身侧，握紧了他的手，像是两个人同床共枕。
他把棺盖合上，最后用手机联系了另外一批工人，给他们打了钱，叫他们来把这里的土填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快，土一锹一锹地被扔到棺盖上，发出砰砰声，再后来，砰砰声也没有了，只有淡淡的泥土相垒的声响，还有隐隐约约的、工人开玩笑的说话声。
最后，一切声音都没有了。
一切陷入寂静。
陆以逞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只有自己的，没有裴然的。
好吵。
只剩下他一个的心跳和呼吸，好吵。
在黑暗中，陆以逞一只手紧紧握着裴然的手，另一只手搭在裴然的脸上，轻轻地、慢慢地描摹着。
他回忆着裴然的样子。
少年的裴然。
青涩、认真，穿着白衬衫的好学生，在学校里不太跟人起冲突，很多人不喜欢他，但也有很多人——尤其是女孩子，喜欢他。老师也喜欢他，老师们对裴然是和颜悦色的，不像对他，横眉冷对。那时候他想，裴然应该是被万人簇拥的，他长得那么好，在人群里显得更好。
他叫他裴然哥，后来冷冷地叫他裴然。
裴然从不生气。
他跟酒肉朋友出去玩，裴然去接他，冬天会给他带围巾，夏天会给他带冷饮。他醉了，发脾气的时候，裴然会哄他。
他好喜欢裴然。
可他不知道怎么说，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想永永远远占着裴然，永永远远和裴然在一起。但他又想，没有裴然又有什么关系——被裴然伤了心的时候，他会这么想。
现在想来，没有裴然，没什么关系，只是会忍不住一直想他，一直想他。
青年的裴然。
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比以前更瘦了，没有了过去好学生的意气风发，只剩下疲惫和狼狈。他淋了些雨，头发衣服一片狼藉，面对老板客户这总那总，低着头，露着笑，永远微微弯着腰。
他还是很想吻他。陆以逞对自己膨胀的欲望之火更加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没有变。他想吻他，想拥抱他，想嗅着他的身上的气息，想将他剥光，想让他在自己的身上说不出完整字句只剩下喘息，想让他用情动的眼光看自己——而不是看小孩的眼光，想让他含着他，想让他缠绵地叫他的名字——“以逞。”
“以逞。”
“以逞，不要……”
“以逞，我要……”
“以逞，疼……”
“以逞，可以……”
“以逞，我……”
他这么做了，借着酒劲，冷酷地、强势地、不顾他意愿地将他里里外外抚尽。
裴然乖乖地躺在他身边，陆以逞贴在他脸颊旁，被他的发丝扎了脸。他低低地祈求：“再叫我一声吧，叫我一声。”
以逞也好。
陆以逞也好。
醒过来，叫我一声。
可是裴然不会醒了。
他死了。
死亡是什么感受？
是饥饿，是缺氧，是呼吸困难，是冰冷，是恶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是什么都没有的空白。
……
陆采薇焦急道：“人还没找到吗？怎么可能找不到？不是老早就定位到手机了吗？监控呢？监控都看了没？他一定还在清町呀！”
“是的，陆女士，各方面资料显示陆以逞没有出清町，在他手机关机前我们最后的定位是清町墓园，但是根据工人的证词，那天晚上陆以逞离开了墓园，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陆颛冷着脸说：“再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入秋了。
当警察再一次询问当晚两批工人见到的情况时，终于有了突破。
“你再说一遍，那天晚上，陆以逞说他走了，是发短信跟你们说的是吗？”
“是啊！”
“所以，你们没有亲眼看到他走。”
“我们去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了啊！”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徐徐升起。
清町墓园，再次迎来了众多客人，警察、陆家人、记者。
他们掘了墓。
裴然的墓。
揭开裴然棺椁的那一刹，所有人惊呼一声，朝后退了一步。
警察喃喃：“找到了。”
里面有两具尸体，其中一具紧紧地握着另一个人的手，他们腐烂、融化在一起，此生此世，不会再分离。
当天，陆家二少陆以逞的踪迹与爱情传遍社交媒体。
伟大的爱情，悲剧的爱情，令人动容的爱情。
陆以逞的平生，裴然的平生，还有他们生命中的其他人——蔺寒玉、卫子晔、宋亦遥，成了这爱情见证的过客，成了他们爱情中绝对的配角。
不用过太久，人人都笃定，裴然爱陆以逞，陆以逞爱裴然。
他们的爱伴随着他们的死，纯净无瑕，忠贞美好，人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