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彩绘颜料被用特制的沐浴露洗了一遍, 只剩下浅淡的痕迹。裴然穿着真丝睡衣，盘腿坐在酒店床上，樊若、霍子归、宋亦遥玩大富翁。胡蕴笙和凌宇在旁边玩主机游戏。
酒店送了蔷薇山红葡萄酒上来, 几个人边喝边玩, 气氛热烈。
等到凌晨大家都玩不动了，便各自回各自的房间。
裴然心情挺好的。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酒店房门前站着的人时，笑意立刻消失了。
他的脸颊还因饮酒微醺而泛着红, 眼神却是冷的。
陆以逞低低地叫他：“裴然哥。”
裴然说：“你好烦。”
陆以逞说：“对不起。”
裴然打了个哈欠，眼中含着湿润水光，因为困倦，他眨眼慢慢的，最初的冷漠过去, 整个人显得有点呆。
陆以逞近乎贪婪地将裴然一寸一寸地收入目光之中, 他呼吸放得很轻, 害怕这样的裴然会被他稍重的呼吸吹走似的，同时他呼吸得又很认真，他很久很久没有距离裴然这么近了，近到空气里荡漾的都是裴然的体香。
裴然颈项上延伸出浅浅的花的印子，像是盛放过后隐没在了皮肤之下。真丝睡衣如水一般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裴然向前走了一步，陆以逞猛然之间仿佛无法承受那近在咫尺的美好, 后退了一步。
裴然笑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房卡, 刷开房门。
陆以逞紧绷起来, 若是以前, 他肯定自顾自地就闯了进去。可是现在，他分明很想进去，脚却被钉在了原地。
他心中实际有种暗暗的、未能宣之于口的期待。
他希望裴然会回过头, 对他笑一笑，说进来。
但裴然没有。
只有“砰”地摔上门的声音。
……
裴然和宋亦遥、樊若他们在欧洲玩了一圈，玩得太快乐，宋亦遥他们都翘掉了一部分工作。大半个月里，宋亦遥和乐队的粉丝们眼睁睁看着偶像环游欧洲，照片不要钱地发，动态更新比什么时候都频繁，那个被宋亦遥叫“然”，被男孩们叫“然哥”的男人也显得愈发神秘和来头不小。
这半个月的旅程中，裴然和宋亦遥玩到哪，陆以逞就跟到哪。
丁助理私下偷偷跟同僚吐槽：“陆总真的疯魔了。”
总助处的同事发了个泪流满面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是你跟着陆总更惨，还是我们又得在陆大小姐手下工作更惨。”
丁助理回复：“不过陆总这半个月给我涨三次薪了。”
总助处同事说：“我们这边四型参展顺利，大小姐发了双倍奖金。”
于是会话愉快结束。
丁助理退出聊天页面，继续和陆总待在车里，望夫石般透过车窗看那一行人拿着冰淇淋逛小店。他们往前走一段，陆以逞就吩咐丁助理往前开一段。丁助理问：“您为什么不下去找他呢？”陆以逞就幽幽道：“你不懂。”
陆以逞最近有些磕止疼片上瘾。
其实很多时候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在吃什么，总之是涩而苦的药片，勉强令他清醒和克制。
他知道裴然看见他了。每次都能看见他。他至今没有换过车，总是待在最显眼的位置，他用静默做真切的恳求，可裴然就是不回头。
他又开始恨他了。
这时候陆以逞才恍然明白过去的自己多么无耻，凭借着误解而光明正大地在裴然身上宣泄他扭曲的妒忌和恨意。明明他应该是爱他的——可笑连这一点都明白得太晚。
中午，裴然、宋亦遥和乐队少年们分开吃饭。
陆以逞的车停在楼下，仰着头，高楼大厦的玻璃窗反射着夏日光芒，他一点裴然的影子都看不到。
裴然在和宋亦遥做什么？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在望着彼此的眼睛笑吗？
陆以逞拉开车门下去，丁助理以为陆总支棱起来要冲上去了，可陆以逞没有。
丁助理再一次问：“您为什么不上去呢？把您的心意说清楚，不管裴先生是否接受，总要先把误会解开、感情说明白吧？”
陆以逞这次没有在用“你不懂”搪塞，而是低落地说：“我……可能不配了。”
宋亦遥举杯和裴然相碰，微笑着问：“这大半个月开心吗？”
裴然一口将红酒饮尽，说：“开心，非常开心！”
宋亦遥莞尔道：“我很荣幸。”
裴然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荣幸什么？”
宋亦遥抿了口红酒，声线略低：“荣幸这样开心的日子是和我一起度过的。”
裴然说：“我也很荣幸！国内顶级的大明星和国际知名的乐队陪我这样一个小人物失恋散心。”
宋亦遥说：“还想继续散吗？”今天是他们在欧洲的最后一天，明早的航班回国。“想的话，可以继续陪你。”
裴然摆摆手：“不用了，很足够了。”
宋亦遥说：“放下了？”
裴然目光投向窗外，被灿烂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他眼睫往下垂，看到窗外正下方停着的那辆车。
宋亦遥也看到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赶他走吗？”
裴然没有说话。
往常，这种时候宋亦遥会识趣地转移话题，可是今天他没有，不仅没有，而且大胆地更进了一步。
“裴然。”宋亦遥轻轻叫他的名字。
裴然转过头，看向宋亦遥：“嗯？”
宋亦遥褪下了自己左手上的尾戒，戒指在桌上转了几圈，倒下去。
裴然垂眼看着那圈投影在桌面上的蓝光。
宋亦遥说：“和我结婚吧，裴然。”
上辈子，宋亦遥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但那时裴然没有和宋亦遥在欧洲玩那么久，所以说这话时，他们在玉都的一家餐厅，陆以逞的车也是停在楼下。
上辈子，裴然没有答应，甚至忙不迭地从此躲开宋亦遥。他无法承受宋亦遥如此纯粹真挚的爱，他那时……他那时其实还是爱着陆以逞的。
“宋先生，”裴然换了只手撑下巴，懒洋洋的，很不严肃的样子，“你这一步是不是一下子迈得太大了？难道不应该先谈恋爱，再谈结婚么？”
宋亦遥指节敲了敲额头，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们先谈恋爱吧！”
裴然笑得整个人在抖：“玉都电影节的影帝诶，演技这么浮夸的吗？”
宋亦遥说：“在你面前，我没法演戏的。”
“真的吗？”
“真的，所以裴然，永远不用担心我会欺骗你。”
“好吧，”裴然说，“那宋先生能否诚实地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宋亦遥认真地说：“我觉得是命运。”
裴然喃喃：“命运吗。”
宋亦遥凝望着他：“我会等你的答复，多久都可以。”
裴然笑着说：“好。”
两人之间氛围骤然安静下来，裴然将高脚杯中剩的一小口就喝完，手帕擦了嘴，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宋亦遥看着他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剧情偏移度28。
裴然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最近笑得比过去一年都多，他最近晒了很多很多阳光，他最近长了些肉，下颌没有那么尖了，腰也没有细到曾经那么瘦骨嶙峋的病态程度了。他脸上甚至不再是一味的苍白，而有了淡淡的血色。
宋亦遥比陆以逞更像那个对的人。
可是……
裴然摸了摸自己的左边胸膛，那里心脏的跳动非常稳定。非常稳定。
有人敲了敲门。
裴然猝然望过去，陆以逞可怜巴巴站在门口，小声叫他：“裴然哥。”
他脑袋上顶着那条满格的爱意值进度条。
爱意值100。
裴然歪了下脑袋，觉得胸腔烧起火来。他分不清这火是因为爱还是恨，只感觉到它烧得很烈，和面对宋亦遥时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陆以逞低着头轻声说：“裴然哥，对不起，我只是忍不住，非常想见你……”
裴然奇怪道：“你这是在卖惨吗？”
陆以逞惊愕道：“什么？”
裴然说：“按照你以前的做法，应该会直接冲进来，把我按在洗手台上，又骂又亲，像个疯子。”
陆以逞：“……”
陆以逞闭了闭眼，艰难地说：“以前……我误会你了，我以为绑架的事情是你和蔺寒玉合谋，以为你是……所以……”
他说不下去。
裴然突然问道：“那天你和卫子晔跑了之后，你想到过我吗？”
“当然！”陆以逞激动地、急切地说，“我几乎就决定回去找你了！可是那时候搜救队来了，他们不让我再去冒险——”
“呵。”裴然冷笑一声。
要是陆以逞有尾巴，此时应该耷拉下来了。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只看着裴然，沁着些许泪意。
爱意值100。
跟真的似的。
裴然又洗了一遍手，心想，果然是在卖惨。
他绕开陆以逞，走出洗手间。
宋亦遥坐在窗边，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见裴然走来，倏而一笑：“你知道吗，我刚才在担心你会不会就这么不告而别，跑了。”
裴然说：“你也知道你冷不丁一句‘结婚’挺吓人呀。”
宋亦遥夸张地说：“吓人吗？天哪，这话说给x国万千少男少女，肯定立马跟我去扯证好不好。”
裴然漫不经心地笑：“那你去跟他们扯证吧。”
宋亦遥突然抓住裴然的手，低头吻了下他的指尖：“我只要你。”
裴然望着他，望着他头发上方一些的位置，那里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条宣告“宋亦遥对裴然的爱是多少”的爱意值进度条。
然而这才是虚空的、不确定的、真实的人生。
裴然手指微蜷，从宋亦遥手中抽回，郑重地说：“明天回国前，我给你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