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哼
翌日清晨，刘佳佳敲响程阮的酒店房门。
程阮说了声等一下，两分钟后拉开门，对刘佳佳说：“我们走吧。”
程阮头发有些乱，显然刚睡醒没多久的样子，刘佳佳帮她拨了一下，盯着她脸上的墨镜，笑言：“怎么还戴上墨镜了。”
来这儿半个月，没见她戴过。
程阮愣了片刻，咕哝出一句：“天气越来越热，防晒。”
“可天气预报说今天阴天。”
“是，是吗？”程阮摆摆手，含糊道，“管它呢，我们快走吧，免得迟到。”
程阮没胃口，不想吃饭，径直上了保姆车。
“你肚子还疼吗？”刘佳佳关切地问。
“好多了。”程阮头倚着车门，墨镜并不摘去，没精打采地回答。
虽然还有些不适，但相比昨天，已经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痛经于她是常态，可从没像昨天那么疼过，疼到呕吐。
“可我怎么听你说话有气无力的。”
程阮咕哝，眼睛偏向窗外，怅惘地盯着一个点：“可能是因为困吧。”
“昨晚没睡好？”
程阮闷闷地嗯了声。
岂止是没睡好，她根本没睡着。
“怎么会这样？”刘佳佳听了惊讶，程阮随时随地都能秒睡的人，竟然没睡好，“是拍戏压力太大了吗？”
默了几秒，程阮又嗯了一声。
这部电影名为《他是凶手》，是娄烨导演自己创作的本子，创作了一年才投入拍摄。选角方面，也是反反复复挑了好几个女主角，最后选定的程阮。
选程阮，当然是从现实因素考量的，即流量。娄烨之前是个纯艺术导演，现在渐渐学聪明，做艺术的同时，也清楚应该向商业倾斜，否则，再好的电影，没人看也是枉然。
季伏城这样的实力演员保证质量与口碑，程阮这个新起之秀保证流量。
影片的故事时间设定在千禧年（2000年），讲述的是一个有精神分裂症的男人杀了人，杀人后失措奔逃，最后晕倒在偏远的小巷，被善良美丽的厂妹所救。男人醒来后，并不记得自己杀过人，更不知道自己的满身伤痕从何而来。善良的厂妹悉心照顾他，在得知他无家可归之后，帮他找了份厂里的工作，两人在相处过程中渐生情愫。可有一天，厂妹在去市区采购时，无意中看到了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的画像，正是她救下的男人。于是她在继续藏匿他，还是举报他之间，陷入了挣扎。对他的爱，和对他的恐惧，以及道德上的两难交织在一起，让她惶惶不可终日。
程阮从出道伊始，所演的皆是是都市偶像剧，还从没演过这种有年代感的、写实又兼具复杂情感的女主。
“你第一次演电影，这角色又是你从没演过的类型，一时演不好正常。平时多跟导演和季伏城请教，慢慢会变好的，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演戏不是。”
刘佳佳试图开导程阮，可程阮听到“季伏城”这三个字，不禁打了个寒噤。
浑身肌肉收缩，手也跟着握紧了衣摆。
她满脑子都飘荡着：季伏城讨厌我，季伏城讨厌我……
不知过了多久，她问刘佳佳：“我是不是很不招人喜欢呀？”
刘佳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火吗？多少人喜欢你。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家，上到我奶奶，下到我外甥，都在看《宠爱与热爱》，都很喜欢你。”
“可是……他不喜欢我。”程阮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语。
不知不觉间，车子到达片场，停好后，程阮下车，直奔化妆室。
刘佳佳要跟着，程阮故意把她支开，说自己突然很想吃巧克力，让她去买。
程阮把脸垂得低低的，快速往化妆室走。
今天是个大工程，不知道化妆师搞不搞得定。
正走着，突然听到了熟悉的一声喊：“嘿，程阮，早上好埃”
程阮转头看，看见冯宇的同时，捕捉到了和冯宇并立，冷冽又俊美的季伏城。
他如墨的黑瞳直视着前方，看也没看程阮，仿佛她不存在似的。
程阮心脏收紧，仿佛血液都凝固。
她慌张地低下头，匆匆回了句你好，逃也似的奔进化妆室。
冯宇那只扬起朝程阮打招呼的手，就那么定在半空，疑惑：“程阮怎么了，好像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他看看左右，“没什么好怕的呀。”
季伏城掠过冯宇，往自己的化妆室走，清冷无波的声音道：“估计是你。”
冯宇：“……”
在原地愣了几秒后，他追上季伏城，愤愤道：“我这么质朴敦厚的形象，一点都不可怕好不好。反倒是你，跟冰山一样，总是面无表情，才让人觉得可怕。”
季伏城并不理会冯宇的叫嚣，气定神闲地推开化妆室的门，走了进去。
冯宇紧随而入，依旧说个不休，“昨天也求你半天了，关于指导程阮演技的事。我都答应她了，你不教不合适。就，就当给我个面子。”
“那是你的事。”季伏城无情地道，“我没有责任更没有义务教她。”
冯宇没想到，季伏城连他的面子都不看。
“季伏城，你，你果然没有心。”
冯宇叹了口气，算了，跟他完全说不通。
程阮明明挺好一姑娘，美丽可爱，特别容易相处。演技是欠佳，但可以学嘛。性格娇纵？没见哪里娇纵啊，也不知季伏城是从何判断的。可就算她娇纵，女生娇纵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真搞不懂为什么只有季伏城对程阮没好感，还嫌弃人家空有美貌。
一个女人单凭美貌，就足以让无数男人为其折腰了好不好。更何况像程阮这么漂亮的，哪个正常男人会不喜欢埃
有程阮的戏份时，那帮男工作人员的出勤率高到吓人。
想及此处，冯宇一转念，漂亮如程阮都入不了季伏城的眼，会不会季伏城不喜欢女人埃
否则，不会二十七岁了，都还没谈过恋爱。而且季伏城也从不拍吻戏。种种迹象表明，他很反常。
冯宇觉后背发毛，惊恐地看向季伏城，与此同时，抱紧了自己。
季伏城……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隔壁化妆室，程阮在化妆师小姐姐的注目下摘掉了墨镜。
化妆师看着程阮，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太人道，勉力憋住：“你的眼睛怎么肿成桃子。哭了？”
程阮忙否认道：“我，我才没哭。”说了又觉不足为信，编了个理由，“就是，昨天沙子进眼睛了，好一会儿才弄出来。”
“你这肿得可真够夸张的，说你哭了三天三夜我都信。”化妆师拿着化妆刷无从下手，苦恼片刻，放下工具，去找了个冰袋来，给程阮覆上，帮她消肿。
消肿效果只能说让程阮看起来稍微正常了些，并没完全恢复正常。
程阮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抬手悲痛地捂住脸：“没法见人了。”说着，她手指分开，露出条缝隙，委屈的目光投向化妆师小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把妆化厚点。”
程阮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化妆师不忍拒绝，可是：“你也知道咱们这个戏，化妆要求写实，不能化浓妆。再说，你这……得多浓的妆才能完全遮住埃”
“啊，我完了。”程阮把头深深垂下。
要不是再哭，会变得更丑，她真想哇的一声哭出来。
“不会的，我尽量给你化好。”好心的化妆师小姐姐安抚她。
程阮还魂一样猛地抬起头来，激动地握住化妆师的手：“拜托了，让我见得了人，上得了镜。”
“放心，放心。”
二十分钟后，程阮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化妆室。边走还边一步三回头地跟化妆师确定：“这样可以吗？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以，去吧。”化妆师笑着跟她摆手。
程阮挺起胸膛，行也不行也就这样了。
她抱着英勇赴死的心情，雄赳赳气昂昂走了出去。
刘佳佳买回巧克力，和程阮走了个面对面。定住，看一眼程阮，又看一眼程阮，怕认错人似的。
程阮看她的样子，抢先道：“别笑我。”
“我为什么要笑？”刘佳佳不明所以。
“我的妆……太……”
“太好看了。该怎么说呢，有点……”刘佳佳搜肠刮肚找出一个形容词，“凄美。”
程阮昨天几乎一天没进食，两颊凹陷下去，薄施淡妆，显得清新素雅，再加上微红的双眼，梨花带雨般娇弱憔悴，穿着件白裙子，宽大的裙裹着纤瘦的身体，飘飘荡荡，仿佛风一吹，就会把她吹散了。
“真的？”程阮将信将疑。
“我骗过你吗？”刘佳佳把巧克力给程阮，顺便递给她一瓶奶。
“不想喝。”程阮把奶还回去，打开巧克力包装，取出一颗，剥开，放进口中。
虽然刘佳佳说了好看，但程阮还是不放心，再加上一会儿势必要再见到季伏城，所以一脸愁容未展。
到了拍摄处，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程阮聚拢过来，包括季伏城。
程阮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从薄雾中缓缓走来，周身氤氲着空灵的白光。
她美丽的面庞清冷又略带忧郁，那双憔悴又多情的眼，流转着繁星般的光芒。
大家见惯了总是蹦蹦跳跳活力十足的程阮，还没见过她如此沉静的样子，全都怔祝
最先说话的是娄烨导演：“程阮，你今天的妆化得太贴切。戏份临时调整，一会儿要拍女主角含泪把心上人举报的戏。”
“哦，好。”程阮已把剧本的每一个点都了然于心，拍哪段她都可以。
程阮越走越近，忽地让娄烨又起了之前想过的加吻戏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