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暖阳
沈悦大三刚开学,发生了一件事,或者说,是持续好几天的同一件事。
每到中午的时候,都会有人给她点外卖吃。起初收到电话,沈悦有点懵,问了一圈朋友,又问了家人,都不是他们订的。
带着疑惑,沈悦下了楼去拿餐。荤素搭配,还带了汤,天天不重样。
那些菜实在是香,诱得舍友都围了过来,蹭着沈悦想要尝一口。沈悦笑笑,大方地分给了她们。
然而当舍友们吃着好吃想要订同一家餐的时候,却发现无论哪个外卖软件都没有这家餐馆。
“该不会是哪个暗恋悦悦的男生想要送饭却不好意思,所以借了外卖这个由头送吧?”晓钰开口道。
文杨一边喝着汤,一边点头道:“我觉得有可能。”
“要不我们在楼下等着抓他?”
沈悦拿纸巾擦了擦嘴,轻声道:“不必,有缘自会相见。”
“悦悦,你这什么口癖?”
“咳……最近看古装片看上头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沈悦生硬解释道。
连续吃了一个月免费午餐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同社团的男生等在沈悦下课回宿舍的路上,向她递了一束玫瑰花。
沈悦无视了舍友的挤眉弄眼,温柔地拒绝了他。
“悦悦,你怎么不答应他啊?起码吃了人家一个月的饭啊……”
沈悦摇摇头,说道:“不是他。”
被沈悦拒绝的男生并没有轻言放弃,他认为是自己诚意不够所致,所以自我感动式地每天等在沈悦楼下,给她递花花、送玩偶,皆以被沈悦拒绝告终。
有一回他正好中午来,见到了下楼拿午餐的沈悦,就在他欣喜地迎上来时,沈悦先发制人,举起了手里的午餐,轻声道:“看到了吗?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别在我这里耗了,我有男朋友了。”
该男生大受情伤,却依旧没有放弃。虽然不再缠着沈悦了,但还是有意无意向她自信地展示自己的人格魅力。
满肚子吐槽,沈悦都没有忍心说,能避则避。
然而学校虽大,但总有时候会遇到,这时便避无可避,没法绕过去。
受周越邀请,沈悦去了校篮球赛给高卓加油助威。那男生一眼便看到了她,走上前,说道:“悦悦,要是我们赢了,可不可以和我吃一顿饭?”
周越身边的小闺蜜看着沈悦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快嘴道:“这还没赢逼逼啥?”
男生自傲地瞥了一眼另一队准备的位置,说道:“对手是一群刚入学的研究生,队伍刚组,哪来的默契?我们队赢定了。”
沈悦摇摇头,抢在小姑娘开口前怼他前说道:“抱歉,我陪不了你,这几天我忙着陪我男朋友。”
男生耸肩道:“可以让你男朋友和我们一起吃饭啊!”
正好让他见见那人是个什么货色。
小姑娘暴脾气,站了起来挡在沈悦前面,说道:“人家摆明了不答应你,你怎嫩不要脸呢?”
“好了,茵茵,别惹事。”周越打圆场道。
“你赢或者不赢,和我没关系。我和我男朋友吃饭,也和你没关系。”沈悦叹了口气,明确地拒绝了他。
那男生不怎么服气地离开,沈悦看着那个和银稚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感激说道:“谢谢你。”
“别客气,应该的。”苏茵茵豪迈摆手,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中场休息时,那名男生去厕所修整,洗手的时候,水龙头被另一只手关上了。
男生莫名其妙地问道:“你干嘛?”
作乱者微微一笑,说道:“和你聊聊天。”
男生看着那人队服,了然道:“你是研一那队的?没见过你。”
“我是替补。”
“哦——”男生拖长腔调,阴阳怪气道,“替那个摔着了的上场呗。”
薛浮雁好脾气道:“打球不要太脏,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你管我呢?”男生不耐烦道,“你这样的好好去读书,和我们这群小伙子争什么呢?比赛有推推撞撞很正常,不服你就去找裁判,别来找我事!”
薛浮雁露出一副“孩子不听话”的无奈模样,目送着男生远去。上一场大三这队有人犯规,把研一队打得还不错的人弄伤了,本想摆烂的薛浮雁看受伤的人实在是不能上场,只好替补上去。不过刚才在比赛时,他看得很清楚,是这个男生使了眼色给犯规那人,那人才动手的。
有组织有预谋的赢球计划,不甚光彩。
现在的小孩真不懂事。
前世加今世年龄算起来有五旬高龄的薛某如是想到。
从厕所出来,薛浮雁下意识找那男生的身影,却见那男生凑到一个女生身边,他眯了眯眼睛,看清那女生面貌后,额头骤起青筋。
“悦悦,你其实根本没有男朋友吧?只是想考验我,所以故意编了那么个人出来。”
沈悦:……不想搭理。
“悦悦,等着瞧吧!等我打赢这场就带你去吃饭!”
周越眼疾手快捂住了暴躁开口的苏茵茵,只留下一串:“你——&……¥……(你特么听不懂人话是吧)?”
沈悦长叹一声,说道:“那么我希望你不会赢。”
“悦悦!我知道你在激励我!我去了!我会加油的。”
一向好脾气的周越也生气了,小声嘀咕道:“普信男真讨厌。”
因为上一局该男生所在队伍手段实在是脏,这回一开局,两队剑拔弩张地氛围就拉满了。
身为大三这队主力的那男生被薛浮雁盯上,球被好几次拍开,眼看着研一队得分越来越高,他们又想故技重施,可还没来得及动手,薛浮雁就摔倒在了男生的眼前。
裁判吹哨。
男生急了,辩驳道,“是他自己挡在前面送上来的!”
薛浮雁红着眼睛,捂着伤处,无辜道:“相信这位同学不是故意的。”
“劳资说了没推就是没推!”
队友看他情绪上头,过来拉他:“好了好了,斌,你刚才确实是伸手了,你先下场冷静冷静吧!”
“死娘炮!你特么陷害我!”
薛浮雁咬咬唇,诚恳道:“这位同学,我们都先冷静冷静。这场上乱,我相信你只是下意识推我,一定不是有意的。”
想动手的男生被人拉开,无能狂怒地嘶吼着远离。
薛浮雁被同班同学搀扶着下场,路过观众席的时候,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掌心躺着一个创口贴。
薛浮雁垂眸看着坐着的沈悦,轻巧接过,说道:“谢谢你。”
沈悦摇头,说道:“不客气,需要我帮你贴吗?”
薛浮雁停下脚步,温柔地谢过同班同学,顺势坐到了沈悦旁边,说道:“如果能这样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有前世记忆。”沈悦垂着头认真比划着创口贴该贴的位置,低声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薛浮雁的身子僵住,缓声道:“你早该在吃到那菜的时候就应该猜出来了,不是吗?”
“确实猜出来是你做的,但并不确定你有着前世记忆。指不定是你对我一见钟情,单纯做饭给我吃呢?”
薛浮雁咬住了唇,不答话。
“现在想想,你其实也在试探我对吧?试探我有没有在东乾的记忆。如果我还记得,你要如何?如果我不记得,你又要如何?”
“我……”
他想,如果她不记得那些痛苦的记忆了,他就再试着向爱伸一次手,为自己赌一把。如果她还记得,他会远远地离开她,就这样消失在她生命里,让她慢慢忘却那些伤痛。
那些菜他细细烹饪,装的全是他小心又卑微的爱。
“你打算如果我还记得,你就离开我,对不对?”沈悦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慢慢说道。
“是。是我不配,对不起,我不该出现在这里。”刚才他故意摔倒,其实就是想再看看她会不会为自己心疼。可走到她身边,却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正在他自哀的时候,沈悦拉下了他的脖子,咬上他的唇,报复性地噬咬后分开,咬着牙问道:“配不配?”
薛浮雁整个人傻在了原地,沈悦又覆上他的唇,再拉开,问道:“配不配?”
他不说话,沈悦咬着牙,说道:“你再说你不配,我就把你办了!”
“这里的女孩子与东乾不同,不能说这种话的……”薛浮雁讷讷道。
“既然你总用东乾的事束缚自己,我为什么不能用东乾的方式对付你?”沈悦不顾身边人震惊的目光,不管不顾地捧住他的脸,哽声道:“上一世被你辜负的人都有了新的开始,你还要自缚到什么时候?”
“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
“是,如果你什么惩罚都没有受,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的确会恨你怨你,不会轻易原谅你。可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没有受过惩罚吗?在我们于火中死掉之后。如果你真的安安稳稳投胎转世,你小时候怎么会是个傻子?你是不是……”说道这里,沈悦哽咽了,深吸几口气后说,“下地府进油锅了。”
薛浮雁失笑,他拍了拍沈悦后背,开玩笑地哄道:“怎么会?地府保障鬼权,当牛做马是做了几年,没受什么私刑,你别怕。”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沈悦好像是真的信了的样子,她松开紧紧捧住他的手,伏在他怀里低声哭了起来。
看着周越和苏茵茵傻掉的表情,薛浮雁抱住沈悦,离开了篮球场。
晴日正好,一树暖阳。
在她抑郁嗜睡的那些日子里,她总梦到一个场景。
那个让她纠结着爱或恨的人伏在阶下,静静等待阶上神明的审判。
他生时不被神垂怜,死后更不会有神爱他。冷漠的神袛问他如何赎罪,他轻声道:“将我几世轮回的福报偿予他们,替下他们某一世的悲运。”
“你可想好,他们之中有人来世为畜,有人来世短命,有人来世生不如死,你都要替?”
“我都要替。”
于是他做了几世牲畜、几世短命鬼、几世苦命人,折磨到灵魂残缺地回到阶下。
这几世折磨,再也无她一般的人来爱他。
带着记忆入轮回,是神明的惩罚。但最后一次,是神明的怜悯。
“世上真的有神吗?”沈悦卧在他的怀里,轻声问道。
“世上怎么会有神?”薛浮雁笑笑,摇头道。
“可梦里有神说,我可以爱你了。”沈悦仰着头,看着他的眉眼,与错落的睫。
“梦而已。”薛浮雁闭上眼,以额贴着她的额,柔声道。
那样多的悲欢离合,到如今看来,也都只是梦而已。
沈悦闭上眼,隔绝昏惑光线。
他们的初遇是雪,别离也是雪。可如今相逢时,晴空万里,烈日骄阳。
十月份的南方城市暑气未消,一呼一吸似乎都蒸腾着水汽。可如今碎语呢喃间,沸腾的,全是满满的爱意。
有人跨越时空来爱你。
有人轮回百世来爱你。
命运的红线缱绻交缠,再无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