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星池
阿雪将沈悦抱到了床上,怕她醒来看见刀害怕,所以出屋找了个地方挖坑,将刀埋了下去。
回屋的时候,看到那人缩在床上闭着眼,满身都是汗,捂住脖子不住地发抖,好像梦中也瞧见不好的事一般,闭上眼都是梦魇。
阿雪喉咙突然酸涩得难受,沉重地走向前,怔忪地举起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是谁?
在碰上她的脸那一瞬间,阿雪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他几乎站不住,颓然跪坐在地上,俯身剧烈喘息。他一边深呼吸,一边擦着眼睛里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眼泪。
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这样失态!
他咬唇死死咽下喉咙里的哭意,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下去,呜咽着哭出声来。
哭着哭着,他感觉头顶上有温热的触感。阿雪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人虚弱地牵起一个笑,说道:“别哭呀,我没死。”
……
两人吃过饭就互问过安歇下了,沈悦没有问阿雪为什么会哭成这样,正如阿雪没有问她为什么怕刀一般,他们彼此都有着自己的秘密,哪怕这秘密皆与彼此相关。
之后的生活平淡无奇,沈悦每天出门问诊,阿雪便待在家里替她打理家务。
村子里听闻江辛月家多了个貌美男子,都借着找沈悦的名头前来看看热闹。
阿雪总是脾气好地笑着,礼数周全地迎来送往,让见过他的人都赞不绝口,也让闻熙更加心痒痒。
这一日她又敲响了江家的门,阿雪迎门一瞧是她,牵起来的笑迅速垮了下去。
“哎——别关门呀!我是来给你和辛月妹子送东西的。”
阿雪眉眼淡漠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篮子,说道:“家里不缺白菜,大表姐费心了。”
听他这么说,闻熙顺溜地将篮子背到了身后,本来拿家里一棵白菜,那泼夫就骂了她一顿,她自己也不舍得送,既然这小美人儿不要,那便不给,还算省了。
“还有什么事吗?”阿雪耐着性子问道。
“你一个人留在屋里闷不闷呐?大表姐带你出去玩玩?”闻熙不死心,又道。
阿雪听她说完,二话没说,合上了门,隔绝了闻熙色眯眯的目光。
在关上门的一瞬间,阿雪眼神里的厌恶骤升,若不是不想惹事,依照他的性子,他真的很想挖了那女人脏兮兮的眼睛。
……
“辛月,麻烦你了。”沈星池送沈悦到门口,诚恳道,“我娘这病总是反复,也只有你愿意一趟趟来看她了。”
沈悦摇摇头,嘱咐道:“我闲人一个,不必歉疚。只是现在沈大娘需要吃的药,有一味我这儿没有,得去城里买……”说着,她拿出一点钱,塞到了沈星池的手里,说道,“这些钱你拿着去城里买药,我得去看下一家了。”
沈星池连忙推拒道:“这怎么行?你不收银钱为我娘看病,还赠我们药材,已经够麻烦你了,我不能收你的钱!”
“我们是亲人,亲人之间何须客气?”更何况,你还救过我和顾琢玉。
沈悦在江辛月这个身体里醒来的时候,见到前来探望她的沈星池,认出他便是当初对困境中的她施以援手的朴实男子,一边感慨世界之小,一边感叹缘分奇妙。
见她态度坚决,沈星池只好红着脸收下了她的钱,哽咽道:“来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一定要说,我必定竭尽全力帮你。”
沈星池安顿好母亲睡下,第二日天刚亮就启程去城里,寻医馆买药材。
看人下菜碟的医馆伙计瞧他一身穷酸,抬了抬眼皮,听清楚他要的药材后,又耷拉了下来:“买药,你买得起么?”
沈星池自然不会傻到看不出那人的怠慢,他咬咬唇,从口袋里掏出沈悦给他的银钱,说道:“这些够不够。”
这些自然是够的,买下所需药材的两倍也有余,伙计欺他不懂价,懒洋洋忽悠道:“嗯,这些正好。”
“正好什么?”楚绾打断伙计的忽悠,上前道,“什么时候回春堂办起这种黑心营生了?”
一眼看透伙计在忽悠人的楚绾本着为国为民的心上前,正想转头向受骗者科普药材真正价格,却在看清沈星池的脸那一刻,耳朵迅速红了起来,连平日妙语连珠、引经据典搞正经辩论的那张嘴都迟钝起来。
“呃……这个药……它,没那么贵。”最后就憋了这点东西说出来。
沈星池也看清了楚绾的脸,浅笑道:“大人,是你呀?”楚绾总是来买他的花,也算熟人。在这种无依的情况下遇到熟人,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伙计自然认得府衙的楚大人,被她戳破时心惊胆战,生怕这位办事雷厉风行的铁面判官封了这店,瞧眼前这穷小子和楚大人似乎很熟稔的样子,忙不迭讨好道:“方才那是开个玩笑呢!吓到这位小公子了吧?来来来这药送您,莫推拒。”
楚绾却一秒严肃道:“这药买了应当付钱,货款两清。只是回春堂乱造价之事,本官不会就此揭过。让你家掌柜带上账本,明日本官在府衙等着她!”
“大人……”沈星池看见她怒视伙计的样子,有些害怕,怯生生道。
“怎么了?”楚绾语气又迅速切回轻柔。
“今日之事,是这伙计行骗未遂,您制止及时,小民也没什么损失……不如,算了吧?”
提起公事,楚绾态度很坚决:“不可,律法如此,不容他人动摇,哪怕是生了贼心,本官也要扼制至其不敢再犯。”
沈星池缩了缩脖子,轻声应是。
感觉自己好像吓到沈星池了,楚绾无措地攥起拇指,寻了个话头道:“你怎的一过了冬就不进城了?”
沈星池:“……大人,梅花只在冬天开。”
找话题不对的楚绾又问:“那……若过了冬,没花卖,你靠什么营生?”
沈星池乖巧道:“做些绣活糊口罢了,只在小村子里卖,入不了城里人之眼的。”
“哦……”楚绾没话说了。
沈星池也沉默了。
两人在医馆里大眼瞪小眼,最后被掌柜呵斥伙计的话语给打断。
掌柜到两人面前赔不是道:“小人管教不严,让这死丫头乱抬价,吓到了小郎君,小郎君勿怪,勿怪。”
“不怪,只是楚大人……”沈星池小心地看了一眼楚绾,轻声道。
楚绾没理会求饶的掌柜,她领着沈星池出了门,带他去了一家有医德的医馆,顺口问道:“你生病了?因何买药?”
沈星池微敛双目,沉重道:“家母染疾。”
楚绾关切道:“可寻了靠谱的大夫看看?”
“嗯,是村里良善的大夫,经她看过后,家母的病还能好转些。”
“不可不根治,不如我找个大夫帮令堂看看?”
沈星池闻言连声推拒道:“不不不,不必麻烦,那大夫叫江辛月,是我的表妹,她很厉害的,村子里的病她都能治!”
“江辛月?”楚绾蹙眉,想起这个人名,道,“四年前卷入赌场出千案赌到倾家荡产的人?”
“辛月之前是糊涂,如今已然回头,家里的医馆也有模有样经营起来了。”沈星池为江辛月说起好话。
瞧着天色渐晚,沈星池对楚绾欠身道:“今日多谢大人出手,让小民免受诓骗,只是家母还在家中等候,小民得快些带药材回去了。”
楚绾不舍道:“那你……什么时候再进城?梅花开的时候,你会来吗?”
“家母年迈,愈发离不开小民了……小民之后大抵是不会来城里卖花了。”
楚绾张张口,欲言又止,千言万语酝酿许久,最终道:“那你回去小心。”
……
楚绾对自己有意思,沈星池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他深知,以自己的身份,也只能做个夫侍,就算讨得妻主喜欢,若上头有正夫压着,还得低人一头。
他不想这样,所以面对楚绾的示好,他也只装作不知道。
他的父亲曾经是贵族的夫侍,模样俊俏,讨人喜欢,结果被正室划烂了脸,发着烧被丢出府外,是沈星池的娘路过救起了他。
因着之前的遭遇,他父亲身子一直不好,所以在沈星池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
有沈父的前车之鉴,沈星池只能面对着楚绾的好意装傻,绝了做她的夫侍的可能。
沈母见江辛月鬼门关里走过一遭后老实过日子,想把沈星池许配给她,沈星池于此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前不久听说她找了个外面来的男人金屋藏娇,那男子长得比仙子还要好看,两相对比,沈星池更是觉得没什么可能了。
因为母亲染病,家里又穷,沈星池如今二十四岁还没嫁出去,颇受人诟病。他还是想等母亲离世后再为自己做打算,他怕他出嫁后,沈母无人照顾——这也是他不与楚绾一起的另一重考虑。
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便是母亲,做事的前提也都是母亲,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罢,上天自有姻缘相赠。
回去的路上,他远远地看见村里有名的无赖闻熙在江家屋边鬼鬼祟祟,想起江辛月新娶的貌美夫郎,心道不好,在沈悦来家里再次为沈母看诊时开口道:“我前些日子路过你家,看见闻熙在那里杵了许久……你要让你家的小郎君小心一些。”
沈悦已经放弃解释阿雪不是自己娶的夫郎,听到沈星池的好心提醒,她点点头,说道:“我会让阿雪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