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白
他不喜欢狗,一点也不喜欢,无论大的小的,都不喜欢。
因为小时候经常饿肚子,他就从府里的狗洞爬出去找食吃,有时在阴暗的巷子里,会看到几只大狗在吃着什么,往往这个时候他会快步走开,一眼也不多看。
他是饿得发昏,又不是饿得发傻,狗口夺食,那是他真不想活了。
落单的小狗他也不会去碰,很久之前抓过一只,准备生火烤了吃掉,谁知被母狗闻着味儿追过来,咬了他好几条街。
所以他对狗这种生物从来都是敬而远之,可那玩意儿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很难见不到,他被发疯的狂犬叨几口这种事也是时有发生。
其实他和狗没什么两样。
这一点洛川也经常说来调笑他,说他求人便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他听了也不生气,这么些年了,若是他那点羞耻心还在,早就自己气死了。
从来都是母狗带着小狗生活,当爹的留完种便跑,就像他那个便宜爹一样,放着权臣的恩宠不要,在妻主孕期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平白长了张好看的脸,脑子竟是一团浆糊。
公仪茗也可恶,稚子何辜,要无端承受她对生父的恨意,遭受她累年的侮辱。
前尘往事,像是很久发生前的一样,却又好似就在眼前。
他比公仪陵要小一岁,过了这个年,这才满了二十虚岁。小时候受苦,他会幻想有一天能嫁个好娘子,不必多有钱,但一定不能让他饿着冷着。后来再大一大,他便知道,没人会救他,除了他自己。
再后来,他有了幼时渴求的那种姑娘做妻主,可他的信仰已经变了。
是她出现的太迟。
“阿陵?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床上的姑娘抱着小狗,仰起头来看他。
方才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到钟莘栎的絮絮叨叨,被她一嗓子唤回了神,下意识地问道:“抱歉,阿栎,你方才说什么?”
听到他久违地喊自己“阿栎”,钟莘栎心情极好,弯着眉眼好脾气重复道:“我说,咱们给这个小狗起个名字吧?”
公仪陵坐到床边,僵硬着手掌摸了摸小狗的头,温声同钟莘栎说道:“都听你的。”
小狗好似很喜欢公仪陵的样子,眯着眼睛由着他摸,钟莘栎心下恼怒,方才自己摸了那么久,结果这狗子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想想就让人生气。
明明她看公仪陵好似不怎么喜欢小狗的模样,明明她喜欢得不得了,怎么这小狗如此不识好歹?
于是钟莘栎磨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就叫小白好了。”小白眼狼。
小黄狗:……
公仪陵收回了手,淡淡道:“这名字不错,就用这个。”
一身黄毛的小白:……
小白才刚断奶的样子,小小一只,走路还摇摇晃晃的,钟莘栎便去找些米糊糊给它吃。公仪陵单手撑在木桌上,支着头,看着她手忙脚乱将到处乱跑的小狗抱回装着米糊糊的碗前,一边抱,一边哄,就像哄小孩一样。
“小白乖,吃饱了才能长大,变成威风的大狗狗,别闹……这里,快吃快吃。”
待小白安生下来小口小口吃着米糊糊,她才有空闲看向公仪陵,却见那人一脸笑意,不由得问道:“阿陵,你笑什么?”
公仪陵收回支头的手,端正坐好,脸上笑意不减,说道:“阿栎方才的样子,可真像是哄孩子。”
像是有了什么默契,公仪陵不再生疏地唤她“妻主”,钟莘栎也不再提,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初次钟情的时候。
“哄孩子?”钟莘栎不好意思地缩了缩头,说道,“原来是这样的吗?我没经验诶……”
“无妨,带孩子是男子分内之事,女子不必有什么经验。”公仪陵随口说道。
“不能这样说!”钟莘栎抬起头,一板一眼地说道,“我知道带小孩是特别费精力的事情,怎能全交由一方去做?生孩子是夫妻两个人的事,单让一方负责是行不通的!”
公仪陵微微愣怔:“可……这是男子本分啊……”
“哪有什么本分不本分,你不要被这条条框框束缚住自己。”钟莘栎上前拉住公仪陵的手,认真地说道。
公仪陵敛眸不应声,钟莘栎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见过一个国家,那里男子女子身份相当,无论男女,都可以上学堂读书,都可以入仕,而且吃不饱穿不暖的人都会被国家派人救济。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每个人的人权都能够得到保障,人生而平等,可以为了自己的愿望而努力。”
听了钟莘栎这番话,公仪陵心底带了丝嘲讽,他伸出手捏了捏钟莘栎的鼻子,笑言道:“是哪里的国家?阿栎怕不是在梦里见过。”
“怎么能是梦里见过呢?阿陵你不信?”
公仪陵不置可否,揽过钟莘栎的肩头,将她拥入怀中,说道:“不是我不信,是这样的国家过于虚妄。平心而论,现在女尊男卑的思想根深蒂固,得益者不愿更改,想要改变现状的只会是被压迫的人,你想,被逼急了反抗的人会去想平权吗?想来只会着力于反扑罢了。”
说着,长叹一声,别有深意地继续说道:“阿栎,你与旁人都不一样,但是你太过天真,容易吃苦头。”
钟莘栎顺势将脸埋入公仪陵怀里,心底觉得有些可悲。
公仪陵见钟莘栎久不答话,不禁唤道:“阿栎?”
“阿陵。”钟莘栎突然开口道。
“嗯?”
她从公仪陵怀中抬起头来,望向他的脸,眼神诚挚地说道:“我们永远留在这里好不好?在这个世外桃源里,做一对平凡夫妻,没有什么女尊男卑,没有什么王女侍君,只是沈娘子与沈夫郎,好不好?”
公仪陵与她对视,深深地看着她,良久,应道:“好。”
钟莘栎突发此言不是心血来潮,她之前在与郑全闲聊中得知,这里与世隔绝的很大原因便是四周环山,只有一条河贯穿两侧山峦,流出山间的出口还只能容一人躺着从河水上飘过,他们二人便是这样进来的。
整个村落在不起眼的山脚下,没人会翻山越岭找到这里来。
她在这里,说白了没什么念想,唯一难过的,便是无法给顾琢玉原主死亡的真相。
青泽:“其实你也不必担心,就算你人在那里,也不能帮什么忙。之前确实能起个活靶子的作用,但经过钟莘柠之事,是个人都知道国主偏爱你,想弄死你的人更多,要当靶子钓凶手出来,不知道要钓到猴年马月去,浪费时间,不如让顾琢玉用原本负责保护你的势力去查。”
钟莘栎阴涔涔道:“合着我就是个累赘。”
“所以安心留在这吧,别给人家拖后腿。”青泽建议道。
但是许久不听钟莘栎回话,青泽唤道:“阿栎?”
“青泽,其实你发现我待在这里很开心,所以想要劝我留下来,对不对?”
青·刀子嘴豆腐心·怼你是爱你·傲娇小系统·泽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谢谢你,青泽。”
青泽哼哼唧唧不说话,方酝酿好了想说“留在这里我也能吸取灵气快恢复能力”,结果那人却脱离和它的聊天频道,跑去和公仪陵腻歪了。
青泽:人间不值得。
……
小白长得很快,精力也特别旺盛,往往天还没亮,就“嗷嗷”叫着催人起来给它弄吃食。
钟莘栎觉浅,小白一叫,她必然会被吵醒,模模糊糊准备穿衣服下床给它喂吃的,却被人收紧手臂抱入怀里。
“小白饿了……”钟莘栎没睁眼,嘴里嘟嘟囔囔。
抱着她的人顿了顿,在她额间轻轻落了吻,柔声道:“我去喂,你好生睡着。”
微凉的躯体离开了她,钟莘栎裹了裹被子继续入眠,一会儿被子被掀开,灌进了凉飕飕的风,钟莘栎下意识拉了拉被子,又裹得严严实实的。
被拒绝在被窝之外的公仪陵:……
他捏着熟睡人的脸儿,无奈叹气。
罢了,天也快亮了,给她做些吃食罢。
精力旺盛的不止有小白,还有一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公仪某。
果然开了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野马脱缰,完全收不住。
钟莘栎:现在就是很感谢自己穿进了女尊世界。
虽然原主身体不算身强体壮,好歹也不弱,不至于到下不了床的地步,也就是起床起得晚了些。
本来清早都要和郑月一起先洒扫院落,再一个去采药,一个去田间或是砍柴。可现在早上郑月总是等不见钟莘栎,便想要去隔壁房子找人,却被郑全拦住。
郑全别有深意地说道:“莫要去打扰人家。”
郑月不解:“打扰?”
“……”郑全也不知该如何说,只期望村子里哪个贤惠男子能愿意嫁给自家女儿。
真是怪事,孔武有力十分有女子气概的郑月没男儿愿意嫁,文文弱弱一身书卷气的沈悦竟能娶个貌美如花贤惠温良的男子。
他记得他年轻嫁人时,大众审美还不是这样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