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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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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仪陵不是没对钟莘栎的突然冷漠起疑心,他觉得钟莘栎不是那种撩完便罢的性子,先前躲着不见他是因为害羞,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他突兀地想起了令魂蛊。

    师父洛川已经很久没来找他了,不过他也习惯,以前都是这样,过年期间,洛川会一个人消失一段时间。

    所以那段寒冷、最难捱的日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舔舐伤口。当初公仪茗派人把他送去府外的庄子上,他以为他终于要解脱了,平心而论,在庄子里待着,确实要比在丞相府中好过得多,可每逢过年,他又得被带回府中。

    吃不饱,穿不暖,被人羞辱,偶尔还要看看他那个母亲憎恶的面目。生父在生母怀孕时红杏出墙,招致这么多年来施加在无辜稚子身上的滔天恨意。

    他是他嘴里不受宠的庶子,他从来都不是公仪陵。

    他不明白公仪茗那样恨他,恨到连个像样的名字都不给他,为何每年还要把他叫回来,难道羞辱他一顿,她会快乐吗?

    曾经高高在上、站在云端的人,真的会以凌虐他人为乐吗?他不知道,因为他从不曾站到那么高的地方过。

    府中待他好的人没有几个,所谓对他好,也只是施舍他一点点吃食与衣物,府中矜贵的嫡长子公仪陵姑且也算是其中之一,不管是出于怜悯还是伪善,总之他不会像旁人一般叫自己“贱种”,反而在得知他没有自己名字的时候,还好心叫他一声“阿弟”。

    后来那光风霁月的小公子浑身脏污地死在孤僻小巷里,死的时候还瞪着眼睛,似是遗恨未消,死不瞑目。他对上了那双眼睛,谁能想到,最后整个公仪府,活下来的是他这个贱种。

    他默然地将公仪陵的尸骨带到野林中安葬,其实那地方最不保险,野兽出没,大抵他刚埋下,过几天便会有野兽循着味道将公仪陵遗骨挖出来啃干净。

    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多余的精力将公仪陵找个僻静的地方安葬。

    再后来,他忍着痛意与折磨,在洛川的手下,变成了公仪陵的模样。

    从此他便是公仪陵。

    公仪陵是娇娇养大的小公子,细皮嫩肉,要伪装还很难。他受了三月有余的折腾,那些日子每天一睁开眼,便有草药的浓烈气味充斥鼻腔,熏得他快要吐出来。

    可他双年月都在做粗活并随洛川练武的手长满了茧,用尽了方法也未能完全消灭。也是这些茧,在他快要以为自己真的是公仪陵的时候被钟莘栎发现,无意地提醒了他这个冒牌货的卑劣。

    可她以为那是他在青楼里所遭受的非人待遇,发自真心地心疼他,让他又生出了卑微的期盼:如果他真的是公仪陵该多好,如果他真的是那个钟莘栎自小爱慕的人,该有多好。

    只是他怀着别样的目的接近她,这样自欺欺人的期盼,也只是想让自己知道自己也可以被人爱。

    他不会蠢到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打破原有的计划,可他须得承认,他也会因为钟莘栎的所作所为而牵动情绪,甚至方寸大乱。

    她喜欢他了,就蹭蹭他,不喜欢了,就躲着走,让他一个人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那些曾与她相拥的记忆。小混蛋,十足的小混蛋,害得他患得患失,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松开手就要飞走。

    不想放手,无论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占有。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那日冒失地跑到乘鸾居迷晕她,抱着她睡了一夜,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

    或许他是有些害怕了,害怕东窗事发,害怕钟莘栎发现令魂蛊的存在,疏远他,让他再次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

    钟莘栎不来找他,他也有些庆幸,至少没到撕破脸的那一步,或许真的只是误会,他也可以找些别的办法再次站到她的身边。

    在此之外,他还要每日催眠自己,暗示自己,告诉自己:你就是公仪陵。

    ……

    忍冬将那个药包贴身带了好几天,只是终日找不到法子下药。

    这几日王女不是去府外处理事务,就是和王夫关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偶尔也进宫,总之就是不来菡萏庭,甚至都不愿意靠近。

    当然忍冬也不可能在菡萏庭对钟莘栎下药,这地方就那样大,若是被公仪陵发现,可能自己还没来得及与他平起平坐,就要被他赶出府了。可若王女不靠近,他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

    富贵险中求,忍冬狠下心,只是撒一个小谎,死不了的。

    ……

    考虑到宫里难以接近,最是难查,所以钟莘栎和顾琢玉将目光放在钟莘柠名下的产业上。

    若是主动探查,那肯定不行,钟莘柠就防着钟莘栎呢!

    若是请人去查,钟莘栎那群狐朋狗友没一个能用的,没能力是一方面,万一有钟莘柠的人,那纯粹是打草惊蛇。

    至于顾琢玉那边,更是没可能了,他一直在云川,京里没什么认识的朋友,能用的只有他自家养的探子。

    只是若要动用他们,还是回顾府方便一些,于是顾琢玉收拾包袱冒着被顾清歌爆锤的风险回了母家住,留钟莘栎在王府等消息。

    其实不见公仪陵的每一天,她都很想他。这些日子她一直逼着自己忙起来,只要能忙碌起来,想他的次数也会少一些。可一旦不忙了,空闲下来,哪怕被银稚拉着闲逛街,她也满脑子都是他。

    所以当忍冬端着汤来乘鸾居的时候,她鬼使神差让他进来,等着忍冬同她说:“这是侍君给王女做的吃食,他很想念您。”哪怕她不会喝,至少能告诉她,在不见到她的时候,公仪陵也会念着她。

    “呵,念着你?念着给你下药吧?”青泽嗤笑道。

    忍冬果真如她所愿,行礼道:“王女,这是侍君为您做的汤,听说您最近精神不佳,特意为您煮了安神的汤,王女快趁热喝吧!”

    钟莘栎看着那碗汤,没什么动作,淡淡地说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王女!”忍冬有些激动,随后佯装冷静地说道:“侍君说必须看着您喝下去,您不好好注意您的身体,万一忘了喝该怎么办?”

    说着,又举起汤碗,颇急切地说道:“奴来喂您喝。”

    钟莘栎别过头,皱着眉,推拒道:“本王说了等会喝,现在没胃口。”

    忍冬为难地说道:“可……若侍君知道了,奴没法子交差。”

    “那你回去说本王喝了就行了。”瞧着忍冬站在原地也不走,钟莘栎有点烦躁,但没能证明公仪陵的清白,她决计是不敢喝他那里来的东西。

    虽然之前吃了那么多,也没吃死她,可万一他真的目的不纯,最近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决定鱼死网破怎么办?她很惜命,不想冒险。

    钟莘栎拒绝的神情很坚决,忍冬端着汤,小心翼翼看着她别过一边的脸,转过身走向门外,将汤搁置在桌上。

    桌子距离钟莘栎坐着的地方中间隔着一个屏风,忍冬极快地打开桌子上的茶壶盖子,将那包药撒了进去。

    药不在汤里,他一直磨着她喝汤,只是想让她多说些话,说得口干舌燥,进而早些喝茶止渴。

    忍冬注意了很久乘鸾居的构造,府里人不多,都有自己要忙的事,一直护卫着王女的青梨总是待在院子里,离主屋还有一定的距离。

    所以他的计划是下了药之后趁王女不注意,躲在主屋的偏房里,等待钟莘栎中招。

    仔细想来,其实这个计划差漏许多。譬如药下在茶壶里,茶水根本不能一次性喝完,事后若钟莘栎要算账,他逃不掉;譬如若是钟莘栎一直不喝,他躲在偏房里很快便藏不住,最后被当成刺客弄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他本就不聪明,能想到钟莘栎不会轻易地喝那碗汤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大筹谋,待他躲到偏房想清自己计划的差漏,却已经骑虎难下了。

    只是事情便如忍冬所预谋的那样发展,他听到房内的声音闪进去的时候,钟莘栎伏在桌上,面色潮红,俨然是药发的效果。

    忍冬勾起唇角,老天果然向着他。

    事不宜迟,他拖着神志不清的钟莘栎往床榻走去,混沌中的钟莘栎强打起精神推拒他,落到实处却软绵绵的,而后便失去自己的主观意识。

    忍冬兴奋得浑身哆嗦,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只要做完这一切,他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愉悦的心情里无法自拔时,身上顿时传来一阵失重感,他回头看着正拎着自己的人,那是眼尾赤红,像是要杀人的公仪陵。

    完了。

    忍冬满脑子都是功亏一篑的可惜与对未来的恐惧,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力气出现在公仪陵身上根本不合理。

    公仪陵将他摔向一边,怒喝了一声“滚”,瞧着忍冬连滚带爬跑了出去,接着,便感受到后背攀上了一只小手,正不老实地在他胸前上下游走。

    他抓住钟莘栎的手,回身看向她,却见她表情娇憨得动人,情态透着妩媚,像一只向主人撒娇的猫儿。

    钟莘栎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搭上他的后颈,憨笑着凑过身亲亲他的嘴角,惹得他浑身起了火,焚烧着他的理智。

    ……

    青梨被银稚拉去搬东西,待回来时便发现忍冬满脸惊惶地跑了出来。

    她心道不好,闯入房中,便看到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个人。

    钟莘栎双手撑在床上,俯身看着身下的公仪陵,而公仪陵听到门的响声后转头望向闯进来的青梨,两个人眼神一对,青梨便红着脸退了出去。

    青梨虽然走了,但多少也让公仪陵恢复了一点神智,他双手上移,将她挽发的簪子抽出,放在枕下埋好,任由散落的青丝垂在他的臂上、胸前,而后凝神问道:“阿栎,你愿意的,是不是?”

    钟莘栎没有回答她,药性的折磨让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只能知道身下的人是公仪陵,她在做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她学着以往公仪陵吻她的方式垂下头堵住他欲说出口的话,惹得他眼底着了火,伸手摁住她的后脑,加深了那个由她主动、青涩而稚嫩的吻。

    她没有说不愿意,虽然只是出于药物的催发。

    从前,他对她没有感觉,下蛊勾引,只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他不在乎自己的清白,也不在乎钟莘栎愿不愿意。后来,有些情愫已然滋生疯长,他想要她,却在意着她的意愿。如今,一个吻,令他心里高筑着的那堵名为理智的墙轰然倒塌。

    他翻身占据主导权,钟莘栎显然是没想到他有这么一着,神情茫然且无措。公仪陵轻柔地整理着她缭乱的发丝,然后捉住她乱动的手,在手腕处轻轻吻了一下。

    而后,灯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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