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红楼王夫人17
贾琏当众道了歉, 在老太太和娘家人的面前,王熙凤自然得识大体的说原谅他了。
不过贾琏的德性也当真让大家见识到了,今天却火烧屁股狼狈逃窜, 又将在过生日又刚刚查出有身孕的正妻王熙凤置于何地?
特别今天在王家人都在的情况下。
在王家人看来, 这个一事无成的贾琏简直是不把他们家姑娘放在眼里,那不就是不把王家放在眼里。
结亲是结两性之好,他是来结仇的?
全家都在给自己老婆过生日庆祝的时候,他竟然能偷人偷到家里去了。平时岂不是要更甚?
且衣衫不整的狼狈的样子让亲友仆人们看个正着, 这是多么丢人,怕是要被说嘴一辈子。
好色,淫仆人之妻的标签儿恐也要一直跟着他。
即便是男人, 如果碰到个脸皮薄的可能都无法见人了。
原来以为他容貌英俊, 又会说话办事,是大房嫡出的嫡子,根红苗正, 虽然不在仕途上下功夫, 便也以为是个大好青年。谁想到里头是这样一个货。
王家人装着满肚子的埋怨不满回去了。
经过了今天这事儿, 家里家外都会知道琏二爷的风流韵事。都不用王家人去给他宣传,宁府的那些花花肠子, 早就当乐子说了。
凤姐让贾琏当众出了丑, 才觉得心里快意了些, 却没有完全消气。
这只是一次爆发而已, 之前那么多次王熙凤都忍下来了,如果没有之前的多次的积累,这次王熙凤也不会做的这么绝。
回家后,平儿一向是跟王熙凤站在一队的,对贾琏也没有好脸色。
贾琏已经醒酒了, 岂会不知道得罪了这两个。
见王熙凤哭着抹眼泪说:“那鲍二家加的是哪个?不过是一个淫/妇!她就美成天仙了?老太太说你香的臭的都往屋里划拉,真是一点不冤枉你!”
王熙凤让平儿带着下人,把家里所有床铺铺盖床帐等等都拿去烧了。
如果不是换了房子没有地方住,她连这屋子都不想踏入,只是碍于男尊女卑的身份,隐忍着不说,只能拿床罩子撒气。
贾琏过来牵着她的手,哄着说:“你还不足?我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下跪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
“这会儿还在这叨叨,难道真要我给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儿。”
王熙凤想起他在老太太面前乖乖道歉的样儿,又笑了。
她当然也不能总端着,这日子还得过下去。
女人要从一而终,没有反悔的权利。
这候门官家里的男人们就没有不花心的,女人都多的自己都数不过来。
就像老太太说的,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贾琏说:“瞧,现在又好了,我也真没办法。”
王熙凤虽然心里有疙瘩,在贾琏面前却不能表现出来,面上已经被他哄好了。
她自觉得还做不到太太那样。
就算是上房里的事儿王熙凤没打听过,大面也看得出来。
老爷不只对太太一个人好时,太太就再也不理他。
贾政离家之前明明是一直哄着太太的,可是太太却明显淡淡的,还总把他往赵姨娘那儿推,从不留他。
赵姨娘犯了事,遭了厌弃,太太就又想给老爷纳别的小妾。只是正赶上老爷外放,就让他自己上外面挑去。
王熙凤对贾琏还有情,舍不得让他离开,见到他和别的女人好了,还要吃醋。
王熙凤想太太现在真的是做到心如止水,随便老爷找哪个都能不为所动,之所以会这样,也必定是被伤透了心的。
王熙凤觉得现在还做不到那样,哪天真能做得到了,再也不跟这个冤家操心。
她心情复杂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仆人高声回报说:“回二爷二奶奶!”
王熙凤听出这是林之孝家的声音,林之孝家的是管家媳妇儿,平时小事不用她回,就知道必定有事儿。
林之孝家的和另外一个小丫头从外头门廊下走过来,走到王熙凤正屋的帘子外面,停下了,小丫头隔着帘子说:“二爷,二奶奶,鲍二家的吊死了。”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屋子里的三人都是一动。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节,无论私底下怎么样,这次既然被人拿住了,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有那么多人看见,搁谁都没在有脸活在世上,不然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鲍二家的就算自己不死,恐怕鲍二和鲍二的家人也容不下她。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王熙凤想了想,站起来走到门边,说:“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林之孝家的说:“他娘家亲戚要告呢!”
凤姐冷笑说:“这倒正好,我正想打官司呢!”
这没脸的事情又不是她做出来的,她王熙凤怕过谁?还能教这些人拿捏住不成?
林之孝家的说:“我才和大伙劝了他们一阵儿,又吓唬他们一阵子,许了他们几个钱,趁势就把他们给压服下去了。”
王熙凤看向贾琏。贾琏站了起来,明显是坐不住了。
王熙凤急着说:“我没一个钱!有钱也不给他!让他告去!告不成,我倒要告他一个以尸讹诈!”
贾琏说:“我去看看。”就先开帘子走出去。
王熙凤在后头说:“不许给他钱!”
贾琏出了二门,林之孝两口子都等在外头,林之孝跟他说,“只要200两银子,衙门里我已经找了人,没事儿了。”
贾琏明显还有顾虑,又悄声的问林之孝几句,林之孝轻松的笑道:“二爷放心,没事儿了,让二奶奶也放心。”
贾琏露出笑容:“去吧。”
贾琏嫌凤姐儿管的严,他自己也有私房银子,另藏在别处了。
200两他还出得起,觉得他回去跟王熙凤说,王熙凤也不会给。
就悄悄的瞒着王熙凤,就把这事办了。
王熙凤不管贾琏去如何处理,的确别想从她这得一分钱。
她之前还把贾琏的几个奴才兴儿旺儿等人当做心腹,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去办,现在一想,他们必定是偏向他们爷的,有什么事儿就瞒着她一个。
贾琏在外面无论作出什么妖儿来,都瞒得死紧,家里都不知道。
如果心向着她,也不会这两次让她一点儿风声听不着。
王熙凤再不拿他们当心腹看待,而是提拔了她陪房家的几个小儿子,年纪虽小些却听话,专门为她办外面的事情。
隔天,李纨领着黛玉,宝钗,探春她们从园子里出来找王熙凤,说是邀请她入社,做监察御史。
王熙凤说:“我又不会做那湿的干的,叫我去吃啊?你们别哄我,哪里是叫我做什么监察御史,分明是想出法子来,好和我要钱。”
李纨说道:“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
姑娘们都笑了起来,她猜的没错,正是来向她要钱的。每次起诗社都需要做次东道,姑娘们那点儿月例银子自然是不经花也不够用的。
王熙凤笑着说:“亏你还是个大嫂子呢,把姑娘们交给你,原为了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她们起诗社能花几个钱?你就不管了,挑唆她们来闹我!”
王熙凤又给李纨算了个账,因为可怜她寡妇失业的,贾母王夫人说她可怜。
把她的月例银子都调成跟贾母王夫人一样,是贾府的最高上限,每月二十两,甚至又在此基础上给翻了倍,另外多给一份。
平日无论是什么东西,别人有的到了李纨那里都是双份的,一年下来,得的现银少说就有四五百两了,还不肯拿出来给小姑子们花些。
李纨说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她就疯了,我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不管?”
王熙凤笑道:“我若是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是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还敢在这里吃饭不成?”
所有的姊妹们都被她的诙谐逗笑了,又喜欢她这爽利泼辣,又觉得有趣。
王熙凤说:“明儿个我就上任,下马拜了印,先给你们留下50两银子,慢慢的做会社的东道。”
探春和惜春,迎春围着她,高兴地说:“二嫂子,你真好。”
几人正在屋里笑闹着时,彩云来了,看看王熙凤吃过饭没有。
王熙凤就知道太太那边找她。
众姊妹以为太太有公事,就要回园子里面去,不打扰她们办正经事。
王熙凤却说让大家都来,太太一会要说的事儿跟女孩们也有关系,免得一会儿还要派人再跑一趟。
昨天王夫人已经和王熙凤谈过了,觉得王熙凤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养胎要紧。
身上这些管家的杂事,反倒应该卸任放一放。正因为管家的事情太杂,牵扯人的精神,每天都不得闲。
如此操劳,跟太医所说的养胎之法,肯定是相悖的。
不然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保养不身子。
若是这一胎再有个好歹,什么时候再能怀孕那真就不好说了。
王熙凤也意识到了,若是不能生个男孩,她将来也没有依靠。
年轻的时候贾琏就如此花心,以后等到她年老色衰了,岂不是更要变本加厉。
王熙凤若真的不能生儿子,贾琏还可以找别人生。她这个要强性子,那岂能忍得了。
她对这次怀孕也很重视,立刻就听从了姑妈的意见,要请一年的假。
只是这么久,这管家重任,如果落到别人身上,未必还会原样的还给她。
于是她主动向太太推荐了几个姑娘,既然之前已经跟她学过管家,那这次就动真格的真的让她们来管家。
王熙凤每天还能看着她们,再指出不足,这算是之前对姑娘们管家课程的实践了。
这才是真正的监察御史呢。
王夫人很赞同这一点,不过也给王熙凤安排了时间,让她每天为家事劳心的时间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今天太太就会和她们说了,所以王熙凤才会把人叫去。
如果让李纨代管,按照贾府的家规,也只是代管,最后还是要交到别人手上。李纨未必尽心。而几个姑娘们则不一样了,她们必定会事事亲力亲为。
因为王熙凤特地说了,让他们看到觉得有弊端的就斟酌着改一改。
之前她们学管家的时候并没让她们看过账本,毕竟只是学习。这次看到家里的账本子,也能看得出家里的开销靡费,收入却显得捉襟见肘。
从探春起的头,还真打算改革改革,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花销。
只有林黛玉曾看过帐,那是因为她帮王熙凤的忙,凤姐让她帮忙记过账核算过。
王熙凤对姑娘们提出的改变意见都是乐见其成的,她私下里边跟平儿说:“这个家也不好当,多省俭了呢,外头人笑话,家里人又抱怨我刻薄。让三姑娘一出头料理,我也正好抽身退步。”
说是让几个姑娘一同管家,其实这当中起主导作用的正是探春。
迎春那个性格也就是跟着凑个人数,惜春也还小没那么多主意。
黛玉和宝钗碍于自己不是这家的正牌姑娘,而是表姑娘,也只是取中庸之道,不然会让人觉得轻狂。
毕竟等交还管家之权之后,她们还是客居,所以能够做改变的也有限。
于是,就由探春把管家的重任撑了起来,以她为主导,其他人起个辅助商量的作用。
能得到此重任,探春也很想表现自己,在太太的面前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她自然要做出一番成绩来,所以特别上心。
那些管家媳妇们还以为王熙凤不管家事了,让姑娘家出来料理家事,姑娘们必定是脸皮薄,就想偷懒耍滑,刚好被探春抓到立了威。
王熙凤知道了之后更是大赞,觉得自己管家的这几年也的确是有些狠毒。
探春姐妹们这一出头,把这众人对她的仇,暂且放一放了。
王熙凤私下里和平儿说:“你知道这几年我生了多少俭省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不背地里恨我的。简省的多了,外人笑话,老太太,太太又受委屈。家里的下人也抱怨我刻薄,可是,若不趁早料理俭省之计,不几年也都陪尽了。”
平儿说:“将来还有三四位姑娘,一两位小爷,一个老太太,这几件大事儿还没完呢。这几件大事儿才是家里的大开销。”
王熙凤说:“我都已经算过了,倒是也够了。宝玉和黛玉两个,一娶一嫁,老太太自有体己拿出来,不用花公中的钱。二姑娘是那边的,不算。剩下的几个加在一起满破一万两银子就够了。”
她想了想又说:“老太太的事儿若出了,一应都是全的,满破再花上三五千的银子,也就够了。”
王熙凤想的长远,知道家里面下人对她有多深的仇恨,觉得现在有姑娘们管家,特别是颇具魄力的探春再改革几项,让她终于来了一个助力。
所以就随她们折腾去了,自己安心的养胎。
既然决定放权,她也不经常去插手姑娘们做的决定。
她们要把哪项银子黜了,就让她们黜掉。
本来这府中就有很多重复的开销,只是涉及到府里的各个主子。王熙凤之前怕得罪人,便没有动,刚好让她们动了。
正好是裁员之后,必然会有大的变动。姑娘们比王熙凤又识字,又知书识礼,又能集思广益,更厉害一层。
如今她们定下规矩,刚好让后来人都遵守。
家里的下人们私下抱怨说:“二奶奶这一将养起来,本应该让我们喘口大气,可是谁知道几位姑娘每天在议事厅里面一起起坐办事,卯正点卯,午正方散。宝姑娘还每天夜里坐着小轿到处巡查呢!”
另一个说:“可不是吗,刚刚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几个镇山太岁!连夜里偷着吃酒玩牌的功夫都没有了!”
王熙凤便安心养胎,等到过了三个月,太医再诊脉的时候说胎象稳了一些,她这才偶尔出去走动走动。
她就算不大出门,下边的人也不敢太过分。知道她又不是病的起不来床,只是暂时修身养性,保养身体。
王夫人觉得应该让这些孩子们了解了解人间疾苦,于是一个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花们,开始为钱发愁。
就连林黛玉每日回去了之后想的都是家里的各种杂事,思考着怎样办才更好,没有那么多功夫悲春伤秋了。
这天,府上的老奴赖嬷嬷家的孙子谋了个官儿,摆酒宴。请了荣宁两府的人去他家吃酒看戏。两府中的人除了贾赦和邢夫人都去了。
他们俩没去,是因为贾赦看上了鸳鸯,想讨她做姨娘。满心以为今天说完了就能接过去,在家准备做新郎官呢,邢夫人也帮他喜滋滋的打点花轿新房等东西,没空去吃席。
没想到鸳鸯是不愿意的,还把鸳鸯逼急了,当着贾母和众人的面说:宁可以后终身不嫁。当众还绞了头发。
老太太听了鸳鸯重复的贾赦说的那些话,生了一场大气,沉沉的发怒。
贾赦和邢夫人又都不在,所以这怒火就奔着王夫人去了。
老太太指着王夫人说:“你们原来都是表面上孝顺,却想着法子糊弄我!有好东西你们要,有好人你们也要!我同共就剩这一个鸳鸯,弄开了她,之后再摆弄我!”
王夫人见到老太太发怒,对着自己,自然不能再坐着,站起来摆出恭敬的样子听她的训话。
王夫人平日里在老太太面前就不大说话,也一直延续了这样的风格,现在被训斥了,更不能开口反驳了。
其他人没见到过老太太发这样的大怒,自然大气也不敢出。
李纨连忙悄悄地向众姊妹们摆手,示意她们都跟她出去,觉得这气氛不对,已经不是姑娘们该待的场合了。
探春本来都已经随着众人走到门口了,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见到屋里面针落可闻,老太太独自坐在主位上板着脸,别人当然也不敢说话。
探春走到老太太跟前,爽利地说:“老太太,你想想,这事儿与太太不相干,”
贾母看向她:“哦?”
探春说:“大伯子要讨屋里人,小婶子怎么会知道呢!”
贾母表情懊悔地说:“瞧我,一时老糊涂了!哎!”
薛姨妈刚才在她动怒的时候就走过来到了老太太身边。
探春走到王夫人身边去扶着她坐下,王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重新回座。
刚才的那种让人压抑的沉默才被打破了,旁人也敢走动了,敢说话了。
老太太对着薛姨妈说:“姨太太你可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是极孝顺的,不像我那个大太太,一味的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个景,刚才可委屈她了。”
薛姨妈笑着说:“是,老太太偏心,心疼小儿媳妇儿也是有的。”
老太太的脸色好看了,屋子里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宝玉坐到老太太旁边,老太太又故意说:“我错怪了你娘,你也不提醒我,看着你娘受委屈。”
宝玉在贾母面前向来是个乖觉的:“我偏着我娘,说大爷大娘不成?就算有人有不是,我娘在这里不认,又推谁去。我倒是也想说这是我的不是呢!”
宝玉惹得贾母大笑,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贾母又让宝玉去给王夫人磕头,让他跟王夫人说,老太太人老了糊涂了,看着宝玉吧。
王夫人当然不会让宝玉磕下去,连忙把他扶起来:“快起来,傻孩子,你这样岂不是成了替老太太给我赔不是了,怎么受得起。”
两个人就通过宝玉,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
王夫人知道,老太太多半是有意发作她呢。
老太太又不是真的老糊涂,反而是人老成精。
这样一个老封君,什么时候会出现骂错人的纰漏。
看来贾母对她的不满也憋的挺久的了。
也许在贾母心里,薛家一直住在贾家,觊觎着金玉良缘是一个,还有之前王夫人对待下人彻底清查,又先斩后奏放了一半的人出去,这些都让贾母记上了。
王夫人早就知道有一些做法会引起老太太不满,却又不会因为贾母不满不同意就不做。
毕竟她才是这个当家人,有这么多人的生计要维持。
若要处处让贾某满意,显得贾府钟鸣鼎食,家里最缺的应该是能够撑起家业,立得住朝堂,成为皇上肱骨之臣的男人,而不只是大把大把的往外花银子。
贾母也知道这样,她明面上根本挑不出王夫人的错处,只能借用别人的错处说上几句。
若是再多,可是不能的。
且不说王夫人身后还有贵妃和王子腾,就是王夫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的确让人挑不出什么来,完全是贤妻良母的典范。
发落下人,革除宿弊,遣散冗杂的人员,也是她的权限,为着贾家着想。抄了奴才的家,又没放进自己的腰包,而是全充公了。
不然荣府上下凭什么还像以往一样奢侈享乐,豪宴不断。
贾母如今已经不敢传出和王夫人不和的传言。
王夫人稳稳的扎根在贾府,贾母虽然是老太太,是最尊贵的,可她已经不是贾府的当权者了。
探春若不来给老太太递这个台阶,贾母也难下这个台。
贾母生气归生气,趁机又要骂王夫人,前头气狠了,对着王夫人说几句也就罢了,难道还能继续下去不成?
王夫人一句也不给自己辩驳,就算默认了她的指责。贾母一冷静下来,马上就会意识到她的话说重了。
王夫人一句话都不递,贾母要想自己圆回来才难呢。
所以探春此举十分聪明。既给王夫人解了围,又给了老太太的台阶下,王夫人拍了拍探春的手,深觉得这个姑娘养的好。
如果赵姨娘有探春一半,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
王夫人认为,贾赦想要讨鸳鸯也是个老不休了。
父子两个好色的劲儿头倒是一脉相传的。
贾赦今年都60了,鸳鸯才18岁的女孩儿,也亏得他有脸张这个嘴。
除了好色之外,恐怕也是有别的考量。
老太太这些年万事撒手不管,又特别倚重鸳鸯,就是体己私库都交给鸳鸯收着。
鸳鸯在老太太跟前又说得上话,眼看着老太太年纪越发大了,贾赦说不定有要分老太太东西的心思在里面。
本来就没分到什么爵产,所以才想了这么一招,又得了人,又能够对老太太的财产近水楼台。
只不过,他算错鸳鸯的心性,还真就不是那种愿意留在家里给人当姨娘的。
贾赦本来是看好了之后,直接让邢夫人过去向贾母讨要。
全府上下谁不知道鸳鸯不在,老太太饭都吃不好。邢夫人也有点怕被贾母驳回来没面子,心想先跟鸳鸯说。
邢夫人见到鸳鸯不吐口,以为她是害羞的,又去找鸳鸯的哥哥和嫂子。
她哥哥嫂子自然是乐意的,若家里出了个姨娘,他们也能鸡犬升天,跟着作威作福了!就一口答应下来,说去劝鸳鸯。
贾赦得知鸳鸯被他哥嫂劝了竟是不愿意,又是狠狠的威胁一番!
说就算是鸳鸯看上这府中的小爷,无论是宝玉还是贾琏,那都是不可能的!
他这个大老爷要了她敢不来,谁还敢要她!
若是想着有老太太的恩典,以后聘到外面去,贾赦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看谁敢娶她!
这样一来,竟是绝了鸳鸯出嫁的后路了。
贾赦让她哥哥再去说,唯有跟了他这一条路,否则就是万劫不复了!
鸳鸯被逼的急了,只能告到老太太跟前去。她摆明了就算是日后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或者是被逼死了,也绝不能从。
谁遇到这种天降横祸,又遭连翻警告,大老爷还说以后要报复她,都会半晌缓不过来。
可是鸳鸯在老太太面前仍然撑着,除了那天当众剪了头发之外,仍然如往常一样。
贾母见到鸳鸯日常没受影响,也很满意。
这天鸳鸯被贾母派了往园子里给黛玉送东西,回去的路上便在牡丹亭上略歇了一歇。
这里人少偏僻,她看见水边有一只死了的水鸟,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鸳鸯!好像在预示着她的结局一样。不由得怔住了。
突然有声音说:“有这会儿子在这悄悄抹眼泪的,怎么不从了大老爷做个新姨娘去?”
鸳鸯听到动静,连忙擦干了泪,见走过来的是平儿才松了一口气,“呸,我平时都错看你了,你可真不是好人,越发的贫嘴了!还拿这个来取笑!”
鸳鸯缓了一下,说:“你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走路怎么没声音?”
平儿:“我听小丫头说,你往园子里来,特地来寻你的。”
鸳鸯说:“寻我做什么?莫不是故意来取笑的。”
平儿说:“明知道你为这个伤怀,难道真的取笑你不成,那我成了什么人了。正是因为有了办法,才急着来寻你的,让你早知道,好早了了心事。”
她们几个大丫鬟,从小也都是一处长大的,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鸳鸯说:“你可别哄我,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大不了就等了老太太归西之后,我也跟着去了,也成全了一场主仆情分。”
平儿说:“这个给你。”
鸳鸯见她掏出了叠的板板正正的纸张。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鸳鸯托在手中一看,不由大为惊讶。
别的丫鬟或许不识字,但是鸳鸯要给老太太掌管不少东西,所以她是识了字的。
鸳鸯:“这不是我的身契户籍吗,怎么变成良民了?!”
平儿说:“你是个有造化的,太太让我送过来,说再不教第三个人知道了。若是以后大老爷真的要为难你,你就拿着这个走吧。衙门那里已经是帮你消了奴籍,重新办了的。”
“这……”鸳鸯激动得直滚下泪来:“太太的大恩大德我可怎么报答,我这就谢太太去!”
有的人或许想一辈子在贾府不出去才好呢,有地方干活,有地方给钱。
但是鸳鸯她的心气儿也高,从来没想过留在这府中给谁做姨娘。这个伺候人的活儿也就伺候着老太太,日后也没想做一辈子,所以看到这张户籍无异于看到了自由的希望。
平儿拦了她一把:“看把你给急的,你当面谢什么,你还不明白太太的用意,只让我们私下知道就行了,不然也不会知道咱们好,专门叫我悄悄的拿给你了。”
鸳鸯得罪了大老爷,被这样一位给记恨上,日后是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的。
老太太已经70多岁了,就算是硬朗,也不知道还有几年,老太太在一日还能护鸳鸯一日,可是不在了的时候,在这府中,大老爷自然是能够为所欲为的。
要对付一个丫头,简直太容易了。
大老爷也说了,就算是鸳鸯得了恩典被聘到外头去,以他的权势,也完全可以随意摆弄普通人。
所以鸳鸯不肯跟他,真的是会被他逼的走上绝路。
如今王夫人把鸳鸯的身契给了鸳鸯,让她自己留着,以后贾母真的没了的那天,只需趁着大老爷不注意直接走了就行了。
再说母亲死后,做儿子的横竖还有三年的孝期呢。
相信贾赦也不敢直接大张旗鼓的乱来,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谁知道鸳鸯已经走到哪儿去了。
好歹是一条生路,总比留在这里死无葬身之地的强,鸳鸯又岂会不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