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才子7
朱娉婷没有错过他眼中骤然迸发的光亮, 说道:“所以这只手不要劳累, 更不要去挑事儿与人打架, 否则我今天这两个时辰就白忙活了, 知道吗?”
周文斌说:“嗯, 你帮我接好右手,对我是再造之恩,我目前身无长物,没什么足以报答你的, 对了,我帮你画画, 你不是要画画像吗?”
朱娉婷却发现了一个问题:“你今天怎么不叫我贤弟了?”
周文斌是因为知道她是女子,而这种他如此落魄的时候相见, 所以没有心情去掩饰, 在称呼上就没多注意。他想既然她是女扮男装的, 那么‘朱庭’这个名字恐怕也是假的,想到这儿,他更是有些自嘲。
朱娉婷却误会了:“就因为一次失败,你就自暴自弃,怀疑自己,不打算跟我结交了吗?”
周文斌掩饰地说:“当然不是, 承蒙贤弟不弃, 还肯认我这个周兄。”
朱娉婷说:“既然不是的话,那就先休息三天,不要乱动, 以后周兄的画摊开张,每天帮我画一幅画像。”
周文斌:“好。”
朱娉婷穿上安安特地给他准备的书生袍服来到六艺会馆时,唐伯虎正缠着周臣,要周臣收秋月入学,做唯一的女学生,朱娉婷敲了敲门走进来:“周馆主。”
“啊,朱公子,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周臣示意唐伯虎二人等会儿再说。
朱娉婷说:“今日前来,我是想请周馆主批准我进六艺会馆读书。”
周馆主客气地说道:“六艺会馆本来就是学习交流的地方,那么你之前有没有进会馆学习过呢?”
朱娉婷说:“之前曾经跟家中请的先生上学。”
周馆主说道:“进我们六艺会馆,是需要有一些文学底子的,要先做一个入学测试,才能决定是否入学。”
朱娉婷说:“全凭周馆主安排。”
唐伯虎还没有见过她:“这位是?”
周臣说:“这位是朱庭朱公子。”
朱娉婷向他们点了下头,双方颔首为礼。
唐伯虎说道:“老师,你怎么这么偏心,我们求了你半天,口都干了,你也不肯答应秋月入学,这位朱公子同样也要入学,你就说她测试过了就能进入六艺。”
周臣无奈地对得意门生说:“伯虎,你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这怎么一样呢?周公子是男人,秋月是个女人,我们六艺会馆开办百年来,从来没有收女人的先例。”
唐伯虎辩称:“花蕊夫人为宫词之祖,李清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千古传颂,她们都是女人。”
周臣说:“是啊,她们都像秋月姑娘一样,是青楼女子。”说到底还是秋月的出身惹得周臣不快,秋月可是温柔乡的花魁,他们读书人提到青楼女子都觉得有辱斯文,又怎么把一个这样的人放到学堂里,那六艺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唐伯虎又立刻说:“北宋李师师,琴技闻名于世。大唐鱼玄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们不同样都是青楼女子。”
秋月说:“唐公子,算了,秋月自知出身风尘,六艺容不下我,我也不敢勉强。”
秋月是东厂密探,东厂的另一个密探卓冰,以刺青师傅的身份做掩饰,得到一张东厂找寻多年的藏宝图,他见财起意,想把藏宝图据为己有,所以将图拆开分别刺青于四个人身上,东厂已经干掉卓冰,借着上次长乐坊的抢旗大会收回了三幅人皮地图,还差最后一幅,他们掌握的线索表明,最后一幅图应该与六艺会馆有关,所以秋月想进入六艺,找出那个刺着第四块藏宝图的人,杀人夺皮。
唐伯虎答应她,会替她办件事,秋月就请唐伯虎带她进六艺,岂料出师未捷。
唐伯虎说:“秋月,不行,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他对周臣说:“老师,凡事要讲个理字,如果不能让伯虎心服,伯虎只有死缠了。”
周臣拿起毛笔,在一张白纸上面画了一道,“六艺会馆的百年声誉绝对不能在我手上玷污,秋月姑娘出生青楼就像是在这洁白无瑕的纸上画了一笔,如果你们有本事让白纸变白,那么我就破例收她。”
唐伯虎看着一张白纸上突兀的墨迹,惊呼出声:“让纸变白?可是你您画了一道墨了,这怎么能做得到?老师,你这岂不是存心不让秋月进来。”
周臣说:“如果容易,我又怎么会要你们去做呢,你要秋月进六艺会馆,不也是在为难我。”
朱娉婷看了半天,觉得秋月若是真的进不了六艺会馆,拿不成藏宝图倒是也挺好。这样宁王就没有造反的资本,也许就会安心的当个实权王爷,还能安生的多活几年,也许就能寿终正寝,连她也不会被牵连。
不过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被她掐灭了,宁王造反也有被逼无奈的成分,也许就算他不去造反,结局也是一样,还是会被政敌和昏君连手害死,落到不反也是死的田地,到时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么眼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朱娉婷再看秋月的样子,她似乎对进入六艺会馆没有唐伯虎那么坚持,不过看她沉稳地立在一旁,并不像是就此息了心思,应该是另有打算。秋月就算进不来六艺会馆做学生,还会想其他办法查询第四张图的下落。东厂花了这么大功夫,不可能半途而废。以他们的作风,哪怕是把六艺会馆掀翻,也会把那个第四张人皮找出来。
虽然只见过秋月寥寥几面,却让朱娉婷印象深刻。
秋月长相美艳,而她眉宇之间的煞气又告诉别人,此女绝非善类。正因她是东厂曹公公的得意杀手,从小被收养成为杀人机器,生活的意义就是服从命令完成任务,而她的能力肯定是最好的,否则不会让曹公公舍不得放走。直到秋月遇见唐伯虎,她开始知道情为何物,有了自己想要的人,为了一个求婚开始挣扎,不惜用命换取唐伯虎妻子这个身份。即使这个婚约在她的爱人看来并没有多少爱情,唐伯虎只是需要一个给他生下孩子的女人,让他能够完成他爹的命令,留下后代再上京赴考。
秋月成亲当天,受制于人差点没命,让她意识到想要和爱人长久在一起必须先保住性命,于是她只能离开,重新捡起杀人的刀,用别人的命换取解药。可是是在这时,本来应该等她的唐伯虎却进入华府爱上了她的双胞胎妹妹秋香。到最后唐伯虎都不懂秋月,甚至恨她狠心去伤害秋香。
在唐伯虎和秋香大团圆结局之后,秋月忘却前尘,失去了记忆,懵懵懂懂地和欧阳东生活在一起。可是她经历的种种苦难,是失去记忆就能抹平的吗?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对这样一个深处黑暗的女子,想到她日后要经历的一切,朱娉婷是抱有同情的,就算唐伯虎和秋香的爱情在别人看来是一段佳话,可是他们双双背弃了秋月。想到秋月会因为唐伯虎的种种表现爱上他,朱娉婷便生出了一点坏心眼儿,不想让唐伯虎那么容易赢得美人心,因为他赢得之后又不是用来珍惜的。
把画了一笔的纸变白,唐伯虎就算当时没想到,过后也会想到办法说服周臣。也是因此,他的机智和执着让秋月另眼相看,那个办法朱娉婷刚好记得。
朱娉婷走上前说:“周馆主,我和这两位之前并不认识,只是一个局外人。不知你是否介意我说两句。”
周臣对朱娉婷十分客气,因为他知道他是一个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的人,灵隐寺的那些灾民,若不是有他无私帮忙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安置好:“朱公子请讲。”
“这位秋月姑娘明知前路艰难,仍然一心向学。明知道很可能被拒绝,她今天还是来了,我想她想入学的心至少是胜过了可能会被提起身世和被拒绝的窘迫。”
这一点周臣倒是不否认,虽然他不同意秋月入学,也不得不承认她能来提出这个请求是勇气可嘉。
朱娉婷对唐伯虎说:“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看看这张纸?”
唐伯虎:“请便。”
朱娉婷说:“周馆主,如果我能令这张纸变得洁白无瑕,不知道你的承诺是否仍然算数呢?”
周臣惊讶:“你是说你能做到?”
朱娉婷说:“我可以试一试吗?”
周臣说:“只要令纸变得洁白就可以,不论是谁做到的,我都兑现承诺。”
朱娉婷说:“那就借周馆主的纸笔一用。”
周臣特地让弟子们准备了一套书法画具过来。弟子们听说朱娉婷要将一张画了墨迹的纸变得洁白无瑕,纷纷留下来观看,不过众人都礼貌的隔了一段距离,不去打扰。唯余她拿着笔在纸上沙沙作画。
众人只见她拿起墨笔在纸上勾画,片刻后,画已完成,朱娉婷先将纸转向给六艺学子们的方向:“各位师兄,我画了一幅画,想请大家品评一下画中的色彩如何。”
众人看了之后纷纷表态,意见竟然都出奇的一致。
有人说:“哇,果然很白呀!”“这幅画简直画出了白的完美。”
秋月和唐伯虎也站在众学子的方向,唐伯虎的表情十分夸张,半晌道:“简直是洁白无瑕。”
一向冷若冰霜的秋月,竟然也露出了破冰般的笑容:“江南果然人杰地灵,能人辈出。”
唐伯虎极为亢奋,问众人道:“师弟们,这幅画比起你们的衣服,是不是还要白呢?”
六艺会馆的学子们校服就是白色的,学子们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白多了。”“和衣服相比,衣服简直是脏兮兮的。”
唐伯虎又说:“那比起一张从来没有画过的宣纸又怎么样呢?”
众人毫不犹豫的说:“还要白的多呢。”
“这幅画洁白无瑕,白宣纸又怎么能够相媲美呢。”
“对呀,不错,不错。”
周臣根本不能相信,虽然朱娉婷做画写字的时候他没在跟前,但是他明明看到着墨颇多,怎么可能白呢?
“不可能!”周臣边说边走过来,“我明明在上面画了一笔,怎么可能洁白无瑕呢?”等到他走过来,亲眼看到那张画,表情也如先前唐伯虎那样。朱娉婷将那张纸展示给周臣,周臣看到的竟然是一张画着洁白羽毛的画,背景却是黑色的。
周臣说:“果真是洁白无瑕。”
朱娉婷说:“周馆主你在白宣纸上画了一笔,想让它变回白自然不可能,不过一向是有恶才有善,有邪才有正,有黑色才显得洁白,秋月姑娘出生青楼,不过若能扶持教导,让她进六艺学习的话,就好像在宣纸上后加的这几笔,使得乌黑的墨迹变得洁白。秋月姑娘出身于青楼的污点,更证明她洁白无瑕。”
在场的诸位学子以及唐伯虎也支持朱娉婷的说法:“说的好啊。”
周臣仍然盯着那张夜色中白得几乎发光的羽毛,说道:“说的好,说的好,你以画画来比喻做人,我这个老顽固都被你给说服了。”
朱娉婷说:“您过奖了,难得秋月求知若渴,周馆主能给秋月姑娘这样一个机会,做到有教无类,真是为人师表的典范。”
周臣很高兴地说:“我们六艺一向都不收女子作门生,今日老夫就为秋月姑娘破例一次。我们今天将迎来两位新生。”
他对朱娉婷说:“朱公子你才思敏捷,画工又不凡,我想区区的入学测试根本难不倒你,就没有必要做那个多余的测试了。”
朱娉婷微笑道:“周老师您称呼我朱庭就行了。”
周臣说:“好,看来继伯虎之后,我又要多一位得意门生。”
秋月就算淡漠,对别人的善意却很珍视。她对朱娉婷会出手帮助很有好感,而且朱娉婷看她的目光十分清澈,也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看到漂亮女人就带着垂涎和企图。秋月向他感激地微笑了一下,朱娉婷心领神会,向她眨眨眼睛。
唐伯虎更是把朱娉婷一番夸赞。
朱娉婷说:“江南第一才子,相信这事也难不倒你,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她说的是事实,却被认为是谦虚。周臣因此更加满意,六艺新收的这个弟子,不仅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而且还谦逊有礼,寥寥几笔就能画出一副让人惊叹的羽毛图,足可见他不只有德,还有才,周臣抚摸须微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后继有人。
六艺弟子们更是不用说,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和秋月美女同窗,一个个摩拳擦掌,对未来十分期待。
唐伯虎和秋月回去之后,说周馆主肯让秋月入馆,大家都很惊奇,向他问明过程,唐伯虎添油加醋将得到朱庭仗义相助的事情说了一遍。
祝枝山和文徵明都愣了,祝枝山说:“怎么会是他呢?他是周文斌一伙儿的呀,那日在公堂上,他还替周文斌雄辩滔滔,怎么会帮你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唐伯虎说:“我觉得你们误会了,此子惊才绝艳,连老师都夸他,说江山代有人才出,假以时日我们三宝可能会被比下去,试问他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卑鄙小人呢?”
唐伯虎家里有苏杭第一押,苏州最大的当铺,他是个富贵的公子。文徵明虽然家境清贫,却是忠良之后,母亲供着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祝枝山在三人之中年龄最大,从小带着妹妹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不像其他二人思想纯粹,三人之中也是祝枝山更市侩一些,他说:“你们说,倒下了一个周文斌,这个朱庭会不会又来挑战我们三宝?”
文徵明说:“也不是没可能啊,他既然是周文斌的朋友,也许会给周文斌报仇,如果你们俩让人给打败了,为了兄弟,我也会找机会讨回来的。”
秋月听他们说了半天,她本来对这些八卦,道人长短的事情从不在感兴趣,不过这次也忍不住出来说句公道话,“当时周馆主的要求唐公子没有做到而朱公子做到了,他如果要打击江南才子的话,当时就有机会,我觉得你们没必要把人想得那么复杂。”
唐伯虎虽然尴尬,也忍不住点点头。
祝枝山吵吵闹闹地说道:“呐,你们看,现在秋月已经开始帮他说话了,这小子搞不好就是为了从内部分化我们。”
这次就连文徵明都不帮他,觉得他有些被害妄想症。在他们看来,周文斌已经输得很彻底,他的右手都废了,还有什么东山再起的可能,根本就不足为惧。就算因为两家仇怨没能化解开,唐伯虎还有一些耿耿于怀,不过,是周文斌想不开,他也没办法。
京城,宁王收到女儿的信有些意外,但是他一向是个好父亲,会对她的信逐字。看过信之后,他对灾民一事上了心,因为这次赈灾是他手上目前最重要的差事,他正等着这件事落成之后,在皇上面前表现他的能力呢。
宁王在朝上有一个老对手,正是皇上极为倚重的华太师。当前的文官集团以华太师为首,掌控着内阁六部,总管国家权力,就连皇帝的权利都被这日渐壮大的文官集团削弱了。
如果宁王的手下真的将正在进行的赈灾事情办砸了,华太师一定有很多话等着他,肯定会在皇上面前狠狠参他一本,宁王本着谨慎原则,想再派人去监查赈灾的情况,后来还是决定亲自前去,果然发现了很大的漏洞!好在发现的还及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金銮殿上,皇上朱厚照有些闷闷不乐,其实每次上朝他都觉得烦闷至极,要面对一个个一本正经的老臣,报告这个报告那个,听他们说话,他只想打瞌睡。可是上次称病不上早朝,偷偷在御书房里面玩蟋蟀,被华太师抓个正着之后,最近他倒是不敢再假病不上朝了。
皇上说到:“众卿家,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宁王刚要将赈灾的事情向皇上启奏,华太师当先一步说:“皇上,每日勤批奏章,天下百姓免遭殃啊!”
皇上立刻捧场地说:“说的好,说的好,太师所说句句都是金石良言啊!”
华太师却叹息着说:“唉!奸臣当道,欺上瞒下,国事日非,民间困苦啊!”
皇上不知道又是谁惹到了华太师,只能顺着他说:“太师何出此言呢。”
华太师说道:“黄河济南河坝决堤,水淹农田,灾民遍野,朝廷下令振济,赠衣施饭,哼,岂料贪官从中敛财中饱私囊!”他故意看了一眼宁王,继续说:“以致百姓无饭可吃,无衣可穿,天灾已经够惨了,现在又加上,简直是惨绝人寰了!”
太师这边的官员纷纷附和:“惨无人道啊,闻者流泪啊。”
皇上惊讶:“岂有此理,太可恶了,到底是谁负责振济灾民啊?”
宁王早知道华太师不会放过他任何一个把柄,站出来请罪道:“臣罪该万死,臣自知监管不力,导致流弊迭生,贪官上下其手,使得百姓民不聊生,臣已经把当地的县官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将所有百姓们迁往土地肥沃之处,分地发银,重新安顿好。臣知道就算事后补过,也难辞其咎,臣自请罚俸禄三年,恳请皇上恩准。”
皇上听了之后,缓了神情,说:“既然贪官已经惩治了,连百姓都安顿好了,那就是没事了。皇叔,你平身吧。”
宁王:“谢皇上。”
华太师却不依不饶,说:“皇上,这件事岂能这样就算了?”
工部尚书说:“启禀皇上,法令上传下达,辗转来回,也需要时间。有时候难免会出现差错呀。”
吏部侍郎也上奏道:“何况王爷发现之后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补救,实在是情有可原啊皇上。”
皇上点头说:“说的也对。”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众臣应该达成一致才对。可是华太师却敢直接反驳,道:“皇上此言差矣!”
朱厚照神色有些尴尬,不过华太师反驳皇上也不是一次二次了,连众臣都习以为常,皇上也习惯了。
华太师面向宁王:“哼!王爷,你以为你自己把罪揽在身上就可以了吗?古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先贤以舟船比喻江山社稷,以滔滔江水比喻黎民百姓……”,,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