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又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阮玉华才姗姗来迟。
“老爷！”
“爹爹！”
大厅里所有的女人都连忙起来行礼。
阮青梧也跟着从凳子上站起来，假模假样地行了个礼。
阮玉华看了看满屋子的女人，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儿，淡淡地应了声“嗯”。
其实照理说，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对一般男人来说都是极美的事。但偏偏这满屋十几个都是女儿，没有一个儿子！
就因为这事，他不知道被多少人在背后嘲笑。
等阮玉华率先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后，其他人才依次重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阮青梧趁着刘氏蒋氏等人变着花样地向阮玉华邀宠，偷偷地打量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名义上的爹。
阮玉华五官长得不错，身材保持得也还可以，没有中年男人的发福，看起来也不油腻。
不过脸上的郁气如同长年累月刻上去的一般，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阴沉，甚至是有些可怖。
而一想到他抑郁的原因，阮青梧就想笑。
阮玉华以为他没有儿子，是老婆肚子不争气，于是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小老婆，就期盼着哪个老婆能给他生个带把的儿子。
结果前面六个老婆，一连给他生了十多个女儿，愣是没有一个儿子。
每一次那些姨娘们怀孕，阮玉华都极度地期待和小心翼翼地呵护。
可是最终却是一次比一次失望。
轮到七姨娘这儿，更绝了，直接没了反应。
阮青梧听小玉说过，自从七姨娘蒋氏前年进府后，阮玉华就夜夜都歇在她屋里。
可这蒋氏的肚子，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期间也请了好多大夫上门看诊，可都没有效果。
最后也不知道是阮玉华年纪大了没精力了，还是彻底死心了，反正是再也不往阮府纳人了。
阮玉华原本耐着性子听一群女人在身边叽叽喳喳，突然感受到一股别样的视线。
他猛地抬头看过去，瞬间捕捉到阮青梧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被逮着偷看，阮青梧心里一跳，然后佯装淡定地看向了别处。
这姓阮的老男人眼神好恐怖！
而发现偷看他的是阮青梧后，阮玉华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阮青梧从小到大面对他时都是怯懦的，不仅不敢与他说话，甚至是看到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何曾像今天这样，在这种场合偷偷看他？
不，阮玉华觉得，那视线更像是在打量他。
而且，在被自己发现后，她竟然能如此淡定地别开目光。
这不禁让他觉得有些稀奇。
不过好在阮玉华对原主阮青梧从来都是不闻不问，漠然不关心。
所以仅仅只是一瞬，便将这件事情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阮府是苍梧大陆第一世家，家底丰厚，办起除夕这种宴会来自然排场十足。
该有的丝竹乐器，玉盘珍馐一样也不少。
大厅里众人一边小口地品着佳肴，一边欣赏节目，一片祥和惬意。
只有阮青梧，专心致志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只见她一筷子接着一筷子，虽然不显狼吞虎咽，但是跟其他人相比，那速度可以说是飞快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品尝古代的美食，桌上好多菜品都是现世没有的，自然不能浪费时间和机会。
关键是她也没人可以说话，不埋头吃东西干啥呢？
另一边的阮月白一直在暗中观察阮青梧，在看到阮青梧再一次将筷子伸向面前的一盘菜时，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就算面上看起来再光鲜亮丽又如何？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
想起自己被阮青梧主仆耍得团团转的事，阮月白眼眸微微闪了闪，开口说道：“二妹妹，看你吃的如此开心，饭菜还合胃口吧？”
阮月白的声音并不小，甚至因为她的刻意提高而显得有些大，瞬间就将大厅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别有深意的眼神，阮青梧顿了顿，然后默默地咽下嘴里吃了一半的菜，才淡定地开口道：“还行。”
大厅里立刻响起了众人毫不掩饰的嬉笑和嘲笑声。
阮青梧却觉得莫名其妙。胃口好是她的福气，她一点也不觉得丢人。也不知道哪些人在笑什么！
她眼下正在长身体呢，就是要多吃一点。
阮月白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接着问道：“那这菜，比起二妹妹自己在院子里种的那些如何呀？”
阮月白这话一说完，众人全愣住了，原本有些喧嚣的大厅顷刻间就安静下来。
片刻后，才重新沸腾起来。
“种菜？我没听错吧？”
“没有听错！月白姐姐刚才说的就是阮青梧自己在院子里种菜！”
“这也太离谱了！”
听着众人杂七杂八的议论声，阮青梧瞥了阮月白一眼，在心里冷哼。
难怪突然问她饭菜合不合胃口，感情在这儿等着她呢！
“那自然比我院子里种的菜好多了！我院子里只有一些简单的蔬菜，哪里能跟这些美味珍馐相比？”阮青梧不咸不淡地说道。
她已经知道阮月白想要做什么了，但局她两个月前就已经布下了，准备工作也已经做足了，所以丝毫不惧她的挑衅。
“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一直没说话的阮玉华终于开了口。
只见他眉头深深地皱起，一副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爹，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女儿去参加长乐郡主举办的宴会时，有人问我，说是听说二妹妹特别会种菜和花草，还跟沁香阁的老板做生意来着，不知是真是假。
女儿回府以后特意命绿坠去宁心阁看了看，结果发现二妹妹果真在院子里种了好些菜！”阮月白贴心地解释道。
说完又补上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二妹妹可真能干！”
“此事当真？！”阮玉华气得眼睛都直了，胡子因为他大口大口的喘气而一翘一翘的。
堂堂阮府小姐，不仅在府里种菜，还跟商人做生意，成何体统？
最最重要的是，若真如月儿所说的那般，那这事就已经传扬出去了。
他阮府本来就因为子嗣之事在外人面前有些抬不起头，如今又闹出这般笑话……
“女儿可不敢撒谎！爹爹要是不信，自可派人去宁心阁的院子看看！”阮月白微微嘟着嘴，有些委屈地说道。
“来人，去宁心阁把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我铲了！”阮玉华想也不想地就大声喊道。
阮月白是他最喜爱的嫡长女，比起他一直厌恶的阮青梧，他自然是毫无条件地相信嫡亲闺女的话。
“慢着！”阮青梧提高了声音，神情冷凝地制止听从阮玉华的命令准备去宁心阁铲平院子的仆役。
寻常，仆役接了阮玉华这个家主的命令后便不会再理会其他人的命令，何况阮青梧这个毫无存在感的“主人”。
只是阮青梧这一声呵斥气势不凡，让包括阮玉华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二妹妹，你这是想违抗爹的命令吗？”还是阮月白最先反应了过来。
“不，我这是救爹和整个阮府的命呢！”阮青梧看了阮月白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该不会之前落到水里后脑袋真的坏了？”阮月白皱眉。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
阮青梧又将视线转向阮玉华：“爹刚才说，要将宁心阁院子的东西都铲了？”
“怎么，你还敢有意见？”阮玉华冷哼。
做错了事还敢质问他，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不，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我院子里除了自己种的菜和花草以外，还有宸王府上送过来的凤凰振羽，昭阳公主府上送来的素冠荷鼎……”阮月白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贵人的封号。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哦，还有贵妃娘娘让人送来的姚黄和魏紫。”
她这番话说完，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
好半天，回过神来的阮月白才冷笑着说道：“唬谁呢你！你口中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顶顶的尊贵？你一个庶女，怎么会认识那般尊贵的人？”
阮玉华却是惊疑不定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阮月白她们不知，他却是有所耳闻的，阮青梧刚才所说的那些贵人，确实都是喜爱花花草草。
其中，宸王最爱菊花，昭阳公主最爱兰花。
而整个苍梧大陆，被封为贵妃的只有一位，独爱牡丹。
“当然是真的！您要是不信，只管托人去贵人们的府中问。”
阮玉华被阮青梧噎得说不出话来，却只能强行将火气按捺下来。
说的好听！那些贵人一位比一位尊贵，他哪里敢真的派人去他们府上打听？
尤其是宫里的那位，更是想都不敢想！
“爹……”
阮月白见阮玉华沉默不语，忍不住想再次开口。
阮玉华却抬手制止了她，说道：“先吃饭，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说完看了阮青梧一眼，然后重新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阮青梧轻轻勾了勾唇，也坐了下来，继续享受美食。
态势走向与她所料丝毫不差。
别看阮玉华表面看起来多牛气哄哄，不过都是虚张声势罢了！
其他人在面面相觑片刻后，也都默默地各就各位。此刻纵使心里有千般的疑虑，她们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有阮月白，再次被气得要吐血。
她以为今天阮青梧一定会被阮玉华狠狠惩罚一番，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小贱人真的结识了那么多贵人，一定是她为了躲避惩罚而故意撒谎！
可偏偏爹不知道中了什么魔怔，竟然会相信她的鬼话！
实在是可气又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