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森林失火了2
罗萨顺着圣教堂后的橄榄树翻进圣教堂二楼，没想到老约翰的法子出乎意料的奏效，这一路上一个看守都没遇到。
二楼只有一条长廊，一目了然，没有见到敌人，他根据约翰医生的要求进了索菲娅的房间，拿到了一个小型的磁带播放器。
半小时前老约翰与罗萨分享计划时，说到过这一环，他说这个很重要，他道：“你把播放器放在你身上，万一遇见敌人，你就播放音乐给他听。”
按正常的逻辑来说，这样做只让自己暴露得更快。
罗萨不解地问道：“这个播放器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吗？”
老约翰说道：“里面有我最近爱听的音乐，是个即兴狂想曲，叫日光狂想曲。”
罗萨纳闷道：“这播放给敌人听有什么效果？”
老约翰道：“前半段舒缓温和，可以平静敌人的情绪，后半段激昂荡气回肠，可以唤醒敌人的英雄主义，从而放下屠刀。”
《日光狂想曲》是作曲家诺卫格坦根据《圣典》中的《英雄曲》即兴改编，拥有强有力的情绪感染力，曾经有段时间罗萨也喜欢弹奏这支曲子来施放幻术。
可普通的音乐播放器哪有幻术效果？罗萨怀疑约翰医生在胡说八道，“真能有这效果？这分明就是你的听乐感想。”
老约翰道：“就是一个辅助嘛，我也没说一定有用。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太吵了，你就别放，把这个播放器放兜里给我带回来就行了。磁带和播放器都是我借给索菲娅的，磁带还是绝版，不能留在现在的圣教堂，太危险了，一定要给我拿回来，听到没！”
他分明就是出于私心想叫罗萨将播放器拿回来……罗萨甚至有些怀疑他坚持到圣教堂救人是不是也出于这个私心。
不过罗萨还是决定先帮老约翰将这个播放器拿了，主要是因为约翰医生脾气很大，人又难缠，二楼是罗萨潜入的必经之路，不算麻烦。
音乐是最能与他人共情的东西，但使用别人演奏的音乐来施放幻术，罗萨还没试过。他希望救援顺利，不至于要在这个危机关头试这种新技能……
罗萨小心地挨个查看房间，没有看到人，剩下的地方就只有神像礼拜的大殿了。
他推开大殿的一点门缝往里看，原本落下的天花板的石块已经被清理走了，一个很大的洞毅然挂在大殿的天顶上，明亮的月光撒进来，可能是由于两边彩绘玻璃的关系，大殿内的光线看起来光怪陆离。
因为大殿比较空旷，罗萨一眼就看见小戴特、乔司以及佩拉几个小孩就被绑在神像旁，每个小孩除了手脚被绑了一圈以外，他们还被一根粗大的绳子与神像的底座绑在了一起。除此之外，大厅里没见到别人。
难道真的都被老约翰吸引走了？
罗萨不敢掉以轻心，透过门缝前后上下的切换角度，确认大厅内有没有埋伏着的敌人。
这时他听见被绑起来的小家伙们在窃窃私语地聊天，其中佩拉的声音很小，罗萨听得不是很清楚。
佩拉说道：“……又圆又大的。”
小戴特说道：“而且真的很亮。”
他们好像在聊头顶的月亮。
小胖子乔司说道：“看得出来挺好吃的。”
……好像又不是在聊月亮。
佩拉说道：“……那就等她来吧，虽然她既没有手也没有脚，还没有威廉骑士那么勇敢。”
小戴特说道：“罗萨说过朝露会和她一起来的。”
这个罗萨知道，他们在聊《圣骑士威廉的十八件功绩》中的拂晓女神，应该是觉得这位女神总会救助在黑暗中需要帮助的人才说起这个的吧！
乔司说道：“那一定很好吃。”
……？罗萨不懂了，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佩拉说道：“他们都出去了我们要跑吗？”
小戴特说道：“可是得想办法把绳子解开。”
乔司说道：“没错，我要饿死了，我们得尽快出去吃饭。”
小戴特怒道：“吃饭吃饭，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吃，烦不烦啊！性命都不保了，你就知道吃，你是猪吗？”
乔司很委屈地说道：“可是真的要饿死人了，早知道我就不偷懒，和小雨一起出门去买东西就好了，小雨现在肯定吃得饱饱的了。”
小戴特低声骂道：“我们都遇见这种危险了，还能吃得下饭的可能只有你这个猪了！你……”小戴特还欲骂他两句，忽然目光一转，压低了声音喊道，“……！罗萨！”
罗萨埋着身子小心潜行到了孩子们身边，准确说是就在小胖子乔司身侧，但乔司是最后一个发现罗萨的人。
孩子们均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乔司更是好像要大喊起来，被罗萨一把捂住了嘴。
“嘘。”罗萨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孩子们都会意地安静了下来。
罗萨低声道：“等我，我这就给你们松开绳索。”
他将绑着孩子们的粗绳索解开后，却发现捆住他们手脚的细小的绳索解不开，于是他将背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在奥威保险柜里偷拿的那把锋利的匕首。这种细绳索，应该很轻易就能斩断。
但他准备拔出匕首时，发现了一个问题。
拔不动。
他以为是自己刚才没使上劲，再试了一次，还是纹丝不动。
罗萨望着匕首上闪闪发光的蓝宝石装饰，愣住了。
不应该啊……
他刚才拿这把匕首出来的时候，也打开确认了这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宝刀，所以才把它带过来的。
罗萨寻思这是武器不是黄桃罐头的盖子啊，难道武器也能第一次拧太紧了第二次拔不出的？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圣教堂的正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个消瘦长条的影子投进圣教堂的大殿，罗萨抬眼看，这个满身仿佛身披月光一样走进来的人，竟然是赤色的首领——特斯忒涅。
大事不妙。
特斯忒涅也一眼就看见了罗萨。
他眯起细长的眼缝，加上他夸张的眼妆，模样如同一个笑得狰狞的小丑。
他冷声说道：“你在这里。”说完他拔出身侧的钢刀，银色刀刃月光下闪闪发光，看起来锋利无比。
罗萨低声对孩子们道：“你们别动。”
怕他伤着孩子们，罗萨独自拿着短刀上前了几步，让自己的身影暴露在漏洞天顶透下的月光中。
特斯忒涅看见罗萨手中的武器，轻蔑地道：“你这是要与我拼刀吗？”
本来短刀对长刀就毫无优势，更不要说这是一把拔不出鞘的破烂玩意了，罗萨拿着这个不过是装装样子，让自己显得不像手无寸铁的弱鸡。
特斯忒涅受王国雇佣，王国的要求是让罗萨活着。
“我不想与你打斗。”罗萨淡声与之谈判道，“我可以投降跟你们走，但是需要你先放走孩子们。”
特斯忒涅想了想，说道：“可以，这本就是我的最后一单，我没有牵连无关人士的想法。”
他的语气奇怪，罗萨也不明白什么叫“最后一单”，听起来就像他会从此金盆洗手一样。
这时特斯忒涅又道：“你不耍花招，我们都好说，你把武器先丢掉。”
这破刀本就毫无用处，但罗萨不知道特斯忒涅有几分可信，他有些犹豫。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响起了舒缓的音乐。
是日光狂想曲。
罗萨诧异地回头，看见小戴特身边几个孩子都用同样愤怒的表情瞪着乔司。
即便罗萨说了让他们别动，他们也不是乖乖安分的小鬼，大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他们想从罗萨包里找东西来解开细绳逃走，显然现在的情况是乔司不小心碰到了音乐播放器。
特斯忒涅手中钢刀一转，眉头皱起紧张地厉声道：“放音乐做什么？！”
不能激怒他。
罗萨意识到这点，正欲解释。
谁知就在播放器中的狂想曲缓缓播放之时，他手里这把拔不出鞘的匕首忽然蓝光肆溢，虽然仍是没有出鞘，溢出的蓝光却好像幻化成了另一件武器，罗萨觉得形状眼熟，可惜被晃得看不清楚。
他看不清楚，但远处有人能看清。
特斯忒涅见到这情景脸色大变，他惊恐万状地说道：“是蓝色的……长丨枪！”
蓝色光芒像一股暖流将罗萨包裹住，罗萨手中的匕首发出绚烂的光华，仿佛在邀请他打开。
罗萨才反应过来——这是“魂契”！
这些淬过能源石之力的武器，都是出自锻造师之手，为使用者量身打造的唯一武器，使用者虽然可以告知锻造师希望武器是何种形状，但却不能决定武器的能力属性如何。对于使用武器的人来说，如果遇见了与所属武器属性完全不匹配的情况，那就会对他的能力大打折扣。
力量是很危险的东西，渴求力量的心就更危险了。
初代锻造师预见到如果持有者对于自己的武器不满意，那他就很有可能想与他人交换武器，如果对方不同意，那他们可能会互相争斗，甚至还会出现一个人抢夺多件武器的情况。所以锻造的武器有个规则：一人只能持有一件能源武器，一件能源武器一生只认一主。
但凡事总有个例外。
那就是“魂契”。
“魂契”最早用作武器的公平交易，当两人交换武器，签订魂契，那么就可以互相使用对方的武器，并且必须互换才能使用，保证了契约的公平性。
由于魂契也被限制成了每件武器只可签订一次，加上签订魂契后武器的主人会在武器的交换其间会对彼此有微妙的情绪感应，所以后来魂契也戏称是同婚姻契约一般慎重签订的东西，只有愿意交付后背极其信赖的人才会签订。
至少在当时罗萨所处的“王国之羽”的孩子中间，是没有人会同意与他人签订魂契的，毕竟那个冷漠的环境里，谁也不是真的相信谁。
此刻魂契的光芒亮着，罗萨意识到自己的七弦琴果然在奥威的手里！
而且那个混蛋竟然还想趁人之危的要求自己与他签订魂契……
想都别想！
“哈哈……哈哈哈哈……”另一边，特斯忒涅就像失去了控制一般，忽然大笑不止，“蓝色的长丨枪……哈哈哈哈哈……”
他不断的喃喃这句话，忽然把手中的钢刃丢到地上，从他身侧重新拔出了一把刀来。
那是一把新型能源武器。
特斯忒涅的下属也是用的这种王国制造的武器，其中的能源功效和诅咒一般，在砍伤人的同时会给人施加痛苦的诅咒，如同毒液一般腐蚀皮肤，想要治疗需要像罗萨之前一样做手术。罗萨一直没见他用能源武器，以为是他害怕带诅咒会侵蚀人的心智所以没有给自己配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这武器拔了出来！能以普通钢刀压制拿着能源武器的手下的人，自己拿出了能源武器，罗萨绝不是他的对手。
“我等你很久了……”特斯忒涅忽然身形一定，失控地瞪大眼地挥着长刀道，“来吧，看看是谁杀了谁，是预知胜利，还是我胜利，来吧来吧！”
怎么又是预知？
罗萨心中满是莫名其妙。这人怎么看到蓝色的长丨枪就表现得这么疯疯癫癫的？
蓝色能源光很少见，一般能源光都是黑色或白色——罗萨的能源光是金色的也很少见，因为这是个没什么战斗能力的能源核心。这人看见蓝色光芒的□□这么激动，莫不是以前和奥威有过节？
疯子与疯子有过节，关罗萨什么事？怎么倒霉的却是他呢？
罗萨感到非常郁闷，他用无法出窍的刀勉强格挡住了特斯忒涅挥来攻击的第一击，刀气的冲击力震得他虎口生疼。
这样根本挡不了几击。
到底这特斯忒涅过去遭遇了什么，才让他现在这么疯魔？
罗萨喝道：“我不杀你！你住手！”
特斯忒涅声音沙哑地道：“为什么不呢？我就是想死，我就是在等着死，我等着你呢！快动手吧！”
他不管不顾地再次挥刀袭来，奔向罗萨，举起大刀，拦腰斩向罗萨。
没有斩断的实感。
罗萨的身体在瞬间粉碎成了白色的光，特斯忒涅再定睛一看，只看见一粒粒细雪落在刀刃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特斯忒涅举目望去，周围的景象不再是圣教堂，而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山峦。周围全是高耸的松树林，不远处有一个棕色屋顶小木屋在冒着炊烟，他认出这是他的故乡，北方的第一能源大国——德苏克斯。
他耳边能听见舒缓的柔和的音乐，叮叮咚咚地，就像水流汇集成小溪，涌动着让人舒心的情绪。
他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红衣服的小男孩，蹲在一个小土堆前面掩面哭泣，让特斯忒涅感到非常的熟悉亲切，因为那个小男孩正是他自己。
终于……得了一瞬间喘息。
罗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想到最后竟然真能和约翰医生胡打乱说的那样，利用到了音乐播放器的音乐。
他本该给特斯忒涅创造一个幻境，给他们制造逃跑的机会，可罗萨不了解特斯忒涅，不能确认什么幻境能够将他困住，什么情绪可以将他感染，能给他们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
于是罗萨选择使用了“双叠幻境”。
“双叠幻境”说白了就是读心术，但又不能完全说是读心术，因为双叠幻境比起人的想法，更多与施术者分享的是受术者的情绪，比起思考，人更容易受到情绪的感染，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人们都懂得某事道理，还是会感到痛苦的原因。
思考会骗人，情绪则不会。
双叠幻境的原理，是罗萨将自己的幻术能力借用一些给受术者，让受术者拥有创作幻境的能力，并自己陷入这个回忆幻境之中，而罗萨作为施术者，也会被迫进入对方的回忆，达到一种读心术的效果。也就是说，罗萨可以对一个陌生人先使用双叠幻境了解他的过去，然后再针对性地使用幻术，使这个陌生人深深地困于他自己沉溺的愿望之中，这可以让罗萨战无不败，直接控制所有第一次见面的人。
不过原理仅仅只是原理而已，双叠幻境会带给施术者非常严重的情绪影响。
罗萨自知自己非常脆弱，为了珍惜自己的生命，罗萨一般都会采取观察试探来使用幻术，不到现在这种迫不得已的危机时刻，他绝对没有兴趣读取他人的情绪和记忆。
随着一阵白茫茫的大雪降落在身体上的冷感，罗萨也坠入了特斯忒涅的回忆。他本以为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体验他的情绪幻境会很不舒服。
但当罗萨坠入特斯忒涅的情感之中，他甚至连“坠入”的感觉都没有，既不是恼火，也不是癫狂，而是感到了一种非常熟悉，非常常见，甚至对于罗萨来说可以说是亲切的感觉。
一种无声无息、没有攻击性、也没有尽头的绝望。
罗萨意识到，这将是一段与他的人生相似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