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千年的故事
这个青年很弱,在整个虫族中绝对称不上强的身体,力气不大,行动不迅捷,又很容易受伤,轻易就能将其制服,他的精神与内心也远称不上强,容易陷入情绪波动,临到大事时也缺乏几分勇气。
他恰到好处地阐述了拥有b+潜力的虫的特征,像是虫族社会中最普遍而又最广泛的案例。
每一只b+的雌虫都像他。
他却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只。
若是翻看过桌脚累得越来越高的笔记本,了解过在日常学习之余他为自己安排的训练就会明白,这只虫的眼睛里盛着的尽是积极灿烂的东西,他好似不曾对他所处的时代与社会由衷地失望过——
在他的视野里有含苞的花蕾。
好似在下一秒就能缓缓盛开。
兰图祭从梦中惊醒时,看到不远处的书桌上还有点点灯火。
从审判法庭刚走出来的商问开始坐在书桌前恶补自己这几天落下的课程,沙沙的落笔声有节奏地回想在房间之内。这本与枪械相关的笔记本也即将被写完,成为角落里那堆能证明他努力的纸堆中的一部分。
商问已经磕磕绊绊把书中与枪械相关的知识记了四分之一,他背书的时候,喜欢用左手撑着下巴,不安分的手指时不时搔搔脖子,时不时拽一拽颈边落下的头发。
那背得正用心的青年忽的抬起头来。
“做噩梦了?”
“没有。”兰图祭从床上坐起,感觉自己的心脏以从未有过的激烈的频率跳动着:“快进入第二阶段了。”
原本按他的预估,他进入第二阶段的日子还需要再往后推迟一段时间。
至于他提前成熟的原因,恐怕是他在这些日子接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刺激。
“第二阶段成长期?”
商问对虫族这三个阶段印象深刻,大抵虫族真的就是变态发育,身体积累够充分的营养后就可以直接突破身体的限制。
至少当他成功进入第二阶段成长期从营养舱里出来时,差点没认出他自己——猛地从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变成十六七的少年,愣是谁都会怀疑自己这具身体是不是被掉了包。
而虫族从第一阶段到达第三阶段的时间比人类从出生到成年所需的时间还要短,这也为虫族的屯兵与征战星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呃,那你……”
“不急,到时候回兰图家一趟就行……你笑什么?”
商问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小家伙:“完全想不出来你这臭屁的小鬼长大后是什么样子。”
兰图祭轻哼一声。
……
在理论课之前,安佩悄悄摸到他身边,用相当八卦的语气说着相当严肃的话题。
“听说了没,那家公司听说被兰图家收购了。”
“哪家?”
“就涉及到监管不力殴打雄虫的那家。”安佩啧啧称叹:“兰图家新换了一位厉害的家主,这些天与其他家族达成了好几项大交易……有s级雄虫做筹码真好啊,我家怎么就没遇上这种掉馅儿饼的事?”
经历过审判法庭的商问在对这件事心有余悸之余,虽然他也捕捉到了安佩所说的“筹码”两个字,但作为被这个社会毒打过不止一次的雌虫,他下意识地将其归咎于安佩的失言。
待理论课结束后,他去中联邦内的商店买一束花,去了珩所在的医院。
珩的伤很重,但耐不住a+雌虫强大的恢复能力,经过这两天的修养,身上的伤口已然好了七七八八,现在也就遵照着医生的意见多休息几日,让身体得到充分的恢复。
最初与珩见面时,商问还有几分尴尬,但珩完全不介意这些,看见他捧着花过来,仍旧像从前一样对他抿着唇斯斯文文地笑。
“贺君教官怎么样了?”
商问轻叹:“还没讨论出结果,但应该不会有太重的刑罚。”
珩仍旧在笑:“教官待你不错的。”
如果是以前,商问肯定要在线骂这家伙一句混账,但在今日,他却只觉得无话可说。
攒动他去绑架雄虫的是贺君,替他顶罪的亦是贺君,这就导致他对这位教官的感觉也变得模糊起来。
“不谈这件事了。”商问把花放到床头,忽的手里的动作一顿,转身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监狱里说的话?”
珩似乎对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感到惊讶:“你是说不平等的根源这一问题?”
商问点头。
他坐在病床一旁,微微低着头,手指有几分不安地交错着——大抵人要面对自己的错误时总会产生为难的感觉。
“我以前一直都是那么想的,但是……”
安佩深知两者间关系的扭曲,却仍要成为规则的捍卫者,珩虽然总是与虫为善,却绝不是随波逐流,毫无思考的虫。与他自己这半桶水的雌虫不同,他们是在虫族这个奇怪的社会扎根,并站在了金字塔顶端的角色。
这就让他在深思之余,会怀疑自己所看到的是不是仅仅只是这个世界的表象。
珩轻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去怀疑自己,你的选择总有理由。”
从人类,到虫族。
他有太多的理由来反对这么一个世界。
“商问,我只说一下我自己的看法,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我认为,虫族的雌雄比例虽然也是决定虫族内部不平等的因素之一,但这种现象的根源其实是虫族的潜力等级。”
虫族是个奇怪的种族。他们奉行的是优等与优等结合。而这件事就体现在高潜力的虫与高潜力的虫所诞下的子嗣也势必具备相当高的潜力。
这样的行为以及生理特征如果放在商问曾经生存的世界一定会造成大乱,但虫族却沉默地始终如一地遵守着这一规则,并且从中诞生出了一个庞大而又扭曲的社会。
虫族的潜力等级是根植于虫族体内的,远比雌雄更直白的,却也是更普遍从而更变得隐蔽的不平等。
商问只觉得的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而珩则爆出一句更让他细思恐极的事情。
“另外,我也想说一件事,在这几百年中虽然达到s级的雌虫不少,但s级的雄虫却是一只都没有,而现在能追溯到的最近的s级雄虫,还是千年之前,兰图家的那位大人。”
经珩这么一说,商问隐约听出了点儿不对劲的意思——在能力等级的金字塔中,雄虫顶端的塔尖像是被强行削去一块。
这就使得在虫族的金字塔顶端,不论何时,雌虫的等级都要压雄虫一头。
但珩并未对这件事做更深入的分析,他反倒从另一件事情着手,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话题。
“你应该知道雄虫保护协会,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协会诞生的那段历史。”
“那是千年之前一个相当黑暗的年代。”
“外敌与内乱频起,使得雌虫与雄虫走向对立。”
商问一脸不可置信地打断他的话:“这不可能啊,雌虫不是本能会服从雄虫的命令么?”
珩用略有几分微妙的目光打量着商问,似乎在纳闷这个打了雄虫的嚣张的家伙为啥还会相信这种鬼话。
故而珩难得地指出了他的错误。
“不,雌虫的本能是受雄虫吸引,而非服从他们的命令。”
“我问你一个问题,当所有的限制都不存在,而你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时,你会做什么?”
商问搔搔脖子:“呃……我会把这个东西拿到手吧,大概。”
“千年前的世界就是这么一个时代。”
“在内忧外患之下,虫族内部毫无秩序,雌虫对雄虫的侵略与屠杀,强占与幽禁,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雄虫保护协会开始成立。”
商问紧皱眉头。在他印象里,雄虫保护协会应当算是相当极端的组织,这种组织的存在嵌入在虫族的世界中,像是一颗扭曲的图钉恰好被钉在了扭曲的孔眼里。
但近千年都没有一只s级雄虫出生,这件事让人禁不住往下细想。
“我可以问个问题么?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是……”
珩准确理解了他话语中的深意:“是雌虫。”
明明没有任何根据,却不知为何,商问总觉得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与珩的这场谈话能够让他把至今积累起来的一切观点都推翻重建。
而几乎把他三观打碎的珩只是笑着。
“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商问,你可以尽听,却不要尽信,千年前那段时间的历史语焉不详,恐怕除去兰图家那位大人,任何虫都无法追溯其本源。”
商问走出医院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晕晕乎乎,产生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的茫然。
而猛地吹一阵风醒悟过来之后,他连忙往他的宿舍狂奔,想要从兰图祭那边探听出点儿消息。
但令他惊讶的是。
他的宿舍空无一虫,只在桌面的笔记本中压了一张纸条。
【有点事,离开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