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他一身反骨
姆给他的星币卡里有不少钱,足够他为他们举办一场葬礼。虫族并无宗教信仰,甚至连葬礼都不常见——对于一个天性冷漠的,为战争而生的种族来说,生与死兴许已经被他们看淡了。
商问在这座小城里举办了一场难得的葬礼,为他的朋友,为他的队长,为他的十五位战友送葬。
参加者仅他一人。
他买了花,买了土地,自己买了石块亲手凿了碑,到为其送葬时,商问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连这些虫的名字都不记得。
最后,他也只能无奈笑笑。
不得不说,在特定的气氛之下,一个人的情绪真的非常容易被调动起来,他觉得发自己原本已经哭够了,却还是会在为自己的好友献花时哑了嗓子。
“小六子。”
“哥要去中联邦了,对,就是那个顶级的军官学府。”
“你如果还在世,肯定会冲过来抱住我吧?毕竟是中联邦啊,虫族最顶尖的学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啊,对,不是人,是虫,你可能都不知道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跟你讲重生穿越说不定要觉得我疯了……”
话音不知何时落去。
商问却突然怔了怔。
人。
单是这一个字吐出来,就似把内心强撑着的那口气坠了下去。从人类穿越成虫族,他这一穿,穿的是星辰,是大海,亦是种族,是世界。
他隔了这么远。
人类这个种族素来是会怀乡的。
他忍不住要去想老爸最近常咳嗽,秋日风干,也不知道有没有多喝点儿水,老妈气性急,若是发现他不见了,不知道会不会急白几根头发。唠哥不知有没有追到安姐,筒子有没有找好工作,兄弟的lol五黑是不是缺一个,女性朋友抱怨时有没有人再劝她们多喝热水……
他隔了这么远。
身为一个宅男被丢上了战场,就算看遍宇宙星图都望不到家乡。
商问紧紧咬着牙关。
但泪水却木然从双颊上淌了下来,就算用手去擦,却还是有更多的泪水涌出眼眶。
明明知道一个大男人三番两次的哭鼻子,但就算是这样,都能让他记起来老妈在他放声大哭时恨铁不成钢地在他后脑勺上打着巴掌。
他们自古便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们又道只是未至伤心处。
从此,再无人将他看做人来对待,他不过只是一只虫而已,长着翅与甲,为了不去谄媚雄虫,为了自己能活的有些许尊严的,要拼命往上爬的军部雌虫而已。
泣声与吸气声自牙关中泄出。
商问索性坐到墓碑前。
放声大哭。
似要把占据这个身体之后的恐惧,愤恨以及不甘给哭尽了,好让自己再也不遭受这些他无法理解的不平等,再也不受苦楚。
……
塔尔在拿到雄虫的身体报告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位雄虫大人虽带着几分不耐,但还是十分配合。
“祭大人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塔尔讨好地把雄虫爱喝的果酒递到对方面前,但雄虫大人只斜睨他一眼,并没有接下。
雄虫娇贵,脾气不好也是应该的,倒是他自己应该要学着看雄虫眼色——塔尔对于自己的几次吃瘪毫不在意,甚至开始找起自己的问题。
这只雄虫叫祭。
雄虫大人没有说自己的姓氏,想来是对他还不够信任的原因,但能诞生出s级潜质雄虫的家族,恐怕在浩渺的虫星中也是屈指可数。
“什么时候走?”祭再一次问道,暗金色的眼眸里尽是漠然。
察觉到话语里潜藏的一丝的愤怒,塔尔二话不说跪了下来:“祭大人,为了保障您的安全,我们还需要再调用几名军雌,还请您稍等一下。”
塔尔的卑微并未使得高贵的雄虫有所动容,毕竟对于一个s级雄虫而言,像他这样的,即便是如此卑微地匍匐在他身前,其名额都能够被抢到挤爆头颅。
祭直接迈过他,朝门外走去。
被冷落在那边的塔尔内心一慌,匆忙上去拦阻,却见出门的瞬间,在雄虫身上的暗金色虫纹竟瞬间消失,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见了,还会以为他是一只没有到成熟期的小雌虫!
祭居高临下。
“这样就可以了?”
塔尔内心一懔。
“是!请让我带您去乘坐星舰!”
虽然不明白雄虫大人的虫纹为何能显隐自如,但虫纹本身就是虫族最大的特征,高等级的虫纹甚至可能拥有些不一样的能力。
由于星舰停靠地距离此地很远,在加上雄虫大人不想大张旗鼓地征用私人飞船,故而塔尔也只得苦笑着陪着祭大人在站台等待定轨飞船。
定轨飞船在商问眼中基本就等于能上天的电车,科技树相对落后,在偏远星系比较常见。站台上设有不少雄虫专用候车位,但雄虫向来被联邦厚待,乘坐定轨电车的更是寥寥无几,放眼望去也只有一只雄虫。
那雄虫闲的无聊图个好玩才来坐一次定轨飞船,百无聊赖间看到了隐去虫纹的祭,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亮。
那雄虫带着倨傲的神色,与身后紧随的雌虫走了过来,塔尔面色一变,连忙向雄虫问好。
那雄虫却轻蔑地道。
“哎,我要让他做我的雌……”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面上犹如炸裂般一痛,还未等脑子反应过来,那一脚便直接将他踢飞,带着爆破声直接将他掀飞!
但在周围人眼里,那小雌虫只是轻松写意地给了那雄虫大人一记飞踢,竟直接将其踢飞至十余米开外,在雄虫的惨叫中直接让他整只雄虫深深陷入了金属墙壁!在场的雌虫好似能听到骨裂的声音!
这得是多大的力气?
而且!
这是雄虫!
“贱雌竟敢打雄虫!”跟随着那只雄虫的雌虫嚷嚷着要和他拼命,但随着祭的下一脚,在破空声中,陷进金属墙壁的虫又多了一具!
周围一片哗然。
塔尔在觉得心热之时又觉得头皮发麻。心热是真的,在虫族虽然雌虫对雄虫会有本能的服从,但虫族另一个本能是崇拜强者,若两者结合在一起,不知会有多少雌虫飞蛾扑火!
不过……雄虫大人给另一位雄虫的一脚,塔尔头皮发麻地吩咐自己的部下去处理这件事,在祭大人的身份公开之前,希望雄虫保护协会的那群疯子能给他几分薄面。
造成骚动的雄虫大人神色如常地上了定轨飞船,那冷漠又从容的样子让塔尔只恨自己不是s级的雌虫,身段又没生好,脸蛋连雄虫大人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不论从哪方面都配不上眼前的雄虫大人。
但凡雄虫大人有一点儿意动,哪怕是做雌奴他也愿意!
塔尔不着边际地想着。
不远处的雄虫却罕见地开口问了一句。
“附近有虫在哭?”
“啊?”塔尔警惕地在飞船上看了一圈:“祭大人,没有。”
塔尔其实想问一下为什么雄虫大人会这么问,但雄虫大人显然没有给他答案的兴趣,故而在权衡利弊后,塔尔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祭大人为好。
……
商问哭了个痛快。
哭到自己嗓子都快哑了。
哭完了,他就边吸鼻子边念叨。
“哎,小六子,你怎么就不生在地球呢,如果是那样,哥带你装比,带你撩妹,你要不喜欢咱们撩汉也行……”
只可惜。
李元陆终究只是只虫子,被雄父抛弃的,死于战场的虫子。
梦这种东西也只是梦而已。
看来自己立起来的碑,恍惚之间梦便醒了,商问摇摇晃晃站直,朝着立起的墓碑敬了一礼后,抿着唇毅然决然离去。
这一去,想必不知经年。
不过。
在踏入首都星之前,商问也发现了一些好的地方。
对偏远星系的虫来说,中联邦就是只在他虫口中出现的梦幻一般的殿堂,故而得知商问被招入中联邦,他的雌父竟能体验一把母凭子贵的快乐。
家里的雌君前些天还在给他的便宜爹吹耳旁风,不想让他的虫崽子也进军部,如今被狠狠打一脸,竟哑了火。
他那便宜爹也一转他日常骂贱雌的嚣张态度,像是发慈悲一样允许他与雌父在餐桌前吃饭,把家里其他的雌侍羡慕得不行。
商问没觉得这是什么恩典,坐在餐桌前被束缚着不说,时常还得对自己便宜爹的夸奖应承应承,还得无视雌君家的小崽子嫉妒凶狠的目光,但看自己雌父那小心谨慎的样子,他又觉得头大。
好吧。
他确实是一条离经叛道的虫。
但作为一条虫之前,他还是个人,重情,担责,弘扬男女平等的人。
故而在饭后,他也拉着商挽说了一些交心的话。
“雌父,如果我能顺利从中联邦毕业,那时我一定有了军衔傍身。”
“如果,雌父,我是说如果,您觉得在这里不幸福,那时我会把您接过去住,即使雄父反对也没关系,我来和他交涉。”
商挽望着自己已经成熟的,甚至有了改变自己命运机会的虫崽子,他的神情略有几分复杂。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条件养出的虫,自己家的就和别人格外不同,其他虫崽明明被他的雄父踢开,还要去讨好亲近自己的雄父,但商问却不屑去做这些,明明得到一句夸赞就能开心上天,但商问的反应只是淡淡。
这只虫打懂事起就从来没有对自己的雄父展露出任何恭敬,被罚跪,被惩戒也从未从中得到一点教训。
商挽像是小时候一样,默默地抱住了自己从小看护到大的小虫崽,明明在这个年纪,即便是血亲间的关系也要淡上几分,但可能是自家商问格外让人不放心的缘故,在商挽眼中,总觉得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虫崽。
商挽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留给了他一句祝福。
“小问,一路顺风。”
“不要担心,我到那边会时常联系雌父您的。”
为什么呢。
明明是一样的虫。
唯独他们家的小子一身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