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记吃不记打
凌晨四点,夜静悄悄的,闹钟声音响起来就格外扰人。
盛烟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听见声音干脆爬了起来,把女主手机闹铃关了。
醒了也没睡意了,靠床坐起来,她开始翻朋友圈,慢吞吞给人点赞。
看见章越迁晒了自己在朋友的高尔夫球场打球的照片,配文写得有种老男人的客套。
朋友姓唐,是个出名的电影投资人。其名下高尔夫球场刚建成,占着云山一级保护区,风景秀美。
盛烟偶然听方固远提过这个人,有点印象。
她微微一笑,想还是上流社会会玩、敢玩。
天还是漆黑一片,她想了想把灯开了。
昨晚关灯是她失误。
她给方固远发消息:“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1实不相瞒,挺想你的。”
又土又幼稚。
不过还是得夸夸她这个好女人,男人不陪她,她也不闹,还会依恋地缓缓诉说自己的绵绵情意。
阅尽千帆的老男人都爱这一套。
发完正好四点十分,闹铃又响了。
盛烟没在意,又给关了。
然后平均每隔十分钟,闹钟就要响一次。
女主却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盛烟想到自己在网上看到的营销号爆料。
据说女主大学那会每天都定很多闹钟,但闹钟闹不醒她,把她室友全吵醒了。
室友揭被而起,把她挂到学校吐槽墙了。
营销号评论区反黑站做得很好,都说:“善良的人总是被肆意伤害和污蔑”、“恶意总是冲她而来”、“人间善良、我的宝贝”……
如今看来,大概率不是污蔑。
这个作风,在集体生活里绝对算得上是人憎狗恶,也是真的不讨喜。
早上十点,女主终于慢腾腾睁眼。她瞧见雪白的天花板,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迷迷糊糊喊了一句“老商”。
老商不在,可以不理她,但盛烟不能不理她。
她把女主扶起来。
女主看见她,愣了一会,忽然道:“……嗯?”
盛烟笑了笑,微微颔首,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主歇了一会,回过神来了,记起自己昨晚发的疯了,也没说话。
“咚咚咚”。
敲门声倏地响起。
盛烟开门,门外是刚官宣完婚讯的八福晋。
她挑了挑眉,想起床上坐着的女主,开门把人请了进来。
八福晋笑,说想找盛烟和女主当伴娘。
女主眼一瞪,没应,然后开始赶人。
不知道是女主面子大,还是八福晋好赶得很,一下就赶走了。
等人走了,女主长叹一口气,忽悠道:“还得我看着。”
说完又扭头看盛烟,道:“你还是得谢谢我。”那女的一看就不安好心,圈里人谁不知道她已婚、娃都生了。还找她当伴娘,假惺惺,没意思。
女主道:“我孩子都快一周岁了。”
盛烟想了想,百度百科上确实写了女主单身。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就没说话,毕竟多说多错。
女主看盛烟没反应,想自己这辈子竟然做了一件人事。她要不叫导演助理提点提点,估计就真叫老秃子得手了,这孩子不够机灵。
她什么地位,这么好的机会,还不上来和她攀交情?
她说:“我看见你叫助理给小宫女送红茶了。”
“啊?”她讲话无厘头,盛烟不懂。
“你跟你老师还真挺像的。”女主说着忍不住笑了。
盛烟懂了,能和混娱乐圈的女主认识,和她关系密切,称得上她老师的,也就只有大花旦了。
她故作呆头鹅,呆呆张嘴。
女主看她呆呆愣愣的傻样:“我跟你老师算是好朋友。我俩以前在一个剧组拍戏,不教我演戏的时候,她手一拍,叫我别说话,顿了一会,又说:‘我要是拍完《关山难越》就死,那我就是华夏最厉害的演员之一,后人想去超越我都没什么机会啊……哪像现在啊……’”
她只说她们拍戏时大花旦的傻样,不说她以前欺负过大花旦。
《关山难越》是大花旦的成名作,她的一生也是以《关山难越》为分界线。
拍《关山难越》之前的大花旦,不出名,戏倒是拍了不少,在各种电影电视剧里串来串去。
拍完《关山难越》之后,大花旦一炮而红,结果蹿太高,啪嗒一下落下来了,摔惨了,没戏拍了,连港城也不敢回了。
她后来再也没有遇到好本子。
大花旦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耍大牌,不搞阴阳合同,只是不想嫁一个有好几房姨太太的陈首富。
陈首富甚至没有多喜欢她,只是想玩一个女明星,还愿意给她一个姨太的尊位,结果被拒了,有些抹不开面子而已。
他不爱她,甚至不把她当人。
“我生了孩子后,在饭桌上碰到过陈首富,我问他还记得那个演《关山难越》的谁谁吗?他说谁?”
“我后来就问她,你知不知道陈首富不记得你了?她说她知道了。”
·
《清宫锁情》的女主叫楚珊珊。
楚珊珊祖上八代贫农,八代地里混,只有她是大学生。
她学幼师,大三做志愿者的时候她碰到了一个男人。
——她学生的家长,四十五离异带两娃,做点小本生意,身上有点小钱,算个青年才俊。
随便买点东西给她,接了她几次,陪她做了几次手工,她就喜欢这男的了。
吃西餐,喝红酒,出入高档酒店。
他们在曹禺剧场附庸风雅,话剧没看懂,出门看见了黄澄澄的一片。
“才俊”一顿,表面故作高深,实际没话找话,说:“这是银杏的叶子。”
银杏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楚珊珊脑补完就笑,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子了。
她现在就像上流社会的千金。
只是千金命中的白马王子年纪太大,是个四十五、有点小钱的“青年才俊”。
他丑,今年四十五,离婚带两娃,只有一点小钱。可他这样的人,也没有考虑过娶楚珊珊。
都说帅的男人花心,谁信谁傻蛋,丑的男人也花心的。
楚珊珊被分手了。
一年感情,楚珊珊陪聊陪酒陪""睡,兼职带娃,“才俊”共支出十二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八。
“才俊”赠予的礼物,早在暗中记下了价格。
谈感情是真伤钱。
为了还债,楚珊珊进娱乐圈了。
她第一次拍戏,就碰见了大花旦。
她演女三,和她对戏的科班男主仪态和台词比她还差。
她听见大花旦说她和男主演戏像两萝卜头开会。
那时候心高气傲,一听是真的不服气,就告了大花旦一状,让大花旦滚蛋了。
在资本的运作下,这部戏一经播出,戏份比女主多的多的楚珊珊一夜爆红。
“人造紫微星”莫过如此。
她就想,搭戏都搭不到她初恋这么差的。当年是真没见识,被小钱小爱糊了眼。也是真没法律常识,还真以为自己要还“才俊”钱。
人红是非多。
四十好几的“青年才俊”上网曝光她勾引他,铺天盖地的谩骂像雪花一样压向她。
有人骂她“女表子”,有人骂她“荡""妇”,有人问她一晚上多少钱。
楚珊珊都不在乎,因为她一进圈就又谈恋爱了。这次的恋爱对象叫商坤,年纪大点,五十六,离婚带三娃,是个企业家。
这可真真是个年愈五十的青年才俊哎。
金钱给商坤加了一层独一无二的绝美滤镜,大家都叫他成功企业家。
楚珊珊年轻漂亮,商坤挺喜欢她的。她脾气再差,在他看来也都是娇气可爱迷人。
直到楚珊珊出了车祸毁容了。
都这样了,她还歇斯底里地作。
老男人骂她“泼妇”,寻思这小蜜不能要了。
既丑又作。
骂归骂,但商坤自诩君子,逗狗一样地赏了楚珊珊一笔分手费。
他说:“珊珊……我们属相不匹配……就这样散了吧……”
想和小姑娘睡觉的时候,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吐,说我们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天作之合;玩够了,就说我很好,你不配,我们散了吧。
男人嘛,都这样。
楚珊珊很冷静地收了这笔钱。整容,找戏拍。但她以前爱耍大牌,风评太差,试戏再叫人心动,小成本剧组都不愿意要她了。
是演女主师傅的大花旦说她适合女主,她才被留了下来。
大花旦不知道楚珊珊做过什么坏事,她只是觉得楚珊珊还小。年轻的时候演技差点不算什么,晓得学就好。
吊了半年威亚,楚珊珊既要会舞,又要会武。
没后台了,态度就好了,脾气也好了。
当年被人骂一句“萝卜头开会”,都要小心眼地报复人;现在水袖舞天天被副导演骂像傻狗吐舌头,一言不合就被扇巴掌,也能笑嘻嘻不放心上。
然后接着练,接着拍。
不记得挨了多少打,戏播出来她翻红了。
又过了几年,商坤和人斗法,棋差一着败了,被流放了。
三任女强人前妻当机立断联合,狠狠将了他一军。
倒不是因为仇视一个男人才联合起来,而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她们这种地位,离婚也不会闹得难看。前妻、前前妻和前前前妻手拉手,做好姐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离婚还和前夫做和睦的上下属,也不是少数。只要前夫手段高明,不翻车,那关系就会一辈子稳稳当当。翻车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趁你病,要你命,没毛病。
楚珊珊也凑趣地还了商坤那笔钱。
她要去痛嘲落水狗。
她总是记吃不记打。
结果谁也没想到,商坤又翻身了。
这次,他向楚珊珊求婚了。
无所谓真爱,无所谓家世,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大起大落后想安稳下来了,想找个漂亮姑娘接盘了。
先结个婚再说,要是不合适就出去玩。
他总是迫切地想成家,然后不回家。
楚珊珊要是忍得下就夸几句,忍不下就离。
反正她又不是他三个名门出身的前妻,反正他不会给她办婚礼,反正他不会给她孩子。
多简单的事。
豪门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小姑娘总幻想极品美男霸总爱着平凡的她,爱得死去活来,太天真了,那就活该被骗。
商坤想到做到,结了婚也没叫楚珊珊占到一点便宜。
于是在商坤三位前妻的指导下,楚珊珊机灵了一回,她给商坤生了个女儿。
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玩“挟baby以令daddy”这一套。
——可是这套真的很好用啊。
楚珊珊每每想起来牙都酸。
众生平等,在这种人眼里,就是个笑话。再多漂亮女人,也没有一个继承了他血脉的孩子尊贵。
这些经历被营销号写成了故事,添油加醋又造谣她是小三,发在网络上,给楚珊珊本就不好的名声又泼了一盆脏水。
“这回我们来说隐婚的数字夫妻。话说杭城有个商号,商号的二老板,爱美酒更爱美人。虽说家中已有娇妻幼子,但二老板总是更爱一些青春女子。这些女子里,三三最受二老板喜爱……”
——二老板是商坤,他在商家排行老二。
你说这稿子写得气不气人。
反正楚珊珊有时候看了真能被气到。
她就让经纪人定期给她打点删帖。
删着删着,网友逆反了,给楚珊珊取了三个外号。有人叫她“楚三三”,也有人叫她“楚删删”,还有人喊她“siri”。
都说楚珊珊是小三。三的英文是“three”,three……three……读快了有点像si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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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珊珊心眼比针眼还小,出车祸前没少搞黄大花旦的资源,翻红后也没有怎么报答大花旦。
拍戏碰见盛烟,是个意外。楚珊珊觉得大花旦能收了这样一个徒弟,倒也不是很奇怪。
都挺傻的。
不过徒弟命好一点,有后台。
她想到这里,有些苦涩地开口:“……她后来再也没有回过港城。”
她装的。
她心里暗暗猜想这徒弟什么时候会被甩,想着想着差点忍不住乐出声。
小姑娘不摔点跟头怎么长大?
盛烟听罢,良久才“嗯”了一声。
苦也好,乐也罢,众生有众生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