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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原告被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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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加完葬礼,盛烟随口逗方固远:“你为什么把人家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小外孙最近是真的很奇怪,盛烟心里瘆得慌,总感觉要发生不好的事,只能没话找话。

    方固远不明白她打的什么哑谜,问她谁。

    “那个……侨领助理……”

    这是吃醋了。

    方固远懂了,心想他记得那些人不是很正常吗?毕竟都是有出息的人,有出息的人就是人脉。

    他笑了笑:“我记性好,不像你,唐诗都背不顺。”

    盛烟看他笑了,自己也跟着傻笑几声。

    这事就过去了。

    她把手伸过去,挽着方固远的手回酒店,准备给他收拾行李。

    谁知道进了房间,就看见桌子上摆了一大盒香槟玫瑰和百元纸币。

    最可怕的是,旁边还有个小盒子。

    盛烟差点没忍住后退一步,旋即就作出惊喜状态。

    她这会是真的很慌。

    方固远什么意思?不会是打算跟她求婚吧?那得来了多少人啊!还都是有门有脸的人,这要是当着这么多有钱人的面拒绝他,这……她根本不可能拒绝他。

    她暗吐一口气,很快冷静下来,心想还好不是领证,他求婚了、她答应了,他俩也有机会分手;结婚了也能离婚,只要瞒得好,她还是粉丝眼里的好大儿。

    爆出去,就找营销号写她“惨遭抛弃”,绝对不丢方固远的面子。方固远要是有良心,还会心疼心疼她。

    她收起惊喜之态。

    方固远表姨刚去世,她这会惊喜给谁看。

    盛烟慢吞吞开口,左手遥指小盒子,问:“那是戒指吗?”

    方固远也不瞒她,大大方方点了头,笑道:“表姨有座大花园,像timothyeaston画里一样,本来想在那里求婚。”

    他三十七了。

    方固远直直看向盛烟。

    盛烟有点头疼,“本来想在那里求婚”?听他话里意思,是现在不打算求婚了,那一盒的玫瑰和人民币是什么意思?她真怕出了门就看见一人手里举一支玫瑰花,然后叫她嫁给方固远。

    她抿抿嘴,也不打算安慰他了,反而抱住了他的腰,说:“你想得美,你还没去过我家里呢,我爸妈还不知道喜不喜欢你呢。”

    她在暗示方固远,你家里那一关不好过,你爸妈还不知道满不满意我呢。

    晚上给江维祯打了视频,背景还是他在京城的家,盛烟才放下心来,小外孙根本没找人见证他的爱情。

    有点好笑。

    好笑的既是她,也是方固远。她实在高估小外孙了。

    她问了江维祯一个生僻问题。

    江维祯解释完,问她在哪拍戏,要不到京城来看看。

    盛烟说自己要回家,她三年没有回家了。

    她跟江维祯讲她家院子里的桂花树,不开花也香;又说起她弟弟,弟弟很小就会洗碗扫地。他洗碗,她吃草莓看他洗,弟弟就说:“你是来看看我这个佣人吗?”

    “我弟一跟我闹脾气,就阴阳怪气‘啊对对对对’。”盛烟说。

    挂了视频,方固远问她:“家里那么好,为什么不回家?”

    “我弟可爱吗?”

    “挺好玩的。”方固远笑道。

    “好玩、可爱,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很丢人。他出生的时候,我十三岁。亲戚逗我,‘爸爸妈妈生了小弟弟就不要你了。’我都十三岁了,可还是会被气哭。”盛烟双眼放空。

    ……

    盛烟家在聊城的一个小镇子上。

    方固远来之前有过很多设想:她家可能只有一百平,也有可能是三间平房。

    到了一看,一座乡村别墅,四层欧式,门口还摆两只石狮子。

    方固远先进了门,迎面撞上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屁孩。

    小屁孩很乖,端着水瓶给他泡茶。

    方固远知道他是自己小舅子,但没想到他还没自己腿高。

    小舅子给他倒茶,一倒就倒了满满一杯。高门都讲究茶满送客,方固远愣了一会,不动声色喝了半杯。

    小舅子又往里跑,喊:“妈,家里来人了!”

    方固远和手里拿根葱的丈母娘对视一眼,丈母娘皱眉开口:“小伙子,你走错地方了吧?”

    小舅子也哎嘿一声,看向了方固远手里的一次性纸杯。

    ——他刚刚给这人倒了一杯茶啊。

    盛烟进了门,讪笑道:“妈,没走错,这是你未来女婿。”

    方固远起身,喊了声“阿姨好”。

    丈母娘看他一眼,又看盛烟,把人拉进屋子里,只叫小舅子招呼他。

    小舅子和他说话:“哥哥好,我叫盛树,盛烟她弟弟。哥哥你今年多大?哪里人?做什么工作啊?”

    方固远看了会堂厅挂着的劣质贴画,说:“老家苏城,常住沪城,开了间小公司。”

    他没说自己多大,盛树也没注意到这点,好奇打量他:“你是老板啊,那你怎么看上我姐了?她好凶的。”

    他凑上去和方固远讲悄悄话:“她打我屁股,我坐地上都说自己‘不想活了’,她还是拿衣架打我,真的凶。”

    方固远笑笑,“为什么打你啊?”

    然后就听他说:“因为我不上学。”语气还有点骄傲。

    他又说:“她的四楼,她不在家,也不准我上去。”

    另边,盛妈也问盛烟,先问她怎么突然回家了。

    盛烟说她下部戏要演个拧巴的女主角,回来看看你这个大拧巴。

    盛妈是典型的拧巴人,她看事情总看不开。人家笑她没儿子,她看不开,她就生了个儿子;人家笑她房子破,她还是看不开,就倾家财修了间乡村别墅。

    盛妈笑骂一句,又问她方固远什么情况。

    盛烟就说:“沪城户口,工资够我们俩生活。”

    就这么把方固远商业大鳄的身份糊弄过去了。

    盛妈哦了一声,又问她:“沪城本地人?”

    “不是。”

    “不是二婚三婚吧?”

    盛烟还是摇头:“不是。”

    方固远只谈了几十次恋爱。

    “我还担心你这个脾气,毕业只能回家相亲呢。”盛妈又笑,“平时忙吗?”

    盛烟也笑,“人都快忙晕了。”

    “他爸爸妈妈怎么不来啊?”她说话还是很亲昵,好像三年不回家的不孝女不是盛烟。

    “我们临时起意回来的,他爸妈太忙,请不了假。”盛烟骗她,又道,“妈,你现在变了好多。”

    她已经做好了看她妈哭、听她妈说教的准备了。

    盛妈指了指另侧柜子上的天猫精灵。

    盛烟莞尔:“哦,你收了我东西,你吃我嘴短了。”

    晚上方固远住她楼下。

    第二天盛烟大姑家的儿子来找盛树玩,听说盛烟回来了,鬼鬼祟祟躲盛烟卧室门口。

    盛烟让他进来了,他嘴里一直念念叨叨:“怎么这么快,你要结婚了?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盛烟谁问都是这个说辞。

    大姑儿子哦了一声,“那你不要告诉你对象我法律学得不好啊,你就说我是法律界的明日之星,他要是对你不好,我就打官司送他坐牢。”

    大姑儿子末流一本法学毕业,考研考公都失败了,毕业就失业,目前家里蹲。

    盛烟憋笑,没说她这个男朋友是资本家,有个律师天团,你和他打着打着说不定就成被告进去了。

    盛烟说好,又说自己现在是演员,不要告诉七大姑八大姨她和方固远的事。

    “那你公司能同意?”大姑儿子惊奇道。

    “我混的是娱乐圈,又不是黑""道。”盛烟白他一眼。

    方固远这会还不知道有人想送他坐牢,他带着盛树在院子里炸炮。

    十块钱能买一盒。

    方固远想等盛烟下来。等了一早上她还在睡觉,就逗了会盛树,买了盒十块钱的炸炮,盛树就喊他姐夫了。

    盛树点炮,专往盛烟楼下炸。

    盛烟住四楼,都叫他炸得耳朵疼,把头探出去,喊:“盛树你烦不烦!你妈说你再炸就把你腿打断!”

    盛树喊:“啊对对对对,我最烦了!”又喊方固远姐夫,拍他马屁:“姐夫,还是你好!”

    晚上吃饭,方固远穷讲究,没吃多少,几乎就是筷子过了遍嘴。吃完饭,盛烟带方固远在田野里转悠。

    盛烟蹲下来给他介绍邻居家地里种的毛豆:“这就是你中午吃的那豆子。”

    方固远看她头顶,讲味道还行。

    盛烟起身,两人接着在田埂上走。

    天是淡蓝的,云是彩色的,有上完补习班的小学生背着红书包,手里捧一袋拆封的辣条,一蹦一跳。

    盛烟勾他掌心,突然笑:“方固远你好土啊,你那一盒子钱跟花,土到我了。”

    “你不喜欢吗?”方固远嗯了一声。

    “不喜欢。”声音很轻。

    方固远看晚霞,掏出口袋里的钻石戒指,把它戴在了盛烟左手中指。

    好像这不是一只价值百万的钻石戒指,而是他从小卖部里五毛钱买来的塑料玩具。

    盛烟看他,指了指远处一座矮矮的小坟,上面插了几支长长的劣质塑料彩花:“我们可以在表姨的墓前种许多花。”

    “公墓,不好种花。”方固远说,“表姨结过三次婚,尤其是第二次结婚,玩笑一样就结了,外公不太喜欢她。我大学毕业后,来过昆市一次,表姨见了我一面。她说富兰克林很好骗,可以找他投资。其他聊的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但我一直记得她戴着宽檐帽插花的样子,皮肤很白,口红很重。

    “有人在表姨的花园里求婚,对着单反嘟嘴合影,表姨送了女方一捧玫瑰。我那个时候想,我求婚的时候也要到这里。”

    盛烟拉他往前走,说:“那你在我们家菜地里给我求婚也行,反正我愿意。”

    方固远拔了一颗上海青,抖了抖菜根上的土,把它递给盛烟,说不行,太委屈你了。

    盛烟心里松了口气。

    一排青菜后藏了一只脏兮兮的易拉罐,方固远把它捡起,放进西服口袋里了。

    盛树大步跑过来,看了他们俩一眼,幸灾乐祸道:“姐你偷的是李老师家菜!”

    盛烟噗嗤笑,下意识看方固远,“还好你没说,咱俩走错地了。”

    盛树小屁孩一个,八哥一样问话:“说什么?说什么?”

    方固远从后面抱住盛树,把他往高处举,没说自己想娶他姐,忽悠他:“你姐让我发誓,不准再给你买炮。”

    现在捡垃圾多有格调,回去方固远就有多后悔。

    他和盛烟叨叨太脏了。

    盛烟嗯嗯几声,觉得他说话真像个老头子,然后拿吹风机吹头发。

    她刚洗了头,粉色的小吹风呼呼响。

    方固远坐凳子上看她吹完头发,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盛树穿睡衣跑了进来,跑到门口,看见方固远握盛烟手,跟方固远对视一眼,遁了。

    方固远轻笑一声,欣然道:“你弟挺好玩的。”

    “还行吧,就是烦人得很,他老说他是我的跟屁虫,可我都三年没回家了。”盛烟把吹风机收起来。

    “三年没回来,一回来还带个男朋友,阿姨还挺看得开的。”方固远笑道。

    盛烟把头凑过去,跟他小声讲话:“那我跟你说实话了?我妈说了:‘还不一定能走下去呢!’她说你家里都不来人,我也没话说……我连你年纪都不敢告诉她,我怕她打我……”

    她在给方固远暗示,结婚不是送个戒指旅次游就能完成的。

    她妈确实说了这话,但盛烟要是咬定了,她妈也是没话说。做妈的怎么可能拧得过做娃的。

    方固远人生头一次尝到了被世俗束缚的滋味,他给盛烟开玩笑:“你不说我是大老板?”

    “不敢说,你是大老板,我是大学生,我妈心得多大才放心我们?”盛烟笑着靠到他怀里,又问,“你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啊?会不会给我五百万的支票,让我出国,让我离开你?”

    她冲小外孙眨眨眼。

    大老板和大学生,差距这么大,小外孙你看看,要不送我当次大影后?

    方固远听完,怔了一会,觉得她想得还挺美,别被人反手告了个敲诈勒索。

    第三天,盛烟带方固远去爬山拜佛。

    山不是名山,庙不是名庙,香火味却很重。

    干巴巴的青苔扒在破败的石莲花上,有三两学生向香炉供上红黄两色香火。须弥座上是浅黄色的稻草。既不是过年,也不是过节,山上也就没有挑着担子卖糖葫芦的老伯。

    两人跪在蒲垫上摇签拜佛。方固远抽了一支中下签,盛烟把竹条扔回去了,捂着他的手摇签,这次求出了一支上上签。

    盛烟冲他微微一笑,出了门说这是“你命由我不由天”。盛树太矮,没听清,吵吵闹闹凑上去问她在说什么。

    旁边初中生指着盛烟,自以为小声地讲话:“那个阿姨好年轻好好看啊。”

    盛烟一瞪眼,跟盛树对视一眼,看这小屁孩眼珠一转,抓住方固远的手,喊他“爸爸”,找他要手机玩。

    方固远狗东西一个,手机给人了,但他不给人解锁。

    盛树玩个屁。

    阳光落在青绿色的木杉上,给树叶渡了一层金边。二十岁以前,方固远去过能洗涤心灵的贝加尔湖;也去过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以镜厅为背景拍过很多照片;还捧过少女峰的皑皑白雪。他拽了一把木杉叶子,笑了笑。

    盛树眼珠又一转,拿方固远手机当木仓,指着方固远,叫他别动,说自己是警""察,要来抓人了。

    盛烟憋不住了,扒着方固远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

    临走的时候,盛树把自己珍藏的辣条送给盛烟,嘴里念不停:“怎么就要结婚了呢?”

    他和盛烟讲话:“姐,我以后当警""察。方固远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他抓起来,让大表哥和他打官司,送他坐大牢。”

    盛烟替方固远谢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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