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二天乔希一早起来就发现身边的被窝已经凉了，她四处找了一圈，最后才在厨房找到了那抹纤瘦的身影，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系着吴妈平时做饭的围裙，轻轻地搅动着锅里咕咕冒泡的食物，阳光微洒进来，将她整个人温柔的包裹住，乔希站在客厅突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幻想。
她走上前几步从身后圈住了她的身体，鹿栖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就要打她，乔希连忙摁住她，慵懒的声音带着一点起床的沙哑，“别动，是我。”
乔希的手环住她的，在锅里轻轻地搅动，“你的脚怎么样了。”
鹿栖果然没有在动了，额头微微下垂看着锅里微微冒泡的粥，昨晚看着是挺吓人的，没想到今天早上起来竟也已经好了大半，多亏了乔希的红花油，现在想起来脚踝处还存有她手心的余温，“没什么事了。”
乔希将脸轻轻地搁在她的肩头，宠溺似的开口，“没事就好，以后还是要自己多注意，不然摔坏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鹿栖笑笑，没有答她的话，只是用手轻轻的捅了捅她，“别捣乱，快乖乖的去餐桌上坐着，马上就好了。”
“一起咯。”乔希反倒跟来劲了一般，非要抓着她的手在锅里搅动，咕嘟咕嘟的小泡泡在锅里翻滚沸腾，看起来还挺烟火气的。
鹿栖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停，并且还不忘抽空指挥着乔希，“你帮我把粥端到桌上吧，还有这几碟小菜，我刚遛弯出去买了包子和油条。你帮我拿个盘子装起来。”
“遵命。”乔希站直身体，朝着鹿栖比了个手势，惹得鹿栖忍俊不禁，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盐。
很快鹿栖便收拾好厨房，也坐上了餐桌，乔希端着瓷碗优雅的喝着碗里的稀粥，看着胃口很好，她勾勾唇角，笑意盈盈的端起自己碗里的粥，连带着胃口也好了起来。
吃过早饭乔希开着招摇的帕尼加从别墅门口呼啸而过，房子在一瞬间就冷寂了下来。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张支票，上面明晃晃的写着乔希的签名，她看着那张支票就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她在乔希身边两年，乔希给的东西当真不少，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她一件也没用过，它们最终也只能呆在那个黑漆漆的小储物间里。
鹿栖打开手机，发现有网友将她和月半不胖的视频放在一起做对比，但是下一秒再点进去的时候视频就已经消失了，她淡定的关掉手机屏幕，看来乔希的公关团队做的不错。
这个或许就是乔希说的给她的补偿，她轻呵一声，乔希可真大方。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鹿栖换了身衣服来到了瑜伽室，乔希知道她一直有练瑜伽保持身材的习惯，刚带她回鹭江园的时候就专门请人造了一间瑜伽室，闲来无事的时候乔希也会偶尔陪着她做做瑜伽，不过多数时候乔希还是充当一个看客。
其实乔希不知道的是多数时候，鹿栖都是用这间瑜伽室来跳舞，其实比起做视频博主，她更喜欢舞蹈，唯有跳舞的时候她才会真正的忘记那些噩梦一般缠绕着她的脏东西。
瑜伽垫和瑜伽球被归置在了角落的一处，墨色的长发绑成长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看着镜子里挥汗如雨的自己，鹿栖才仿佛真的活了过来，每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都像是在发泄，此刻随着音乐肆意放纵的才是真正的自己。
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胸膛上下剧烈的浮动，汗水将她的衣服打湿，贴在身体上勾勒出前凸后翘的曲线，甩了甩酸涩的手臂，转身进了隔间的浴室。
冲洗掉一身的汗臭味，鹿栖随手抓了一块毛巾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从发尾落下的小水珠随着她的步子，滴了一路。
她翻开手机，习惯性的登上那个社交账号，快速的在上面敲下一行字，“昨天她让我很失望，扣一百分！可她也有点好，再加两百分。”
这个似乎是鹿栖衡量自己和乔希感情的一杆秤，她给自己定了一个标准，只要分数为0，她就离开乔希，只是这样的加减法永远都不会有归零的那一天。
鹿栖长叹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就像窗外的初升太阳那样热烈而美好。
就在刚刚她也向晨希娱乐投了自己的简历，这次无论如何她都想再试一次。
趁着现下没什么事情，鹿栖抽空去了一趟守护之家，每个月她都定期往这里汇过来一笔钱，有空的时候会来做做义工。
见到她孩子们似乎都开心了一点，在她们的印象中这个漂亮的大姐姐总是会给她们带很多玩具和好吃的，还会陪她们做游戏。
叶祝楹的到来鹿栖是始料未及的，自从那场祸事时候，她很多年未再见过叶祝楹，听说她已经是业内非常著名的经纪人，鹿栖是真心为她感到开心。
她过来时鹿栖正在和小朋友们做游戏，见她来了，鹿栖愣了一下，随后看着叶祝楹的脸又欣慰的一笑。
鹿栖将小朋友们交给园长，两人闲散的走着，一时间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祝楹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你还在跳舞吗？”
叶祝楹知道鹿栖从小就喜欢跳舞，跟着母亲辗转来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镇，她与周遭的环境可以说是格格不入，但她还是温柔且乐观，没有练功房她就在露天跳，没有把杆她就将腿搭在高高的凳子上练基本功，她坚强的生长，好似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到她。
在那个小镇鹿栖每次跳舞时，那些玩泥巴的小屁孩都会痴痴的围过来，像是看仙女一般仰慕着她，毫不夸张的说鹿栖当时在她们东林镇就是仙女一般的存在，每个人都不敢对她肆意亵渎，生怕玷污了仙女，遭上天怪罪。
只是当年那件事情发生了以后，好多年她都不再能见到鹿栖翩翩起舞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鹿栖那时候的样子可真美，阳光都对她温柔，小鸟都对她微笑。要不是那场祸事没准鹿栖已经成为了一名职业舞者，站在她最喜爱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提到这个鹿栖的眸子里闪现了别样的光彩，“跳的，舞蹈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弃的东西。”
叶祝楹听到这话也点点头，看着鹿栖，半晌后终于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听说你这么些年一直再找她，你找到她了吗？”
鹿栖点点头，“找到了。”
“她对你好吗？”
鹿栖想到了昨晚的画面，勾着唇又点点头，“挺好的。”
叶祝楹歪着头，看她的眼神里微微有些失落，不过顷刻间便泯灭不见了，“哦，那就好，其实我真羡慕你可以如此勇敢，换做是我这辈子都不敢再去直面那段过往。”
鹿栖脸上依旧是春风般的笑，说话声音也温软，“你现在来这里做义工也挺勇敢的。”
叶祝楹敛了敛眼神，半晌后才如释重负的说道，“人总要学着自己成长的。”
那段过往对于经历过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辈子的痛，甚至一辈子都会被纠缠，鹿栖也只有攀着乔希这根浮木才得以暂时的解脱。
鹿栖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笑得很纯粹，“加油，我们都不会被它打倒。”
温柔的阳光洒在两个人身边，她们相视一笑，那段黑暗的过去能打倒它的唯有光明。
简短的谈话后鹿栖又继续领着小朋友们做游戏，叶祝楹则在一旁帮着院长做一些杂事，阳关明媚，象征着前途璀璨，在这里鹿栖才多了一点笑意。
直到傍晚鹿栖才从守护之家走了出来，夏季的雨说来就来，鹿栖出门时忘记带雨伞，她穿着朴素的衬衫和工装裤，将帆布袋挡在头上四处寻找屋檐想要暂时避一避。
一辆车子就在这时候从她身侧呼啸而过，水洼里的脏水溅了她一身，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鹿栖瞥见了坐在后排的乔希和林知微。
她掏出手机，给乔希发了个消息，“乔希，我在青林路这边，下大雨这边打不到车，我回不去，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性能优越的跑车扬长而去，只剩下站在原地被淋了一身的鹿栖呆呆的看着，可最后鹿栖在倾盆大雨中一直等到了天黑，聊天框里还是停留在她的那条信息处。
鹿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久，满心的期待渐渐的冷了下来，最后她在雨势渐渐小了一些之后才终于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司机将她送到了鹭江园，下车的时候一阵凉风吹来，她猛地打了个冷颤，抱住手臂摩擦了几下试图给自己传递一点热量。
她走进别墅时差点把吴妈吓了一跳，“鹿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淋了点雨，吴妈，乔希回来了吗？”鹿栖脑子晕的厉害，声音也很沙哑。
“还没有，今晚是乔家家宴，您有什么事要我打个电话给她吗？”吴妈很快便回答。
鹿栖站在拐角处，清冷的脸上并未见任何不喜，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不用了，我去洗澡，晚上不用准备我的晚饭。”
洗完澡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吴妈给她煮了姜茶就放在茶几上，她端着杯子汲取着丝丝暖意。
吴妈问她要不要给她煮点吃的，乔希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她摇了摇头拒绝了。
身子重的很，她有些不想动弹。
她迷迷蒙蒙的靠在床头睡着了，吴妈端了点水饺进来，叫醒鹿栖，可她实在是没胃口，让吴妈放在桌子上，自己继续转身回床上睡觉，虽然是盛夏，鹭江园的中央空调还是很给力，鹿栖将整个人都裹进被子里。
眼皮困得睁不开，沉沉的睡意席卷而来，她又开始做梦。
梦里她蜷缩在脏兮兮的角落里，最喜欢的洋娃娃被踩的脏兮兮的丢在墙角，她的死死的拽住自己的短裙，却那双肥厚油腻的脏手给扯住，她努力的瞪着双腿试图挣脱，可是还是无济于事。
她动了动身体，下意识的想要自己站起来，可是四肢像是被人牢牢捆住，连一点意识都没有。
最后她看到了自己裙子上的满目猩红，以及狠狠地被人摁在地上的那只手，腥红的烟头在她的虎口处发出刺鼻的气味。
咣当一声，玻璃瓶应声落地，痛苦哀怨的尖叫声在她耳边响起，她看到了那只鲜血淋淋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鹿栖惊呼一声，大汗淋漓的从床上醒了过来。
又是这个梦。
鹿栖长呼出几口气，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画面。
这时候一只手从一旁伸了过来，熟悉的沉水香的气味莫名的让她觉得安心，乔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身边的人这样不老实，乔希半梦半醒间靠着自己仅存的半分意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轻轻地拍着她的她的背，像哄孩子一般，嘴里温柔的说着，“乖，我在，睡觉吧。”
鹿栖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她整个人都蜷缩进了乔希的怀抱，努力的让自己忘记那些画面。
开着一盏灯睡觉是鹿栖的习惯，在这一片昏黄的灯光中她看到了乔希虎口的那个烟疤。
她轻轻地将手掌附上去，那块地方的触感有些粗糙，却莫名的让她心安。
她时常做这样的梦，过去的那些年没有一次她不是被这样的梦吓醒，然后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只是在乔希的身边这样的梦就会少做一点。
乔希就像是她救命的浮木一般，她只有死死的抓住才不至于沉沦，她就像是她人生中的一坐灯塔，也是她未来人生的希望。
“乔希，你是我的救世主。”
她的手指轻轻地磨砂着乔希的脸嘟囔着，贪心的感受着她的身体的温度，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她的眼鼻，将她的样子一遍又一遍的刻入自己的心底。
乔希，多年以后我站在你面前，你的变化几乎都快要让我认不出了，桀骜不驯，不可一世。
要不是我看到你虎口处那个烟疤的，我都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当初那个赤诚热情的你。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找到了你。乔希，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把我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