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闵王的两幅面孔
脖颈处只要漏一个小洞,用不了多久,薛北望的就会在睡梦中停止呼吸。
刃口已经扎破了他下颚的肌肤,力度再加重,便可直入咽喉。
“绝玉……”
白承珏即将要刺入薛北望颈部的刀顿住,寂静无人的夜,风吹过的树叶发出唰唰的响声。
他最终还是将刀放下,一如集市上驾马突破重围,亦或是冰冷水中把尽乎濒死的薛北望搂入怀中,取下铁盔,吻上那张微启被水流灌满的双唇。
更深露重,篝火旁薛北望弯曲起身子下意识喊了声冷。
他解开外袍为薛北望披上。
转而坐在不远处的树旁,望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火焰在二人中间跳跃,薛北望张了张嘴,似乎又一次念念不舍的叫出‘绝玉’二字。
再次戴上铁盔,许久没长时间佩戴,磨得他颈部生疼,本就不容易熟睡的人,在此等情况下一整夜只是闭目养神。
耳边传来声轻哼,他睁眼,只见薛北望艰难的挪动着身体。
想要坐起身,又像个残废般重重的倒回地上。
他道:“醒了?”说完,他起身走到薛北望身旁,捡起地上的衣袍披上。
薛北望点头,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一股子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仿若喉咙中粘粘上一层锈迹,发不出声。
昨夜能以一敌百的薛北望,如今动一动手指都能牵扯着身上未愈的伤口。
就这副模样,连起身躺下都困难,更别谈从此处离开。
于薛北望来讲一个连起身离开都艰难的奴才,是生是死对闵王这样的大人物来说无足轻重。
想到这里,他强忍着痛处从怀中掏出布包,刚打算递向前,看向白帕上零星的血迹,想到绝玉看到这包点心模样,指端深陷进绸缎力度将被水泡的软张的糕点捏碎。
不甘心,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他咬紧牙关,再次起身,身体再一次倒入泥地,这一次的举动致使身上的刀伤裂开,无力感充斥下,他躺在地上,捏着布包的手往泥地中一搭。
耳畔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薛北望瞥眼,见白承珏在他身边蹲下将活结拉开,染血的点心滚落在薛北望指端。
白承珏知道出趟门,薛北望犯不着给自己准备干粮,这糕点究竟是送给谁的不言而喻……
薛北望紧咬着下唇,用力将布包攥在掌心,像是宝贝般将那盛着点心的布包收回,怕会被谁偷走一般。
白承珏道:“一包破点心,还真当什么宝贝。”
薛北望没说话,人之将死,也没心思陪白承珏演下去,干脆把眼睛一闭,眼不见心不烦。
白承珏从怀中掏出一袋银两丢在薛北望的身边:“这是你拼命护本王性命应得的奖赏,望北对吧?”白承珏缓缓站起身,铁面后眼神漠然,“本王会记得派人帮你收尸的。”
转身离开的背影,比薛北望幻象中更决绝。
身边篝火未凉,零星的火点闪烁,像是即将要走入终结的生命。
薛北望艰难的看了一眼地上那上好的锦缎银袋,手搭住双眼,唇齿间挤出一声嗤笑。
终还是恨自己见闵王心系吴国长公主时慌乱的神色乱了心神。
身上越来越冷,当是旁边篝火熄了。
迷离的双眼在疲惫感侵蚀下再撑不住,恍惚间他听见落叶被踏碎的‘擦擦——’声。
越渐模糊的视线下,他好像看见了绝玉。
——原来濒死前,最想看到的便是那倾城绝艳的小花魁。
白承珏在薛北望跟前蹲下,没有铁盔遮掩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指端不由碰上薛北望没有血色的薄唇,指尖慢慢收拢,望着薛北望护在怀中的点心笑了。
呓语中,薛北望再度喊起‘绝玉’。
白承珏微愣,脱去铁盔后,仿若脱下了身上的枷锁,他握住薛北望冰冷的掌心:“我在。”
薛北望无意识的上扬,模样倒比装奴才的时候乖巧。
“真不应当……”白承珏感叹,将薛北望背起,这原本用来迷惑薛北望的身份,这个时候反倒成了薛北望濒死前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闵王不应当救薛北望离开,唯有绝玉这个身份能承这份情谊。
路走了一半,薛北望迷迷糊糊醒来,脸颊往白承珏肩膀上蹭了蹭:“好香。”
白承珏道:“薛公子?”
薛北望没有睁眼道:“可笑,如今都出现幻觉了。”声音干哑,像是被滚烫的热油狠狠浸过喉咙。
“不是幻觉,是我,我来接你回家。”
薛北望难以置信的睁开眼,熟悉的发香混杂着略微的血气,身体疼的无法动弹。
人已经醒了,自然要流露出些许脆弱,
为了演出瘦弱的花魁,白承珏故作滑了两步从匆匆站稳。
“你背不动我的,放我下来。”
“不放,你这样还走的动吗?”白承珏说话声中带着鼻音,听起来好像哭过,双手搂紧薛北望的大腿,“出去一趟,为什么又伤成这样。”
薛北望轻笑道:“傻子,不疼的,这些伤…咳…看起来重,实际上一点都不疼,乖,放我下来。”
“不,我背得动。”
在薛北望眼中。
如果起先吸引住薛北望目光的是绝玉的美色,那现在一点点将他的心紧紧攥牢的却是这个人。
许久,薛北望如同自语般,喃喃道:“你那么好,我怎么配得上你。”
白承珏浑身的血液冻结,回味着薛北望这句话在原地停了几秒,又缓缓向前走去。
少了闵王这层身份,单是百花楼阁的花魁,又怎能不被这小少爷的举动撩拨。
他舒了口气,背着薛北望再次向前走去。
回到薛北望为他准备的私宅,他脱下薛北望的衣服,才发现当时这人为了护他离开,身上深浅不一的刀伤触目惊心。
白承珏拿起药膏轻轻的吐沫上薛北望的伤口,只听薛北望在迷迷糊糊中喊了声‘疼’。
白承珏轻笑道:“知道疼,为我豁出命去作甚?”
没听见薛北望的答复,白承珏悠悠叹了口气,指尖温柔的将草药涂抹开来,“还是说你薛北望本就习惯了待人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