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皇上的一堂课
第七章皇上的一堂课
鉴于最近的局面很混乱,虽然剿灭了北塘县的断刀帮,清理了皇叔月清这一派系上的官员,又把赵家兄弟的案子破了,但因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案要案,大月国的百姓还是各种议论起来,南厂的人也都监听不过来了,只能捡着重点的人群和地点值守。
肖不修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影子他们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我就不一样了,我因为很老实地回答了皇上的问题,气得他第二日就把我丢进了大月国最好的皇家学院念书,说是必须念清楚《国策》、《安邦》、《战书》等经史子集,才能够出来。
我很是头疼,这些书我是看过的,它们也都看过我,但是我们是两两项厌的地步,完全不可能坐在一起的。但是,皇上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我必须看会,看懂,会用。
想我现在也是个大龄读书郎,坐在一群官宦子弟的中间也挺尴尬的。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三十名学子,年龄从十岁到二十岁不等,好像就我岁数最大,女孩子不超过五个,其余都是男孩,长得也都不错……后来居然看到三位皇子也急急火火地赶了进来,大冬天跑得满头大汗,看来也是被皇上丢进来的。大皇子可比我大五岁,二皇子比我大三岁,三皇子与我同岁,我忽然就释然,心里舒服多了。
三位皇子看到我之后,表情也是挺精彩的。我也没想着去猜他们的心思,只是看着这间皇家学院——炽焰学堂装饰得很是简朴,黑砖黑瓦黑柱子,搞得还真有点南厂的样子。我悄悄问小包子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黑乎乎的?
小包子居然还咧嘴一笑,“小七大人,炽焰属火,黑色能够压制火。”
“可这么黑乎乎的,看着心里不愉快,气场不对。”我可真的不喜欢这里的装饰,我在隅月庵读书的地方虽然是个放经书的大殿,但特别有气氛,外面还有绿竹流水,很是有意境的。
“咱们学堂里有口活水泉眼,据说当年也是得道高僧给安排的,说这样有利于学子读书,能够瞬间融会贯通,无往不利。”小包子还挺认真的。我瞅了瞅他们几个,严格的说,现在我身边的人必须清点一遍了,上学而已,怎么搞出这么多侍卫?
我趴在案几之上打着哈欠,今日的确是起的太早了,刘公公亲自过来监督我来了学堂,一点都没含糊。之后,他就站在了学堂大殿的外面,面无表情,即便是三位皇子急火火地赶过来,他也只是挪了挪身子,躬了躬腰身,但也没什么表示。
我的那些侍卫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全都围在我的身边,几乎搞成了一个小小的领地一般,那还不如给我单独开一课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看着这些人,从净敕到武僧四兄弟的道行、道心、道信、道迟,六小包子中的小包子、小饺子、小饼子、小花卷、小饽饽、小面条,还有南厂的肖二十一到二十六,要不是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都记不住他们十七个人的样子。现在又多了一个刘公公,是不是可以称为“十八罗汉”了?不过,他们与我的陈一陈二凑在一起,整整二十个人,还真是挺费饭钱的。
我又打了一个哈欠,从他们的缝隙间看了看外面,其他的学子都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是挺规矩的。“你们出去吧,这里还有啥要保护的?”这要是再搞特殊化,我估计那三位皇子的表情就会更加精彩了。
“肖大人说不得离开您三米远的。”肖二十一还挺认真的。
“行,拉尺子,都离我三米远。”我嘿嘿笑着。
这群人目前都归净敕统一管理,他们几个齐齐看向了净敕,净敕抿了抿嘴唇,才轻声说道:“我们先出去了,就站在外面。”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他们这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呢,还是害怕我逃走呢?我现在有点分不清楚这是肖不修的命令还是皇上的?
经过了月清皇叔这件事情之后,我已经有点忐忑,觉得这两个人心思都挺深的,一个是布局了二十五年,一个是任由我和顾宝儿嘻嘻哈哈地进北塘县,给那边的人造成一个假象。所以,他们到底是在关心我,还只是把我当做枪使呢?
更重要的是,至今顾宝儿她们几个贵女都不肯回京城,皇上也不管,随便她们。是说她们是被遗弃的棋子么?已经完成了使命?皇上给了这几个贵女一些补偿,重点是提出了让她们家中的男丁可以优先入仕,或是擢升了父兄的职位。
那个自杀的何姐姐家,直接提了他的弟弟进了禁军做了小头目,都没用考试。要知道,禁军里的人都是经过一次笔试,三次武试才能够被选进来的。
顾宝儿给我写了个字条,当然她知道传给我的字条,都会有人监看。因此,她也没写什么,就是说:“一切安好,北塘县也冷了,在屋子里逗孩子玩,也是挺有趣的。等过了年,开了春,我就回去看你好了。”
看来,这顾宝儿心结依然很重,需要时间来平复了。不过,有个事情挺逗的,据说皇上许诺开春之后,就让陈泽彬接替叶县丞,做北山县的县丞,无需科考了。叶县丞去礼部挂职,但可以去红光寺专心致志画壁画了。
看看,皇上这一招多么高明。百姓都知道陈泽彬找孩子的故事,现在由他来做县丞,自然也是踏实的,毕竟他们都说过:“一个对孩子如此用心的男人,必定不是坏人。”
那对于叶县丞来说,因为早之前已经有过许诺,现在不过是找到了合适的替代人选,也算是皆大欢喜。但是,我却在想,皇上知不知道叶老大人和叶老夫人都是我皇后娘亲的人呢?这位皇上爹到底是怎么看皇后娘亲的事情呢?
坐在这里忽然思绪万千,有点迷糊起来。直到大月国的皇帝月炽气势极足的走了进来,我才立刻跟着所有人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给他磕头。他带了钦天监的几位老先生一起过来,身边还跟着肖不修,这种组合我还真没见过,一时间有点出神。
“今日,赤焰学堂正式进入为期三个月的国论学习,各位学子也都是朕精心挑选出来的。钦天监的诸位老先生即将在这三个月中给大家讲课,希望你们都能够学有所成。”皇上的表情还是挺温和的,环顾了课堂内的所有人,眼光落在我这里的时候,忽然就皱了皱眉。我想着我今天特别穿了个浅灰色棉袄,可朴素了,没有什么特别呀。
八成他是想起我之前说的“听听小曲,看看书,吃吃饭,闲来找小哥哥聊聊天”的求学经历,心情又差了那么一点点。
“在学堂上,我们都是学生,各位也无须拘谨,畅所欲言就好。”皇上把自己的身份降低了,然后开始介绍起钦天监这些老先生的身份,各个都是文化大家,我都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想着自己大约真是鲁班门前的小蜗牛,最好偷偷溜走才好了。
介绍完这些人之后,皇上又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这第一课自然是朕来给大家上,就像是之前朕的父皇为朕在炽焰学堂中上的一课那样,希望各位学子认真聆听才好。”
皇上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赶紧回答“是是是”,谦卑谨慎小心,一点都不敢怠慢,就连那几个年纪特别小的女孩子都一脸的严肃,仿佛都被赋予了光环一般,特别有气势。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这位大月国的皇帝,身穿龙袍的瘦高身形却透露出壮实的感觉,执掌朝政二十余年,早已经练就了他自信和从容的神态,眼睛中的点点星芒更是透露出他的沉稳和大气。
的确,他和反贼曹显爹爹相比,更多了几分笃定和气度,也有更多的高深莫测。我至今也无法看透这个男人的真正想法,他是明君,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堪称完美,甚至他在我处理过的案子中都给每一个人圆满的结局,但为什么我依然觉得不舒服呢?就像皇后说的那样:“这男人哪里都好,但这是伪善,没有人能够真正触达他的内心。”
所以,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朕从识字开始,朕的老师就在教授朕为君之道,朕亲政后,也在不断学习治国之道。世间的道或许有所不同,但是朕一直在想,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国家,什么才是真正的大道,什么才是让国家振兴之道!
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甚至还有人专门负责侦破此案。其中,为了此案所遇到的阻力和质疑,大家也应该清楚。月清,朕的皇叔自杀身亡,如果不是他自杀,朕也会大义灭亲,赐他死罪。朕不会心软,是为了这个国家未来的发展。因为朕相信——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皇上开口了,居然最先说的是这一套话,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他会说一些什么你们要好好学习,朕对你们抱以厚望。但没想到,他直接用月清开头。所有人都打起了百分之百二百的精神看着他,无论是现在课堂中的学子,还是钦天监来的老师,甚至是这里的侍卫和仆从们都已经挺直了脊背,这怕是一场真正的属于月炽对于国政的剖析。
“朕以为,月清之死,就是死于心中之贼!而这个贼,不仅在他心中,也在我们每个人心中,要论清世间的大道,首先就要破除这心中之贼。”
然而这个心中之贼究竟是什么呢?
在朕看来,这第一个贼就是伪善!平常大家学习程朱理学,学到的无非是,存天理,灭人欲。
可是翻翻我们的历史,历朝历代,靠圣人之学,仁义道德当真就能够治国平天下了?
满口仁义道德是无法挽救一个国家的危亡的,你们想想,你们所学的四书五经、你们苦苦研习的八股文,能够抵抗他国的坚船利炮吗?能够改变贪腐横行,土地兼并,流民千里,国家积弊丛生的局面吗?
重名节而轻实务,这里面隐藏着的其实就是虚伪和虚弱。
再说说你们,如果这次朕没有下旨,让女子也与男子一样进入学堂,学习讨论朝政,我们是不是还会和以前一样,让有理想有能力的女子埋没了所有的才华呢?而这才华很可能就是为国效力的鼎力!
朕只是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明白,道德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命运,也根本改变不了一个国家的命运,空谈道德仁义,就是世间最大的伪善。
这第二个贼,就是守旧。说到这一点,朕想把二十五年前,曹显跟朕说的一番话告诉大家:大月国的文人墨客沉浸于章句小楷之积习,武夫悍卒又多粗蠢而不加细心,以致所用非所学,所学非所用。无事则嗤外国之利器为奇技术巧,以为不必学;有事则惊外国之利器为变怪神奇,以为不能学……
二十五年前曹显的这些话,至今仍然让朕感慨啊。
二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们依然如故。
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天下事穷则变,变则通。
今日的世势,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危局,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只会让我们这个国家越来越落后,越来越衰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所以朕今日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大家,朕为什么坚持要全民进学堂,就是希望在座诸君,能够破除我们心中之贼,以国家强盛为己任,不骄狂,不自卑,正视现实,发愤图强。”
皇上的话说完了,但整个学堂里鸦雀无声,连最初的窃窃私语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凝重得让人窒息的沉默。我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大月国的皇帝,他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并且用了曹显爹爹的话,他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