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漫漫情路(七)
夜幕沉沉,青城知府后衙。
本是紧闭的府门,传出一阵敲门声,门房的小厮半睁着眼睛,手捂着嘴,打着哈气,想着这么晚了,究竟是谁敢扰了大人的清梦。他忍不住嘟嘟囔囔,还是走到府门前,扯着嗓子问了句:“谁啊?”
“是我,申五。”透过大门传来闷闷的应答声。
小厮一听,立刻打开府门,申五可是大人的左膀右臂,不是他能得罪的,更何况这么晚了,申五还前来,那肯定是有要事禀告的,耽搁不得。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黑通通的屋子里,燃起了烛火,照亮一室。
柳清渠听人通传,申五归来了,就明了是有关于山匪的消息了。他起床披上件外袍,直接叫申五进来。
申五一身黑衣,穿过院子里的小径时,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他刚一进入内室,柳清渠就感到了他带进来的寒气。
柳清渠开门见山问道:“可是涂舟山山匪有什么消息了?”
“大人,山匪捉住了沈小姐。”
原本坐在木凳上的柳清渠猛然起身,立刻问:“哪个沈小姐?”
“就是沈竹音,沈小姐!”申五在松安县时就曾见过沈竹音,对她并不陌生。
柳清渠先是一怔,披在身上的外袍悄然滑落,他紧跟着又问:“你可看清楚了?”
申五点头。
柳清渠手握成拳,面色平静下来,眼神中却划过一抹厉色,向申五吩咐道:“去把留在青城的申一到申十五都叫来。”
“是。”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天幕上散落着星子,月光被大团大团的云层隐去,自西北刮过的寒风吹落了干枯树枝上积着的雪花。
片刻功夫后,府里传来阵阵脚步声,接着,书房的烛灯亮起,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翌日清晨,涂舟山中,沈竹音一大早就醒了,这一觉睡得格外不踏实,一会儿梦到她被迫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拜堂成亲,一会儿梦到父亲久寻自己不得,销毁骨立,病恹恹的。
沈竹音仰躺在床上,看着帐顶,思索着当下的局面,她要如何做,才能为自己博出一条生路?
她想起昨日的阿香,昨日刚下马车那会儿,山匪头子对她很是小心体贴,那是不是说,阿香是他放在心上的人?那如果她能劫持住阿香,是不是能够要挟山匪们了?
沈竹音摸到枕头边上,拿起束发的银钗,还好手边有这根银钗。
她目光落在银钗尾部。还不够锋利,要再磨上一磨。沈竹音紧紧地握住了银钗。
打定主意后,她迅速起身,扫视屋子一圈,想要找个地方磨一磨银钗的尾部,恰好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只陶土罐子。
她刚磨上没多久,就听到“吱呀”一声,是阿香来给她送饭了。沈竹音机敏地将银钗拢到衣袖中。
沈竹音瞥了一眼阿香放到桌上的托盘,一盘土豆烧肉,一碗米饭。
“喏,吃吧。”阿香用视线示意沈竹音,她说完话,没有像昨日一样等着她吃完,而是直接走了,“吱呀”一声,门又被合上。
等到沈竹音吃完,差不过还要再半个时辰的功夫,阿香才来收盘子与碗。
阿香见她吃的干净,夸奖似地说道:“不错,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沈竹音眼见阿香端起托盘要迈步离开,急忙问道:“那个车夫怎么样了?”
阿香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个丫头,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考虑别人?放心吧,咱们也不是胡乱杀人的,他没死。还是那句话,只要听话,在这里都能够活命。”
沈竹音听到这话,稍微放下心来,她就怕这是一群纯粹不讲道理,胡乱杀人的山匪。
通过阿香两日的送饭,沈竹音也大致摸清了她送饭的规律,一天两顿,一顿是在晌午前,一顿是在太阳落山前。
山匪并没有虐待她,给的吃食也算不错,有肉有菜有饭,除了限制她的自由,将她困在这一间简陋的屋子外,再无任何不妥之处。
这两日,她也只见过阿香一人,至于他们说的“四弟”,那个将要与她成亲的人,她连个影都没看到。
沈竹音算了算日子,后日就是阿香说的吉日了,她垂眸看向手心的银钗,银钗尾部被打磨得锋利无比。
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绝不要坐以待毙,绝不。
沈竹音凭着透窗而过的光线,估摸着差不多要到阿香送饭的时间了,她直接站在门口处,想要出其不意,快速制服阿香。她想,阿香也不过是个女子,趁其不备,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搏。已经两天了,不见任何动静,那就说明官府很有可能并不知道她被山匪劫走了。再等下去,她恐怕真要成为这个匪窝的一份子了。她一个身处匪窝的孤女,如今也只能兵行险招。
离前两日阿香送饭的时辰越来越近,沈竹音手心冒出湿汗,她为了避免打滑,连忙在衣袖上蹭一蹭。
她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了,一步又一步,隐隐约约的踢踢踏踏声响,是阿香要来了!
沈竹音几乎下意识屏住呼吸,她的心脏飞快跳动,为全身提供血液,只为了稍后的一击。
她做好了准备姿势,整个右边的臂膀都是蓄力状态,右手握着银钗,正是对着门口处。
“咔擦”是开锁的声音,“吱呀”是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沈竹音在见到阿香影子的瞬间,拼尽全力刺过去。
阿香的余光中瞧见一抹弧光,心道不妙,她脚步腾挪,迅速侧身躲开,手中的托盘落地,“啪——”,盘子与碗都碎成片片,菜肴米饭洒落一地。
沈竹音眼见阿香躲开,心下一急,身体调转方向,又朝她刺去。
当下,阿香见避无可避,沈竹音携着银钗直直地冲向她。阿香干脆一把捉住沈竹音握住银钗的手腕,和她直接对抗。银钗尾部的点点寒芒落在了阿香的瞳孔里,她本能地微微眯眼,与此同时余光里还有沈竹音狠厉决绝眼神。
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斗,阿香紧紧撰住沈竹音的手腕,她知道沈竹音再逼近一寸,自己就会有危险,而沈竹音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刺下去。她想逃出匪窝,这个念头越来越盛。两人视线胶着在那一只银钗上。
冬日的白天,寒气透过敞开的门缝侵入屋里,寒冷攀上了两个人的身躯,然而,对峙的两个女人额头上都冒出了涔涔细汗,她们都攒着一股狠劲,谁也不肯,也不会,也不能退缩。
对她们来说,生死一线间。
沈竹音从未想过阿香的力气会这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痛得要逼出她的眼泪,但她依旧死死地抗住,银钗尾部一点点地逼近阿香。
阿香心中怒火燃烧,同时也着实吃惊,属实没有想到沈竹音一副娇滴滴小姐模样,能有这样的狠劲与决心,要知道,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在山匪窝里打滚,力气还是够大的。
“嘭——”突如其来的响声,屋门被踹开,是莫不群!
沈竹音余光瞥见来人,心生绝望,下一刻,莫不群一掌将她打翻在地,这一掌是用了力气的,她的后颈处瞬间红肿起来,沈竹音倒地后,大口喘息,后颈处是火辣辣地痛。
莫不群不再看沈竹音,直接将阿香揽进怀里,仔仔细细地观察她,面露紧张担忧:“阿香,有没有受伤?”
阿香摇摇头:“我没事。”
莫不群见阿香没事,登时松了一口气,他见阿香一直未归,就寻了过来,哪知大门一开,就见到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胆敢要伤害阿香!
莫不群转身,如恶狼般的眼神死死锁住沈竹音,他周身散发着可怖的杀气,一步步走向沈竹音。
事到临头,沈竹音也知生死不过一线,她反倒没什么怕的,手掌支撑半坐在地上,反瞪向莫不群,一双杏眼明亮清澈,里面透着倔强不屈。
莫不群蹲在沈竹音面前,两人视线齐平,莫不群语气森然:“阿香,你说要怎么处置这个臭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