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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与君重逢(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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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主仆二人各有心事地来到牢狱,沈竹音走到正站在牢狱门口的狱卒前:“大人,我是来看望沈知越的。”

    那狱卒上下打量她一眼,问:“你是他什么人?”

    “是他女儿。”

    这狱卒早就得了上面的吩咐,直接说道:“一柱香的看望时间,只能你一个人进去,跟我来吧。”

    沈竹音跟着狱卒后面,一手提着棕色的食盒,她目不斜视,也不乱看,对沿途牢房的哀嚎声充耳不闻。

    这狱卒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前个儿来的柳大人是这样,今儿个来的沈姑娘也是这样,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人呐。

    又行数十步,狱卒领着沈竹音来到沈知越的牢房前,他解开锁头,“咔哒”,接着拉开牢门。

    “沈姑娘,你和你父亲先聊,我先出去,待会过来叫你。”

    “多谢。”

    牢里的沈知越早就听到响动,见来人竟是自己的女儿,抑制不住地激动。

    “音儿!”

    “爹!”

    看到父亲的第一眼,沈竹音的眼眶里就涌出了泪水。她的父亲身上的衣衫一道道口子,又破又烂,甚至还分布着一块块血迹。

    父亲素来爱洁,最是厌恶肮脏与邋遢,这个样子他该多难受!

    “音儿不哭!”沈知越猝然见到女儿,忽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就像是人浑浑噩噩地跋涉在昏暗不见光的雪原上,没有尽头,没有出处,不知前路,不知何方,偶然得见微弱的光芒,足以令人心颤。

    沈竹音仓促地用手背抹了两把眼泪,把食盒打开,拿出准备好的菜品,一盘吉来居的卤牛肉,一盘杨嬷嬷做的烩三鲜,还有她和碧珠一起动手包的鸡肉汁包子,最后拿出一壶桃花酿。

    “爹,你先吃点,等你洗清冤屈,出狱了,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好的。”沈竹音话语带着哽咽。

    沈知越虽在牢狱之中,却也听到狱卒们的闲言碎语,得知自家女儿已经离开了顾家。这顾家人哪有半分良心!他看着女儿尖尖的小巴,一双杏眼里写满了憔悴,他的心就一揪揪的疼,这是他如珠如宝的女儿,自小宠在手心里的女儿啊!

    沈知越不忍女儿再为他伤心,他把心中的万千情绪一一压下,拿起一双筷子,夹起烩三鲜,放进口里咀嚼。

    “这是杨嬷嬷做的吧?这味道熟悉啊。”

    “嗯,就是杨嬷嬷做的。您再尝尝这个牛肉,吉来居的,往日您最爱吃的。”

    沈知越又夹起一筷子牛肉,当牛肉的汁水充斥口腔的时候,他不禁有些恍惚,这些时日,他吃的都是馊掉的饭菜,发霉的馒头,往日种种竟仿若隔世。

    沈竹音拿起酒壶满上一碗酒,桃花的香味瞬间弥漫四周。

    “还有这桃花酿,也是您最爱喝的,您尝尝!”

    沈知越端起碗,大口喝着桃花酿,不知不觉间就湿了眼眶。那些人妄想对他屈打成招,甚至对用极刑,但他分明是清白的!他还有他的音儿,他不能让音儿后半辈子都被人戳脊梁,说她有一个丧天良的爹!他挨住了一次次酷刑,顶住了一场场审问,他都没有流下一滴泪,而今,也不知怎么的,这眼泪就跟不听使唤似的,悄然落下,继而又滴到酒碗里。他将混着泪水的酒一口而净。

    “爹,你放心,柳大人会帮您洗清冤屈的,不久后,您就能出狱了。”

    “音儿,那柳清渠有没有为难你?”沈知越忍不住担忧。

    “没有,如今他已经是御史大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的肚子里怎么也能撑个舟,怎么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呢?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

    “那你是去找过他了?”

    “哦,我是去找过他。他就和我说,他会秉公执法,还案件一个真相,其他也没说什么,就把我打发走了。他瞧着我就跟见陌生人似的。可见,当年的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沈竹音握住父亲的手,努力弯着嘴角,又说道:“爹,你放心,你是清白的,无辜的,案件再怎么判,也是要讲证据,□□的。”

    “他没为难你,那就好,那就好。”

    “沈姑娘,到时间了。”是那牢头的声音。

    “爹,等下次咱们就能在家里吃团圆饭了。”

    “丫头,照顾好自己。”

    “嗯。”

    尽管再不舍得沈竹音还是要离开,她只期盼父亲能够早日出狱,和她团聚。

    在她走出牢门的那一刻,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倾泻而出,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如此残忍地对待父亲!

    她知道,父亲怕她担忧,一直强忍着伤痛,她也只好配合地装作不知,但心里早已哭泣不止。

    走出牢狱,沈竹音骤然被燥热的阳光所笼罩,瞬间驱散了在牢狱里裹上的阴寒。

    她抬头眯眼瞧着那明晃晃的太阳,在心里暗暗发愿,唯愿父亲能够平安出狱,一家团聚。

    回到小院后,沈竹音一直心不在焉,总是担心父亲吃不好,睡不好,又担心他的伤痛一直没有医治,会不会加重。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父亲能早点洗刷冤屈,早一点出狱。

    当天夜里,沈竹音心绪不宁地进入了梦境里。

    浓重的血光铺天盖地,刺激的她心尖剧烈颤动,她有些手足无措,这里是哪里?

    她凭着感觉继续向前走,脚下的路就像铺了一层熬制半熟的糖稀,黏黏腻腻,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继续向里,血光越来越浓郁,仿佛有了实质一般。

    她不知所以地打量四周,明明是极度恐惧,却又凭着本能向前走。

    “爹!”

    路的尽头,沈竹音又回到了那个牢狱里,昏暗的牢狱里,只有一盏烛火,细微的火苗颤巍巍地跳动,不知从哪来刮来一阵阴寒的风,裹挟着令人牙齿打颤的冰冷。

    那里仰卧着沈知越,他浑身都是血,有些地方已经凝固结痂,有些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从他身体里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沈竹音不敢置信,在看到沈知越的一瞬间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是嗡嗡的耳鸣,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沈竹音回头神志,迅速想要扑到父亲的身边,奔跑了数几十步后,发现不对劲,为什么离父亲还是那么远,仿佛这条路永远不会到达彼岸,而她永远无法再一次拥抱她的父亲。

    她拼了命地向前奔,眼前依旧是浓郁到化不开的红,刺激地她眼泪肆意流淌,渐渐地,血光变成红舞,那间牢房在她面前一点点模糊,最后完全看不见了。

    沈竹音猛然睁开眼睛,她有片刻的失神,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昏暗的夜光一点点聚拢在她眼底,她借着透窗而过的月色,勉强看清床顶的帐幔,她大口大口呼吸,狂跳不止的心脏一点点放缓。

    原来是一场梦。

    她此时才发现,自己一身寝衣都被冷汗打湿了,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身上,额头前的几缕秀发也是如此,湿漉漉地粘在脸颊上。

    “爹不会有事的,爹不会有事的,爹不会有事的……”她一遍遍地念叨着,企图抚慰自己。

    可过了一会儿,她鼻子一酸,眼底的泪水就不听使唤地涌出,顺着眼角,一路下滑,没入发髻里。

    她喃喃道:“爹,你可千万不要抛下女儿啊!”

    自从梦醒后,她就再没有睡着,睁眼到天亮。

    清晨吃罢早膳后,她照例拿出账本和算盘,核对近来三个月的开销。

    其实在平时,她也有每日记账和盘账的习惯,只不过每隔一段长的时间,比如一个月,两个月,都会进行二次核账。

    这个习惯还是她在顾家养成的,嫁给顾长昭以后,她就接手了顾家的中馈,还记得初时,她事情做的并不出挑,甚至偶尔出错。顾母是个很严厉的人,每当她出错时,就眉毛一竖,厉声斥责她,怎么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等到她回到院子后,见她一脸沮丧,顾长昭就会使出各种花样哄她,直到她破涕为笑。但顾长昭从不解决她和他母亲之间的问题,也不会教她算账盘账。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被顾母挑刺,最后忍不住回嘴和顾母吵了起来,吵完嘴,她直接跑回娘家。她心想,她再也不要回顾家!再也不想看到那个母夜叉!

    她刚一回到沈家,沈知越先是一惊,听她说完事情原委后,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女儿还是老样子,为人儿媳哪有和婆母吵嘴的,也就是她了。

    沈知越了然问题的症结,于是,手把手教她记账,盘账,掰开了,揉碎了,再结合一些行商经验,讲给她听。

    有些话,父亲之前也是耳提面令与她道过,但那时她尚在闺中,听过后,也全然不放在心里,如今再听,很多话颇有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之感。

    沈竹音回到娘家后,没过多久顾长昭就追来了,他千哄万哄,沈竹音就是不松口,就是不要回顾家!

    顾长昭见她脾气未消,只好陪着她在顾家住下,陪着笑脸和她说,大不了,一直陪着她住在沈家,做沈家的倒插门女婿。

    最后还是沈知越看不惯,给他们二人撵回去。

    沈竹音骤然想起往事,心里莫名发酸,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出昨晚的梦境,一阵阵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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