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5出山
75
自日月火神宁岚陨落在神谕海后，因着世间没了火之神力平衡，天地大寒，霜雪百年。
南御殿的大门，也关了近百年。
境舟神尊枯坐在南御殿的梨花树下，亦是百年。
这百年里，境舟神尊完全不理任何三界事务。
沉言神尊又不在，三界之事便大都交给了天宫。
灵光想着，今次之事与东皇钟有关，纵然不是什么大事，好歹也得给神尊禀报一声，神尊想不想理是一回事，但她若不报，日后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也难以交代。
站在南御殿门口，灵光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头感伤，朝着殿内拱手一拜，开口道：“神尊，东皇钟有异，大约是封印松动的原因，但金神失踪多年，下君怕有意外发生，特意先来回禀神尊。”
门内寂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
灵光心中暗自叹了叹，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但她才刚到北守殿，凤箫便就又急匆匆地来了。
算算时间，她此时应当才回到天宫才对，看着她满脸焦急的模样，灵光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果然，凤箫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神君不好了，出事了”，接着又道：“我才刚出太虚上境就遇到了我大哥，我大哥说白川神君传信到天宫说北溟有变，司刑金神于北溟重伤沉言神尊，云宴神君为救沉言神尊不幸陨落……”
“什么？云，云宴怎么了？”灵光咋一下没反应过来，却只觉得天地雪落突然变得寒凉了许多，让她忍不住发抖起来。
凤箫知道这五方神君与几位尊神一样都是打小一同长大的情谊，各个都是数万年的情分，看到灵光的反应，心中顿时有些不忍，只十分刻意将云宴遇害之事避了过去，“沉言神尊重伤，兹事体大，神君，我们得去禀报境舟神尊，请他出面主持大局了！”
灵光却似是没听到她的话，她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云宴神君怎么了？”
知道避不过去，凤箫无奈一叹，艰难道：“云宴神君……被司刑金神重伤，不幸，不幸陨落了。”
她声音越说越小，一字不落地钻入灵光的耳朵。
灵光只觉得这天实在是冷得厉害，冻得她眼睛疼。
不过才百年光景，却已是地覆天翻。
“神君，我知道您心里难受，但眼下事态严重，还是得尽快去禀报境舟神尊啊！”凤箫有些着急，她大哥凤鸣将这些话交代给她以后就赶去北溟了，那金神连沉言神尊都能重伤，她担心凤鸣会凶多吉少。
灵光闻言，强压下心中悲痛，领着凤箫往南御殿走去。她在此刻才真正地明白了曾经宁岚神尊是何等不易，身为尊神，她甚至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就须得继续为三界苍生而活。所幸沉言神尊封住她的记忆两万年，才能让她在那两万年里无悲喜无伤痛，却活得轻松自在。
正感叹着，南御殿到了。
因着上回被扔出去的经历，凤箫迟疑着不敢开口。
灵光倒是没那么多顾忌，只冲着殿门行了个礼，就喊道：“神尊，北溟出事了！沉言神尊被金神重伤，云宴……云宴遇害！”顿了顿，她吸了口气，才又继续道：“日前东皇钟又有异动，恐怕也不是巧合，三界之内，唯有神尊您可以化解此番危机，灵光在此恳请神尊暂时放下悲痛，出面化解危机！”
这一番话，灵光喊得是声声铿锵，引得不少太虚上神都前来爬墙头问询。
但南御殿内却毫无动静。
凤箫正着急，见此情形，心中一横，往地上一跪，喊道：“境舟神尊，下君天宫凤箫，我大哥凤鸣已经赶往北溟，那金神神力威猛，恐怕大哥他此去凶险，神尊此前与我大哥也算是知交故友，真的忍心看他命丧北溟吗？”
南御殿院子里那颗梨花树已经只剩枯枝，此刻被皑皑积雪压着，几乎要折断了枝丫。
树下坐着一个“雪人”，从头到脚都是积雪覆积雪，似乎是入定了一般，他双眼紧闭着，就连睫毛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雪。
院外声声请求入耳，他睫毛上的雪突然抖动了几下。
“神尊，或许如今在您眼中我大哥算不得什么，那沉言神尊呢？他如今也重伤生死不明啊！太虚上境拢共就剩了你们二位尊神，事到如今，您还是要沉浸在这伤痛中见死不救吗？”
院外，凤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境舟眉心的积雪簌簌而落。
“宁岚神尊曾经说，您是这世间最重情义最英明神武的，她若还在，定然不愿见到神尊您如今日这般颓丧……”
门外凤箫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围观的众神包括灵光在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灵光甚至伸出手想去捂住她的嘴。
“我并没有说错！宁岚神尊不在了，我也伤心得很，我也很久都吃不下东西什么都不想做，可是我知道，天地运行依旧，那些比我们弱小的人类还在等着我们的庇护，自神尊走后，这雪已经连续不停落了百年，凡间颗粒无收，冻死的饿死的，酆都都已经收不下了，若非沉言神尊出手，恐怕人间界已经不复存在了！”
“身为尊神，难道不应该在天地有异的时候护佑人间吗？这也是宁岚神尊一直教导我们的啊，神尊她心怀苍生，无私无畏，肯为三界牺牲，可是境舟神尊您又在做什么？日日将自己关在南御殿不理世间之事！这哪里是一个尊神应该做的事？您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宁岚神尊的牺牲！”
天地霜雪似乎有刹那的停滞，树下的人猛然睁开了双眼。
护体的神力终于重新开始流转，盖在他周身的雪逐渐消融。
片刻过后，南御殿的门终于开了。
玄衣神尊的袖带上还残留着些许雪融的痕迹，面色有些苍白，他目光落在凤箫身上，眼中黯淡毫无情绪，声音更是淡淡，一如当年冷情的宁岚神尊。
“说得很好。”他抬眼望着围在南御殿门口的众神，目光转到不知何时出现的麒麟神君身上，又开口道：“炎离，随本尊去一趟北溟。”
话音才落，二人便消失在了众神面前。
北溟境况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凶险，叶钦并没有留在北溟大开杀戒。
只不过沉言的确是伤得厉害，一直在昏睡着，神力也消散了不少，急得白川神君直用头磕门前的柱子。
就在他磕到第九十八下的时候，炎离落在了他身旁，紧接着他便看到一身玄青衣裳的神尊自他身侧经过，进了屋子。
谁都没想到百年不曾出过南御殿的境舟神尊会突然出现在北溟，因而在见到境舟突然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白川反应了好半天，才在炎离的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炎离没忍住低嚎了一声，白川这才敢信，顿时心中就松了口气，如同见到亲人一般抱着炎离大哭起来。
等白川哭完，境舟才终于从屋里出来，并开始询问沉言受伤时的情形。
白川本来才止住痛哭，听他这么一问，又忍不住落了几行泪，哽咽道：“昨日神尊带着我与云宴还有冬梓一同前往人间施法赠予他们食物和取暖的东西，这些年来神尊一直如此。谁料到，在回北溟之境的路上，我们突然遭到了金神袭击，他那神力极为诡异，道道神力直冲神尊元神本源，我与冬梓神力不敌，云宴替神尊挡了直击命门的一掌，当场就……可即便如此，神尊还是身负重伤，若非天帝与南渊上仙路过将金神引走，恐怕昨日我等都要……”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境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想开口问他可有留意叶钦的去向，天边却远远传来九道低沉的龙吟之声。
随着这几道龙吟之声，霹雳惊雷自九重天宫乱窜起来。
天宫惊雷龙吟，这是界主仙逝才会有的异象。
境舟眼角一抖，下意识转身，果然就看到原本留在屋内照看沉言的凤鸣已经踏出了屋子，正定定地盯着天边那依旧乱作一团看到雷电。
雷电劈了十八次，凤鸣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头一次失了礼数，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匆消失在了原地。
境舟心知一定是天帝出了事，再加上云宴的遇害和沉言那触目惊心的伤，才短短两日不到，便能重伤尊神，杀死神君与一界之主，这让境舟不得不重新估量起叶钦如今的实力。
想了想，他抬手送出一片传信的梧桐叶，又布了一道结界，回身道：“本尊已传信给蜚零，你二人就留在此处守护沉言。”
言罢，召来山风醉，提剑离去。
时隔百年，叶钦再次出现，而几乎是同时，东皇钟发生了异象，这两件事情一定是有所关联的。
因而境舟便直接来到了幽冥血海。
大雪纷飞，漫天蔽野。
原本血浪翻腾、红莲业火灼灼不止的幽冥血海，此时已全然被皑皑白雪覆盖成了万里雪原。
宁岚离开之前封印在此的东皇钟也近乎变成了一座巨型冰雕。
这冰雕前立着一个人，一身金光辉煌的华袍配着他被魔气熏得发黑的眼睛和嘴唇，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怖又滑稽。
见到境舟来了，叶钦咧开嘴笑了笑，开口道：“听闻司战灵神百年不曾离开南御殿，怎么今日有空来这幽冥血海？”
境舟懒得跟他搭话，只是迅速提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语气冷得如同这漫天飘雪一样刺骨入髓，“我只问你一遍，你究竟为何要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