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3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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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岚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只觉得头更疼了，她拿着图站起身来，抬手揉了揉眉心，刚想开口，却只觉得一阵强烈地眩晕感袭来，眼前一黑，便就晕了过去。
她身子软软地就落了去，沧宁一愣，下意识地就抬手将她接住，拦腰抱在了怀中，抬眼看了看四周，便抱着她快步进了一家客店，炎离与凤箫也连忙跟了上去。
凤箫医术颇为精湛，诊断过后便只道是神尊过于劳累的缘故。
沧宁闻言心头一滞，他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宁岚，此刻的宁岚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唇边都没了血色，哪里还有半点三百年初见时一眼惊鸿的神尊模样？
他想起这短短几日里，她先是为自己挡七十二道雷劫，又渡了两万年修为，随即在这人间受制于魔神……她几乎一刻未停地做着所有的事情，她似乎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默默筹谋付出，却忘记了纵是天神，也是需要休息的。
等宁岚醒过来的时候，便就看到三个人围在床前，都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
她撑着坐起身来，抬手揉了揉眼角，才问道：“你们怎么找过来的？不是让你们回去了吗？”
沧宁连忙就道：“师尊放心，这次我没用法术的！”
凤箫心虚地举起手，道：“是我用的……是他求我的，只用了一点搜寻之法和瞬移之术，算是帮人，不会反噬的！”
炎离也道：“神尊，太虚上境和紫微殿如今都还不知道凤箫与我们在一处，即便是用一点法术，也不会有人觉察的。”
这倒是真的，先前沧宁动用法术之所以能引来叶钦沉言，是因为他们知道冥主现身人间必定是寻着宁岚神尊去的，而凤箫与他不同，凤箫这些日子一直都待在人间，时常施些小法术助人，无论是天宫还是太虚上境都没有人知道宁岚与凤箫相识，她动用法术，的确不会引人怀疑。
但宁岚此刻追究的，却并不是这些。她挑眉看着眼前这三人，神色有些复杂，“为什么要回来？”
她似乎是在生气，沧宁就觉得有些心虚，正衬思着怎么回答，凤箫那边就嘴快道：“神尊，其实我们压根儿就没走。只来得及先让我二哥他们带凤栖回去了，我与沧宁才刚到炎离神君那边，他就说觉得不对劲儿跑回去了，我与炎离神君等了半天，天都快亮了，我们才偷跑过去，一看，诶？这不是沧宁吗？被捆在院子里都快被冻成冰雕啦！”
凤箫边说着边比划着，还做出了十分夸张的表情，顿了顿，又道：“还好，还好炎离神君知道怎么解那绳索，不然沧宁肯定就被冻死了！”
“你别咒我行不行？”沧宁瞪了她一眼，转头冲着宁岚笑了笑，“师尊别听她瞎说，我堂堂一界之主，怎么会被那区区捆仙锁困住，我不过是觉得昨夜雪景不错，看雪入了迷罢了……”
宁岚终于想起来自己只顾着从叶钦那里逃跑，却忘记给沧宁把捆仙锁解开了，她本来是气势汹汹地责问他们，想起这事儿后，顿时气势就消了大半，神情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她望着沧宁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张了张口，想说一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可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顿了顿，她还是冷声道：“炎离，带他们回去。”
沧宁立刻就伏在了床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望着她，“我不走。”
昨夜之事实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他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没有赶到，乘风钺对着宁岚砍下去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虽然说着不认他这个徒弟了，却也是为了不连累冥界，她身处险境之中尚且还在护着自己，他又怎么能在此刻离开。
宁岚皱了眉，作出一副冷漠的神尊模样，“听话，回去！”
沧宁跪在床前，咬牙坚持道：“我不走！”
宁岚见他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倔强的跪在那里，原本想说的狠话也就生生憋了回去。
凤箫见状，一时也不敢吱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炎离神君轻咳了一声，手中捧着一副牛皮地图举到宁岚面前，打破了尴尬，“神尊，总归您也不认识路，这图是我画的，可以为神尊指路，凤箫姑娘可以在凡间动用法术，到这图上的地方也就能方便一些，冥主君上是一界之主，在各地界之间总归是有些人情关系在的，想来行事也就能方便一些，神尊，不如就让我们陪着，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的十分合情合理，把每个人的作用都规划的明明白白，只是说沧宁时，实在是有些勉强。
宁岚想了想，倘若真是放他回冥界了，指不定他还会又生出什么事来，万一再与天宫或太虚上境纠缠起来，到时候受灾的怕还是这三界，他跟在自己身旁倒是能安生一些。
于是便就顺势应下了。
沧宁松了口气，暗暗对炎离竖起了大拇指。
炎离也松了口气，总归他终于是说服宁岚神尊把自家神尊留下了，这样他老人家以后应该就不会对此耿耿于怀了吧！
见宁岚答应了他们留下来，凤箫乐得直咧嘴，连忙就提议道：“神尊如今不能用神力护体，出来这么久想必一定饿了，还得烦请冥主大人与神君出去寻一些吃的来。”
没了神力护体，自然是要遵循人间规律休养生息的。他们几个都是赶了一夜的路，早就饿了。于是，沧宁与炎离便就乖乖出去觅食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凤箫关紧了门，又再三确定了没有人偷听后，才进了内室。
宁岚已经换好衣服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正看着炎离画好的地图，想着等他们回来先定一定接下来的行程。
“神尊……”凤箫声音有些低沉，甚至带上了哭腔。
宁岚抬眼，见她眼眶红红，一副要哭的样子，心生诧异，就问道：“怎么了？”
凤箫咬着唇，定定的望着她，“神尊，您神力损耗如此严重，是因为魔神吗？是不是魔神伤了您？”
方才她为神尊诊脉时就看出来了，神尊如今最多只剩三万年的修为，按照她从上古诸神史中学的知识，宁岚神尊此刻，已经损耗了半生修为。她不知道神尊因何损耗，因此不敢在沧宁与炎离面前提及，才找了个借口把他二人骗出去。
宁岚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有人发现，便有些意外地望着凤箫，却笑了笑，“魔神他还伤不到本尊，你无需担心。”
凤箫更讶异了，忽而她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嚅喏道：“神尊，听炎离神君说，您在神谕台上为沧宁挡了晋神的雷劫，可是因为这个才如此损耗的？沧宁他知道吗？”
宁岚摇了摇头，还没回答，便就又听到凤箫在旁边絮絮起来——
“他果然不知道！这个沧宁，打小就不让人省心，天天带着我大哥二哥捉弄三界众仙，次次都得让我父君训斥，回回都得老冥主亲自前来赔罪，如今倒好了，他竟还连累的神尊这般损耗自己的修为，神尊，您实在不该为他如此，他那个人一肚子坏水，不过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哄骗神尊，哪里值得神尊您为他如此做？”
说到最后，凤箫竟然哽咽起来，伏在宁岚腿边，眼中含泪望着她，语气里满是心疼：“神尊，平白失了那么修为，您一定很痛苦吧？”
宁岚又是一怔，这几万年来，她觉得最痛苦的时候，莫过于三百年自己刚刚记起境舟的时候，那时她明明没有损耗一丝一毫的神力，却只觉得已经千年万年的伤痛全都堆积在一起钻进骨头里。以至于后来，哪怕受了伤，哪怕自损修为，都不觉得有什么了。
她一直瞒着自己修为损耗这事儿，除了灵光神君，谁也不知道，但就连灵光也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失去半数修为神力，会不会觉得痛苦。而眼前这个按着天界历法来算，不过才认识了几日的小姑娘，却因此落泪。
宁岚放下手中的地图，伸手将凤箫扶了起来，冲她浅浅一笑，安慰道：“无碍，过阵子便就能恢复了。”
凤箫当然知道宁岚这话是说来骗自己的，三万年神力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恢复的，纵是回到太虚上境，只怕也得万年光景才能恢复，更遑论他们此刻在人间。
神尊真是大好人啊，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来安慰自己。这么想着，凤箫没忍住，就又跪倒在宁岚脚边，哭了起来。
宁岚才刚将她扶起来，手都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见她如此，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此时，沧宁和炎离各自拎着一盒吃食回来了。
他二人一推门进来，就见凤箫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而宁岚就伸着手尴尬又惊诧地站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沧宁将手中东西放在桌子上，有些诧异地望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凤箫，又望向宁岚，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问道：“师尊，没事吧？”
凤箫见他们都回来了，当场就止住了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换上一副笑嘻嘻地模样，随口就胡诌道：“你们回来了啊，我正在给神尊表演前日里才看的一出人间戏本，给神尊解解闷！”
沧宁狐疑地看了看她，又望向宁岚，见她神色淡淡，似乎并未对此有所异议，便也就没多想，只招呼大家先吃饭。
吃过饭后，宁岚拿着地图向炎离询问行程。
这地图是炎离刚醒来时，通过神兽与神兵之间的感应之力，画出来的琴弦所在之处，总共六个地方，分布在六个不同的州境内。
他们如今身处的中州，便就有一根琴弦，正位于人皇所居的明安城内，也是先前宁岚想趁祈宵被困虞山而去的地方。
炎离指着图中的一处地方，道：“宁岚神尊，我们虽距离这明安城最近，但此地毕竟是人皇所居之地，只怕行事万般不便，不如先去其他地方，最后再来这里，只是其他几个州都离得有点远……”
宁岚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图上，衬思片刻，才道：“昨日灵光传信，说人皇失去了音讯，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情，既然离得近，我们便就先去这明安城看看情况。”
沧宁并不知道宁岚此行的目的，只在一旁听了她与炎离的对话，便忍不住问道：“师尊，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还没等宁岚开口，凤箫就朝他翻了个白眼，略带嘲讽地笑了起来，“自然是要去寻醉琴之弦的下落啊！神尊下界本就是为了醉琴的。你连这都不知道，还非得赖在这里！”
自打知道了宁岚是因为沧宁才损耗了那么多修为，凤箫就看他极为不顺眼，恨不得将他绑起来狠狠揍一顿。
寻找醉琴之弦的下落？沧宁愣了愣，眸光一黯，心里猛然间就又开始堵了起来。果然，能让高高在上的宁岚神尊不惜冒着被太虚上境下发缉神令的风险，日日与魔神虚与委蛇也坚持要做的事情，只能是事关境舟神尊了。
炎离眼风里瞥见他变了脸色，就知道自家神尊又开始吃自己的醋了，连忙就跳出来打圆场道：“凤箫姑娘可别这么说，宁岚神尊出来得急，冥主君上不知道这些也正常，再说了，如今魔神临世，太虚上境不比当年，自然是要尽快寻回醉琴唤回神尊的。”
宁岚转头看了看他们，并未留意到沧宁的异样，只吩咐炎离将图收起来，又起身往窗边走了两步，看着窗外烈日当空一片晴朗，才说道：“大家都累了吧，先休息一下，两个时辰后再出发。”
折腾了一夜加上这半天，倒的确是有些累了，炎离与凤箫都应了声，跑去外室各自占了一个椅子打坐闭目养神去了。
沧宁却在原地没有动。他回想着自他到太虚上境以后的种种，他能感觉到宁岚对自己，的确与别人不同，可这种不同究竟是因为自己这张酷似境舟神尊的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并不能确定。
从三百年前见到神尊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好像在千万年之前就见过她了，就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哪怕她是太虚天神，他想尽办法也想陪在她身旁，可他从来都没想过，倘若她并不需要自己呢？
她心里住着另一个人，一个三界九州都奉为至尊的神，一个或许他穷极一生都无法与之比拟的天神。
冥主沧宁，在此刻，突然生出了一丝在过去六千四百二十五年里都不曾有过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