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浊气
南御殿万年来鲜少有人拜谒，因为宁岚神尊不喜热闹。
梨树旁有一座白玉做的小楼，高十余丈，足足有九层。常年飘散的梨花瓣儿落在这白玉楼上，美的让人心醉。而一道长长的白玉阶挂在这白玉楼的外侧，直通往那最高的一层。
这一层名为观星台，在此处，夜晚观星视野极佳。
宁岚平日里便最爱坐在这观星台批折子。
天地创世已久，三界各自运转。需要神尊处理的事情实在不多，宁岚批了几道折子，便随手抄起一本古籍秘术读了起来。
她今日换了一身素色衣裳，日光温和散落在她发间，竟让她生出几丝暖意。但旋即，这一丝暖意便被一道飞驰而来的白光打散，不见踪迹。
白光里裹着一片梧桐叶，正是诸神传信之物。
宁岚抬手一挥，梧桐叶在她耳旁起起伏伏，沉言略带严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宁岚，枫沐寻到叶钦神息，我下界助她。你若有空，可去一趟西灵殿，寻了云宴前来天界三曜山助我们。”
闻此消息，宁岚神尊竟有片刻失神。
昔年众位神尊同门修炼的场景忽现在眼前。
他们几个都是创世主神各自座下的唯一爱徒，但由几位创世神共同教导，各自继承了几位创世神的神力。宁岚修的是火神之力，沉言修的是水神之力，枫沐修的是木神之力，而叶钦修的是金神之力。
昔年几位主神尚在，他们几人都以师兄妹相称。当年宁岚与叶钦性子相仿，俩人都谨遵主神教诲，以苍生为任，以天地为责，故而较为亲近。而沉言性子欢脱，虽修炼从不耽误，却时常没个正形，反倒是枫沐常常提醒他不要玩物丧志。
枫沐温柔和善，修的更是花草树木之灵法，又是门中最小的师妹，就连宁岚也对她爱护有加。更遑论叶钦、沉言对她的喜爱。
自三界混战之后，叶钦元神消散已有两万年。这两万年里，枫沐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叶钦，宁岚和沉言这才知道，他们的小师妹早已将芳心暗许给叶钦。
如今探得叶钦神息，枫沐沉言先后下界追寻。按理说，作为当年与叶钦关系最近的人，也是如今神力最强之人，宁岚理应随他们下界搜寻。
但不知为何，宁岚心中并没有太多喜悦的情绪，就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哪怕那个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叶钦。
宁岚犹豫片刻，还是喊了灵光，一同前往西灵殿。
西灵殿比起其他三大圣殿略显萧瑟，毕竟主人不在，两万年里除了枫沐神尊时常来此，便无人造访，殿中灵力也弱，比南御殿更显冷清。
宁岚落在西灵殿院中，见此光景，便微皱了眉头。跟在她身后的灵光心里轻叹，面上复杂之意尽显。
被神罚的云宴脸色还有些苍白，此刻正一瘸一拐的在院内清理落叶。
见宁岚来了，先是一愣，连忙拱手拜谒。
宁岚抬手，将沉言传信用的梧桐叶扔了过去，声音虽冷，却是带了些许温度。
“沉言传信，下界三曜山寻到叶钦神息，你是叶钦神兽，跟在他身边数万年，想来寻他更为方便一些。你且休整一日，明日跟本尊一起前往三曜山。”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扔给云宴。
云宴下意识地接过来，却也没留意里面是什么，只是着急问道：“宁岚神尊，那我家神尊他……他是不是要回来了？”
宁岚见他眼中闪着期待，突然不忍说一些冷漠的言语来打击他，只好别过脸望着西灵殿中的正在飘落的叶子，轻轻吐出一句：“或许吧。”
云宴闻言，立时红了眼睛，哪怕只是得到一个不确定的回复，他心中也难免激动不已，两万年了，自家神尊已经两万年没了音讯，如今终于有消息了！这西灵殿终于不再是无主之地了！
虽心中激动万分，但在宁岚面前，云宴也不敢表达太多，只能强忍激动等待明天的到来。
待宁岚离开西灵殿，云宴才缓过神来，看着自己手里多了一个小盒子，连忙打开一看，竟是极品的愈伤丹。
云宴微微一怔，望向西灵殿门口宁岚离开的方向，眼中带上了一丝复杂。
半晌，他轻叹道：“这才是我熟悉的宁岚神尊啊……”
翌日清晨。
宁岚带了灵光并一早就前来侯着的云宴前往天界第二重天的三曜山。
刚至界门处，就忽而有位年轻的仙君急匆匆迎了上来。
几位神尊已不出世万年，故而新一辈天界仙君里没几个认得神尊。
但见宁岚三人神力滔滔，年轻仙君自知眼前人定是不凡，俯身便拜：“见过神君，烦请引见神尊，下界有大事发生。”
因急着去寻叶钦神尊，灵光一时嘴快，直言了身份：“你眼前这位便是太虚上境宁岚神尊，有事快说，神尊还有要事处理！”
年轻的仙君抬眼一看，眼睛女君虽着素衫，却极为威严，也是这三位中周身神力最浑厚的一个。
于是连忙又拜了一拜，“小仙司命，实在眼拙，不识神尊。只是三界实在有大事，须请神尊定夺。”
司命星君乃是九重天南境大帝座下仙君，本来上来太虚上境求救的事情是万万轮不到他的，只不过现在天界里能说了算的那几位，要么在闭关，要么在御敌，要么已经重伤，不得已他家大帝才派他过来。
宁岚眼底万年不动，只是闻言略带疑惑地反问他：“如今三界之事，除了定法则和晋神，何事须本尊定夺？”
司命星君不知宁岚无情，只道是神尊威严，便继续说道：“神尊有所不知，昨日有人擅闯天宫，重伤天帝天后，今晨冥主传信，有人闯冥界，毁了往生桥，数万孤魂无处可去，游荡酆都……”
“重伤天帝天后。”宁岚重复了一遍，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天帝天后万年前便已修至半神，可重伤他二人，必得是上神级别。太虚上境十二上神做不出如此事情，如此……”
宁岚终于皱了眉，“怕是幽冥血海有变。”
几人闻言皆是一惊。
幽冥血海那地方，虽有太虚阵法守着，但也不是完全牢靠。两万年前，就被魔神借神器东皇钟和锁魂塔之力打开过，当年那一战之所以惨烈，众神死伤无数，皆是因为魔神打开阵法后，又利用两件神器将幽冥血海九成浊息炼化成了最具邪性的法器——弑神印。
这弑神印可是遇神杀神，上神级别的都鲜少又能在此印下活命的，更别说他们这些普通小神了。如今若是幽冥血海有变，那必定又得是要掀起一场关于三界存亡的恶战了。
想到此处，司命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他虽未亲身经历，但当年战况之惨，三界各族无人不知晓的，若是再战，仅凭如今太虚上境这几位神尊，怕是难再平定了。
宁岚转头望着太虚上境神谕台的方向，不知为何，心口突然猛然颤了一下。
这边叶钦神尊刚有消息，下界就出了事，云宴很难不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但看宁岚一直没有再说话，心里顿时有些着急。
灵光看出云宴着急，便壮着胆子问道：“神尊，您看咱们是先去三曜山还是九重天宫？”
作为执掌天地的神，当然是以三界为重。
宁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吩咐道：“灵光，你跟云宴去三曜山，见到沉言后让他去幽冥血海看看，本尊先去天宫看一眼天帝是否为浊气所伤。”
说着，瞥了一眼旁边一直恭敬站着的司命星君，“带路。”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分别朝着三曜山和九重天宫而去。
天帝天后双双遭遇重伤，不止九重天宫，整个天界都慌了神。众仙云集紫霄殿前，巴巴地盼着司命仙君回来。
宁岚和司命方才现了身形，一众仙人便聚了上来。
司命连忙挡在众仙之前，介绍道：“这位是太虚上境宁岚神尊。”
一听神尊之名，众仙连忙拜倒，“见过宁岚神尊。”
宁岚轻轻抬手示意免礼，只问着众仙君：“天帝天后何在，带本尊去看看。”
众仙领头的是个金发青衣的仙人，发丝稍显凌乱，还带着兵刃，似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这人正是司命星君的顶头上司，南境大帝南渊，是目前除了天帝天后以外，天界法力最高的神仙。
南渊连忙上前替宁岚引道：“神尊这边请。”
宁岚只嗯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内殿。
天帝天后并排躺在玄冰床上，寒冰之气也难以抑制黑压压的浊气在二人体内蔓延。
虽然是浊气，却并没有弑神印的痕迹。
宁岚眉头微展，抬手一挥，一道赤光朝着二人打过去，浊气霎时便消了半数。
众仙皆是一惊，果然仙与神，还是有着天堑一般的差距。
“多谢神尊出手救我父君母君，感激不尽，神尊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凤鸣定然鞍前马后效劳神尊！”
一直守在床前的青年见宁岚随手一挥浊气便消散半数，连忙对着宁岚拜了又拜。
“凤鸣。”宁岚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天宫太子凤鸣。
天帝与天后执掌天宫两万年，大小适宜打理的井井有条，孩子倒也没少生，膝下子女共八人，这凤鸣便是天宫长子。
若要问宁岚怎么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天宫太子，那还是当年，凤鸣刚出生时，天帝天后请了一道神尊之令，说要以神尊之谕册立凤鸣为天宫太子。
这一道折子是沉言批的，事后宁岚还曾不解为何天界立个太子都求到了太虚上境，沉言那时还笑她不懂人情世故。
这事已经过去近两万年，若不是见到本人，宁岚都要忘记这回事了。
“你父母被浊气所伤，本尊已施法替他们消除浊气。但他们损耗过重，要清醒过来怕是还要几日。”宁岚淡淡开口说道。
天帝天后的浊气其实并没有很严重，只是在与浊气交战时，使出了半神之力化散浊气，才使得浊气入体，但同时也避免了浊气散落天界。
不得不说，这俩人对天界倒是尽职尽责。
宁岚心中暗自叹了一下，没想到玩世不恭的沉言看人倒是准。
说回天宫太子凤鸣。
这天帝天后本就是半神之身，他们这个儿子一出生就是上仙之最，本以为再过百年就可以修至神界，但两万年过去，凤鸣仍旧是个上仙。
宁岚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她原本略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开口道：“如今浊气再现于世，三界九州必将动荡。”
说着，宁岚看向太子凤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声音冰冷至极，“现下，还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所为，不过既然能重伤半神之身的天帝天后，必然实力不容小觑，你身为天宫太子，上仙之最，两万年都没能晋神，如此实力，如何能率众抵御浊气奸邪？”
被当着众仙的面训斥，太子凤鸣脸色一阵青白，身为九重天宫的太子，众仙向来对他毕恭毕敬，又因着他仙力在众仙之上，平日里也是极受拥戴。
往日若是遇到有人出言羞辱，众仙也必会极力维护。
可偏偏今日这位训斥天宫太子的，是如今主世的太虚上境的神尊，在场众仙自是不敢言语。
“神尊，这可不能怪我大哥，这两万年，天地万灵溃散，下界修仙都修不上来，更何况是晋神。”
略带紧张和不服气的声音蓦然响起来。
“凤容！别乱说话！”太子凤鸣连忙制止，再次向着宁岚行礼，“小妹无知，还请神尊勿怪。”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在宁岚说话以后回怼了，宁岚不由地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小姑娘，眉眼间与凤鸣倒是有几分相似。
这小姑娘说的倒也没错，自上次三界混战后，至今两万年里，不知是何缘故，天地间的灵力溃散的厉害，太虚上境已经有两万年没有收到晋神喜报了。
两千年前，宁岚还觉得奇怪，还特意召集了沉言和枫沐到太虚圣殿询问商议此事，可当时沉言只道是下界众仙族也在神魔交战中耗损严重，且他们又没有太虚上境的清气加持，恢复起来会慢一点。
不过这的确也太慢了一点，太虚上境诸神早就神力恢复个个过起了养老生活，可三界众仙却修炼艰难，两万年都不曾恢复，若是真有邪魔携浊气重来，恐怕他们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宁岚想的入神，众仙也不敢出声，一时间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忽而殿外有人闯了进来，直扑倒在众仙面前。
“太子殿下，我们冥界出大事了，有人在冥界大肆抓取亡灵，我家冥主派我前来讨救兵，请太子殿下给我们派些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