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7)
金盆洗手系统的提问并没有得到帘沉的回答。
机械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后, 发出微弱的电流动静,像是要尝试解读一样。
然而它才开了一个头,就瞬间感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将它紧紧锁了起来。
“宿、宿、宿、宿……”
语言系统紊乱, 整个数据大量溢出, 金盆洗手系统仿佛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
它的结构像是被重新打乱,又再次组合起来。
但这种感觉只有短短的零点零零零零零零……零一秒,即使是在系统的计时上, 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如果金盆洗手系统是个人类的话, 说不定会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但它并不是。
它有着最为严谨的算法和运行逻辑,清楚的知道自己存在的每一个状态。
金盆洗手系统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帘沉反向控制住了。
可对方似乎只是为了验证什么一样, 很快又将它放了出来。
异象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重新得到自由后,系统尚且记得刚才那股惊悚的感觉。
它没有再尝试出声, 而是自己搭建了一套又一套的防护程序。
这些数据像是洋葱的皮一样,把它重重环绕在最中央。
金盆洗手系统决定不再出声, 静静看着帘沉接下来的动静。
“我今日就去跟宗主禀告一声, 然后让古历长老替我们算一个良辰吉日。”
湖黎抱着帘沉的腰, 有些甜滋滋的说道。
他说完又抬起头,“还有,你的伤刚好, 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要随便动用功法,下次你要去什么地方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我带你去。”
湖黎指的是帘沉刚才带着他从洞府直接回了卧室的事。
虽然两者相隔不远,但毕竟也耗费心神,况且对方的身体本就极为特殊。
“不用担心。”
帘沉将对方额间垂落的那缕长发握在手中,“难道我与阿黎这些时日的双修都是白做得不成?”
“可你分明都没有运功, 当……”
当然是白做了。
湖黎差点又中了帘沉的圈套,话头才出来,就被他赶紧止住了。
他想,这要是真说出了口,那跟宗主禀报的事情估计得拖延到下个月了。
因为停得太突然,导致他脸上都被憋得红红的。
湖黎有些气恼,偏偏又拿帘沉毫无办法,最后他干脆转过了身,转身之前,还将自己那缕长发从对方手里抢了回来。
“怎么又在撒娇,嗯?”
这种说不上生气又可可爱爱的样子,无论是哪一个世界,在帘沉眼里都是撒娇意味。
两人一站一坐,帘沉就这样直接从后面轻轻托起了湖黎的下巴。
使他微微仰面。
这让原本脖子上的那些印记也更加清晰的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以后阿黎说什么就是什么,徒儿全听师尊的。”
说完后,帘沉以这样的姿势俯身亲了亲对方被憋得红红的脸。
“不许叫师尊!”
湖黎皱了皱鼻子。
“是现在不许,还是一直不许?”
帘沉依旧托着对方的下巴,低着头看着他。
湖黎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帘沉的意思。
他在问他,是一直不许叫师尊,还是偶尔也可以叫。
比如双修的时候。
原本就有些憋得红红的脸像是更红了般。
“现、现在不许。”
整个说话的气势都比刚才弱上了几分。
还有些小结巴。
羞耻感令他不自觉拽紧了自己的那缕长发。
甚至想要摆脱帘沉的手低下头去。
但帘沉再次俯下了身。
这次亲的是他的嘴唇。
带有一种极端的侵略意味。
湖黎本能的附和着对方的动作。
哪怕已经有过不少次的经验,但他还是觉得跟帘沉的每一次亲密接触,都要叫他的心仿佛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
冠剑派和妖族为了报答鸿迟仙君同他的亲传弟子对自己后辈的救命之恩,在陵淳和花蚀宴在虚青宗内养伤期间送了不少礼物过来相谢。
当帘沉在九音峰上“治病”的时候,这两人身上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不过他们却迟迟没有离开虚青宗,而是借着客人的名义留了下来。
陵淳和花蚀宴的心思不止是虚青宗,就连各自的门派也都能猜得出来。
帘沉在修真界是继鸿迟仙君之后难得的修真天才,长的又是一表人才,不管是妖界还是冠剑派,都觉得若是自己家的后辈能同对方缔结两姓之好,也是一番美谈。
因此他们不仅没有阻止陵淳和花蚀宴留在虚青宗养伤,反而还在背地里暗暗支持。
这两家像是存心攀比谁对帘沉更心诚一样,今天你送一颗南海的夜光珠到虚青宗来,明天我送一株北海的血珊瑚到虚青宗来。
所用的名头都是交住宿费。
一开始虚青宗负责接待他们的长老还有些为难。
非亲非故,却整日换着法的来送珍宝,仅仅是为了一个住宿费,怎么看怎么怪异。
长老为了这事特意禀明了虚青宗宗主叶归行。
对方只是淡然一笑,命他若是冠剑派和妖界再送什么东西过来,照收不误,不用推辞。
“就当是给小师叔祖提前送的贺礼吧。”
叶归行在心里想。
他口中的小师叔祖指的正是湖黎。
叶归行身为一宗宗主,常年与他人打交道惯了,又不是如湖黎那般不通人事的性子,在察言观色上很有一手。
是以尽管当日湖黎带着帘沉一行四人回来的时候来不及多说什么,他也早就从对方的神态之中瞧出了端倪。
在叶归行的印象里,小师叔祖那张漂亮的脸上永远都是冰冷孤高的,是没有温度的众生慈悲。
他就像一尊无欲无求的佛像。
叶归行曾经以为直到小师叔祖渡劫飞升之前,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为了帘沉生出了,生出了渴求。
湖黎对帘沉的在乎,即使不用语言表达出来,也已经浓烈的要从他的周身化为实质。
他这小师叔一惯对万物淡然,便是有什么人死在了他面前,恐怕都不能引他皱一下眉。
可那日对方带着帘沉以及陵淳和花蚀宴回来的时候,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与担忧。
并不是为了后面两人。
仅仅只有帘沉一人是在他眼中的。
小师叔将陵淳和花蚀宴扔下来,用传音之术告诉了他前因后果。
连片刻时间都没有停留,便径直飞往九音峰。
叶归行匆匆出来的时候,也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早已发红的双眼,还有那抑制不住的害怕。
距离那天的事情过了五六天后。
叶归行想,以小师叔祖那日表现出来的在意程度,若是帘沉真的有什么事,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
况且帘沉的那盏魂灯都还亮得好好的。
但凡拜入宗门,都会点一盏魂灯,倘若外出历练出了什么问题,或是身陨道销,魂灯也会熄灭。
叶归行最开始那几天生怕帘沉出什么事,可又进不去九音峰,因此只好往安放魂灯的阁楼去得特别勤快。
他想着怎么样也能知道个大概情况,在心里做个准备。
可后来他在看到帘沉的魂灯不仅没灭,反而还有种越烧越旺的趋势,就去得少了。
倒是九音峰山脚下从此又多了一个人。
叶归行虽然进不去九音峰,但也能依稀看到一些光景。
比如靠近山脚的那些植物好像比以前更为葱郁了,一看便是被人用灵力滋养过。
这峰上一向只有湖黎和帘沉两个人,可又任谁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更何况,只是一堆无用的杂草而已。
一连几天的观察下来,这种情况都没有改变。
而小师叔祖也迟迟没有传来消息。
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叶归行掐指推算了一下,而后总算放下了心。
他双手告在背后,又溜溜达达的从九音峰山脚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叶归行还似不放心般又顺手将九音峰上本就稳固的结界再次加固了一下。
他想小师叔祖法力高深,如今又是千百年来头一遭品尝这情爱滋味,难保不会一个激动,将这结界冲破了。
到时候不仅虚青宗上下受到影响,说不定一些道心不稳的弟子还会就此生出魔障。
再有,万一有些个不懂事的人跑来打搅了小师叔祖也不好。
如今眼瞧着半个月都快过去了,陵淳和花蚀宴还没离开虚青宗,叶归行朝九音峰上看了一眼,露出看戏的神情。
“也不知道小师叔祖要怎么对付这两个情敌,看对方平时那清清冷冷的样子,我倒是真想象不出来。”
声音低不可闻,只有跟他离得近的几名随侍小童听见了。
不说是叶归行,便是虚青宗里任何一人,又何曾能想象出鸿迟仙君这般光风霁月的人,有朝一日肯为了情爱之事露出多余神色的模样。
他们连这个可能都没有想过。
几名小童听见宗主喃喃之声,稍一细想,顿时心间惊骇不已。
却无一人表露出来。
再说冠剑派和妖界不断送过来的那些礼物,其实若是湖黎真要与帘沉举行道侣大典,算作贺礼,这些也只是一个零头。
所以对于在规制内的东西,叶归行便让长老收下了,不过却一一登记在册。
又过了一两日光景,帘沉和湖黎才总算从九音峰中出来了。
前者去了花蚀宴那里,后者则去找了叶归行。
“帘沉,你的伤好了吗?”
陵淳和花蚀宴也是到苏醒后听其他人提起,才知道帘沉也受了伤。
他们并不知道具体原因,只下意识以为对方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如此。
一时间又是情动又是内疚。
但花蚀宴却要更清醒一点。
即使帘沉真的是为了他们两人受的伤,对方喜欢的也只有鸿迟仙君一人。
因为那日帘沉给他渡完灵力,又喂给了他一颗丹药后,跟他商量了一件事——
“不急,我还有一件事跟你商量。”
以花蚀宴的修为,早早就能在黑暗中视物了。
但那天因为受伤严重,所以他其实并不很能看清帘沉的面容。
可对方那种寡淡的,带有疏离的声音,却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
带有一点跟往常不一样的感觉。
“什么事?”
他当时愣怔间回了一句。
“我救你一命,并送你三颗可突破金丹期的天阶灵药,还有一份能挡三道雷劫的法宝,和你交换一根红珊宝树的树枝。”
三个条件,光是第一条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而第二条那三颗突破金丹期的灵药,除了花蚀宴自己可以吃以外,还能赠送给其他人,为妖界增添实力。
最后一条,凡是修仙晋升,都要遭受雷劫考验,越是到后面,雷劫的道数也就越多。
听上去好像能挡三道雷劫并没有多厉害,但关键时刻,却是能保命的。
有多少人都是卡在了这一关上,最后没有抗住,生生断送了自己的百年修为。
可花蚀宴的注意力并不在帘沉提出的丰厚条件上。
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红珊宝树长在妖界,跟妖界的气运相连,才会使妖界有所受益,但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仅仅是一株普通的树而已。
除了那个传说。
帘沉要跟谁举行道侣大典?
是……鸿迟仙君吗?
“帘沉,你知不知道我们妖界自来就有一个规定。”
妖界规定,红珊宝树不赠外族。
除非那外族是他们的亲近之人。
“你应,还是不应?”
帘沉既没有跟对方解释自己要红珊宝树的树枝是用来干什么的,也没有回答花蚀宴自己究竟知不知道他们妖界的规定。
但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既然对方想要红珊宝树,并且提出了这么多条件,恰恰就表明了他是知道的。
花蚀宴苦笑了一声。
妖界的那个规定只是对于一般人而言。
身为皇族中人,是拥有一个特权的,不过也仅仅只有一个而已。
“好,等我出去就给你。”
花蚀宴最终还是应下了。
他为的不是那些条件,而是帘沉这个人。
尽管花蚀宴已经知道自己和帘沉之间是没有可能的了,但在妖界不断送来礼物的时候,他仍然没有阻止。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些小小的,微不可查的期望。
他想,万一帘沉要来那红珊宝树的树枝并不是给鸿迟仙君的呢。
可对方今天的到来打破了他这点期望。
“已经好了。”
帘沉略微颔首,表示自己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如初,之后又将目光停在了花蚀宴身上,单刀直入今天来的目的,“我来是向你讨要一件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并没有避开陵淳。
甚至两个人之间的交换都是在陵淳的眼底进行的。
那根红珊宝树,刚一拿出来便同它的名字一样,映出透亮的红光。
光是看上去,就充满了喜庆吉祥的意味。
陵淳当然也听说过红珊宝树的传说,他转过头看向帘沉,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就主动开了口。
“我同鸿迟仙君商量好要举办道侣大典,到时二位若是有空,还请前来参加。”
语气没有特别大的起伏。
平淡到了极点。
但帘沉这句话却掐死了本该属于三个人之间的暧昧。
“本殿知道了,放心,倒时有时间我一定过来。”
还是花蚀宴率先开了口。
他头一次在帘沉面前自称本殿,面上也是浑不在意的神色。
“我也是。”
陵淳敛了敛眉,跟在花蚀宴后面道。
两个人虽说所属门派不同,但对于感情一事,却是足够清醒。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不来。
曾经那段三人相伴而行的日子,会永远在他们心中保留。
没必要为了得不到的东西,去打碎那些美好。
帘沉这一次过来就只是为了完成和花蚀宴之间的交易。
等又跟两人说过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在帘沉走后,陵淳面上的掩饰之色也一并撤去。
他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坚毅而沉稳的,此时脸上却是难得的颓丧。
之前在客栈中的时候,帘沉就说过要成为鸿迟仙君的道侣,陵淳只以为是对方的一厢情愿。
及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帘沉跟鸿迟仙君两人是情投意合。
说不难过完全是骗人的。
他就只是不想在帘沉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跟陵淳相比,花蚀宴反倒好上一点。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罢了。
他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挺不拘小节的,但心思远比对方要敏感一点。
早在帘沉在客栈提起鸿迟仙君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后来秘境当中又发生那样的事。
可以说来到虚青宗之前,花蚀宴的心底就已经明确了七八分。
而刚刚帘沉的话让他这七八分变成了十分。
“早知道跟晚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花蚀宴收拾好帘沉带过来给他的东西,一边朝屋里走,一边回答陵淳。
“我要回妖界了,你呢,还继续呆在这里吗?”
他们留下来是为了帘沉,现在帘沉都要跟鸿迟仙君举行道侣大典了,再留下来,就不是深情厚意,而是恶心人了。
陵淳跟上对方的脚步,“不了,过几天冠剑派要招收弟子,我身为继任掌门,也该回去帮着一起处理相关事宜了。”
“回头帘沉成婚的时候你送个信给我,本殿住的地方挺偏僻,我怕万一错过了。”
“放心,到时我一定邀你一同前来。”
他们都心知肚明彼此对帘沉的心思。
哪怕这感情从来没有说出来,哪怕这感情将来也不会有机会再说出来。
……
-
“小师叔祖,您来了。”
庭院内,白鹤一阵唳鸣,紧接着,下方就多出了一道仙气缭绕的身影。
只那身影似在雾中,朦朦胧胧的,叫人看不真切。
不过勉强能够辨认而已。
叶归行心中纳罕,平常就算一年到头见不到这小师叔祖一次,也没见对方像今天这样过啊。
还有意施障眼法,将自己的身影掩住。
他想归想,嘴上已经客气的打了一声照顾。
并且对于湖黎今天的来意也有所了解。
“本君今日来,是想告诉宗主,我与帘沉过不久便会举办道侣大典。”
湖黎不光是身影看着朦朦胧胧的,就连声音好像都不真切。
“此次是想托宗主为我在妖界中间牵个线。”
湖黎还没说完,叶归行就明白对方想要什么了。
能让他在鸿迟仙君和妖界之间牵线的,怕也只有妖界的镇族之宝,红珊宝树了。
看不出来,小师叔祖这不动情则以,一动情竟是这般模样。
连红珊宝树都想为帘沉找来,真真是把这个小徒弟捧在手心。
“这红珊宝树乃是妖界之宝,轻易动不得,恐怕不容易成功。”
叶归行没有盲目答应,而是实话实话。
“无妨,即使没有红珊宝树,我与帘沉之间的道侣大典也会如期完成。不过若是妖界愿意,本君也不会让他们吃亏。”
湖黎摇头,没有勉强对方一定要拿到。
但要是有那个希望,他也会付出相应的报酬。
“师父,我好像见过那妖界二皇子拿出来红珊宝树过,不过当时对方收的太快,我也不太确定。”
一直跟在叶归行身边的侍童听了两人的话,有些迟疑的说道。
他当时是得了宗主的命令,去看望两人的伤势。
刚好瞧见了花蚀宴手里捏着一根约莫几寸来长,树枝模样的东西,还泛着透亮的红光。
他当时便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
此时听二人说起,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侍童曾有幸跟随叶归行赴过妖界宴席,无意间看到过那红珊宝树,因此留下了印象。
这么一想,他倒比刚才更肯定了几分。
“哦?红珊宝树珍贵异常,即使是妖界皇子,也没有随意带出来的道理。”
叶归行想,这该不会是那花蚀宴想要跟小师叔祖抢帘沉的把戏吧。
他也听过妖界红珊宝树不赠外族,除非是极亲近之人的规定。
叶归行有意想瞧一瞧湖黎脸上的表情,但他连对方的身影都看不清楚。
看不到热闹的宗主有意咳嗽了一声,示意侍童暂且退下去。
“小师叔祖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向妖界求得此物。”
“嗯。”
湖黎应了一声,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便飞身走了。
“恭送小师叔祖。”
叶归行在后面扬声道。
“奇怪,你们说小师叔祖今天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身形遮住,难道有了道侣之人都如这般,连外人也见不得了?”
等到看不见湖黎的身影,也确保对方听不到自己的话后,宗主才朝几个侍童不解道。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后来还是在一个侍童无意说的话当中突然领悟了。
那侍童的大致意思是说鸿迟仙君此举说不得是为了哄着帘沉,只让对方一人见到自己。
这其实是讲着玩的,并不是认真的话。
但叶归行听了后突然右手握拳击了一下左掌,该不会是小师叔祖身上有些什么不想被他们看见吧。
可他们修仙之人向来身体强悍,普通外物更是不会在身体上留下什么痕迹。
除非,是小师叔祖自己愿意的。
啧啧。
叶归行想,帘沉到底给小师叔祖灌了什么药,竟叫对方做到了这一步。
“派人问问妖皇,看对方怎么才肯送一截红珊宝树出去,态度好一点,跟他说只要是我虚青宗有的东西,都可以提出来。”
叶归行感叹完湖黎和帘沉两个人的感情,转头就对着侍童吩咐道,等说完了后他又摇摇头,“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既然是亲自上门求取红珊宝树,那定然不能空手去。
虽然先前湖黎说自己会付报酬,但叶归行也不会真就让对方全部承担了。
两个人都是他虚青宗的人。
身为娘家,怎么说也要给自家人添一点嫁妆。
叶归行准备动身前,从宗门库房里找出了许多东西。
想了半天,他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
“我去向小师叔祖要几瓶丹药一起带上。”
说着他便把已经收拾好的东西交给了其中一个侍童,然后朝九音峰而去。
-
湖黎在离开叶归行的院落后,心中还一直回想着刚才那侍童说的话。
花蚀宴平白无故,为什么会将红珊宝树的树枝带在身上?
此时他的想法与叶归行不谋而合。
而且原本帘沉是应该要和他一起过来的,但两人刚下九音峰,对方就说自己有点事情,让他一个人过去。
湖黎回了府邸,将身上的术法撤去。
他看了看当初被自己带回来养在盆里,这半月来受到他外泄的灵力滋润,长势越发喜人的花。
湖黎和帘沉从洞府出来后就给这花换了一个更大的盆,原先那朵小盆早就被撑碎了。
“你说,帘沉是不是去见妖界那个二皇子了?”
湖黎摸着花瓣,粉嫩的花朵像是害羞般垂了垂头,叶子在他的手上轻轻蹭了蹭。
“阿黎,我回来了。”
湖黎正跟这花说着悄悄话,就听见帘沉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在拿到红珊宝树的树枝后,帘沉并没有马上回九音峰。
他估摸着时间往虚青宗山下去了一趟,直到现在才回来。
湖黎刚一抬头,就看见对方手中拿着一根极为惹眼的亮红枝桠。
脸上还挂着笑意。
!
帘沉真的去见那个二皇子了。
不仅如此,他还收了人家的东西。
还笑得很开心。
湖黎觉得心里闷闷的。
“哦。”
他不轻不重的回答了一声帘沉,然后又扭过头看着自己的花。
小花似乎感应到了湖黎的心情不好,于是噗簌噗簌地在枝干上挤出许多新的花来。
整个屋里都弥漫了淡淡的花香。
“心情不好?”
帘沉也察觉出了一点湖黎的心情。
“没有。”
湖黎摇头,有些闷闷不乐。
他忍不住戳了一朵刚开出来的花,那花立即就羞怯得整个收拢了起来,将他的手指也一并包裹住。
只是仙君的注意力哪在这上面。
他在心底小声地跟帘沉讲,是啊,我是心情不好,你快来哄一哄我。
你哄哄我,我就好了。
湖黎没有注意到小花,但帘沉却注意到了。
他走了过去轻轻点了点花叶,顿时才开出来的花全都消失不见,就连原本那几朵大一点的,也合拢了起来。
而后他又拉过湖黎的手,带着对方坐了下来,将他染了花粉的手用锦帕擦了擦。
期间那根红珊宝树的枝桠一直被放在桌上。
“没有不高兴的话,怎么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帘沉擦完又道:“是我哪里惹了你难过?”
是我哪里惹了你难过。
这句话要多轻柔就有多轻柔。
被一个人全神贯注地看着时,好像在被全世界爱着一样。
这种爱意容易让人鼻子发酸。
湖黎并不觉得帘沉就真的和花蚀宴之间怎么样了。
但他就是心底有些闷。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在吃醋了。
还是一个很大的醋,大到他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
“不说话?那我可要亲你了”
帘沉哪里给湖黎半点反应的时间。
他根本就是一边说,一边挑起了对方的下巴,然后覆身上去。
只是单纯的一个吻而已。
可他的手却几乎抚遍了湖黎的身子。
隔着仙袍,隔着体温,那种刺激的感觉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呜……”
这种体外的刺激令湖黎呜咽出声,他整个人如同刚才那朵花一样,想要紧紧收拢起来。
但帘沉没有允许。
“告诉我,在不高兴什么?”
帘沉已经没有在亲湖黎了。
他将对方的两只手压在身侧,十指紧扣,使他挣扎不得。
“我……”
湖黎拧了一下身体,没有用。
他的话连不成句子。
偏偏这个时候,叶归行来了。
平时九音峰设有结界,但身为宗主,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除非像前几日那样,湖黎有意不让任何人进来。
今天他们下了九音峰又回来,之前设的结界也取消了。
是以叶归行根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眼看着对方就要走进来了,帘沉却还控着湖黎,叫他露出诸般情动神态。
只为了从他嘴里听出为什么不高兴。
湖黎有些发急,可他的法力被帘沉限制住了,一点也使不出来。
他又不好意思直接朝对方讲,自己是因为吃醋才这样。
“宗、宗主来了,你快放开我。”
湖黎在说到宗主的时候,声调被对方弄得又是一抖。
“阿黎什么时候说,我就什么时候放。”
这话听着耳熟,可当前的情况又非……两人双修的时候。
湖黎羞躁难当。
神经的折磨同那渐渐逼近的脚步形成了双重的刺激,他紧张到了极点,生怕被叶归行听到些什么。
这种高强度的紧张让湖黎忘记了,如果叶归行真的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又怎么还会走进来。
他被帘沉搅得犹如一团乱麻。
这种情形之下,对方竟然又咬了咬他的耳朵。
“不……”
湖黎的声音简直像是从气腔里发出来的。
他羞愤欲死,眼泪被完完全全逼了出来。
当然,也不仅仅只有眼泪。
湖黎动了动自己的腿,那黏腻的感觉像是一座大山,将他压在了最底下,令他不得翻身。
可脚步声还在继续,帘沉也没有动弹。
“我在吃醋,在吃醋。”
是闭着眼睛哭着喊出这句话的。
只是因为顾忌外间的人,声音同蚊子一般。
“吃什么醋?”
帘沉放开了他一只手。
“我听宗主的侍童说,妖界二皇子手里有一根红珊宝树,你、你还去见了他。”
湖黎的话说的有些语序混乱,但帘沉还是听懂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东西。
于是他轻笑了一声。
“那是我特意为你取回来的。”
是特意为了我们的道侣大典准备的东西。
他的心思同他的心思一样,都是想要把最好的送给对方。
湖黎刚才还紧紧闭着眼睛,听到帘沉的话后,唰的一下子睁了开来。
模样瞧着有几分呆气,一点也不像是个出尘的仙君。
“给我的?”
“嗯,在秘境里面我就跟花蚀宴说好了。”
帘沉将自己跟花蚀宴之间的交易简单跟湖黎讲了一遍,“好了,师尊若是再哭下去的话,宗主可要见不到你了。”
帘沉撤去了对湖黎的压制,此时此刻,后者才知道原来刚才对方早就在两人之间设置了一道屏障。
即便是叶归行真的闯了进来,也不会看到他们。
这分明就是冲着自己一直不愿意实话实说去的。
湖黎根本连想都不愿意去想那个场景。
他连忙起身,施了一个清洁术,然后才略有些匆忙的跨步出了房间。
“小师叔祖。”
叶归行见到湖黎,先行表明了来意。
他第一眼的时候还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等到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清了。
因为刚才的事情,竟叫湖黎没来得及掩饰自己的身形。
身上的痕迹彻底暴露了出来。
不光这些,还有刚才被弄得发红的眼尾,以及对方跟平时不一样的发型。
偏偏他还维持着那副月华清冷的模样。
叶归行仅仅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用去妖界了,我已经有了红珊宝树的树枝了。”
叶归行听到湖黎的话有些惊讶,明明刚才对方还托他在妖界当中牵个线,怎么现在就有了呢。
“敢问小师叔祖是如何得来的?”
“是帘沉为我取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湖黎的嘴角翘了翘。
是帘沉为了他特意跟妖界二皇子做的交换。
湖黎又在心底偷偷补充道。
叶归行听到帘沉的名字时,想起之前侍童说的话,有了几分明白。
“如此那我就专心替小师叔祖布置道侣大典了。”
他没有问帘沉是怎么具体得到这根红珊宝树的,只是问了湖黎道侣大典有没有什么需要采办的东西,或者什么邀请的人。
来的时候他还碰到了古历长老,对方已经挑好了时间,就在下个月中旬。
“东西本君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是宴请名单,你回去后可安排一下。”
湖黎抽出了好几张纸条。
上面密密麻麻记得都是各宗各派的名字,以及邀请的人。
简直是要将整个修真界的人都请过来。
叶归行的第一反应就是计算了一下虚青宗的场地够不够大,能不能容纳这么多人。
第二反应便是小师叔祖果然很宠帘沉,这架势,便是飞升庆贺礼席都比不上。
“好,回头我就让下面的人开始安排起来。”
叶归行收下了好几页的纸,临走之前,好奇心又驱使着他朝湖黎问道:“小师叔祖,您今天怎么梳了这样的发型?”
这话像是又问到了湖黎的心上。
他唇角的弧度又略大了一点,“是帘沉帮我梳的。”
语气中甚至夹杂了一丝雀跃。
显出一股孩子气。
叶归行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被酸到了。
他到现在都还没有道侣呢,也不知道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小师叔祖就请安心在九音峰上等候大典吧。”
宗主没有什么问题再问了,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请了这么多人?”
帘沉一直都在后面听着两人的交谈,也看到了湖黎拿出的那些名单。
在叶归行离开后,他便走了出来,然后将刚才施了法术合拢起来的花恢复成原样。
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花盆,把红珊宝树的树枝栽种了进去,以灵力淬养着。
他也听到了叶归行说道侣大典就在下个月中旬。
幸好红珊宝树的生长周期比较短,只用给它充足的灵力,就可以想长多大长多大。
“各大宗门同气同枝,自来就是这样。”
湖黎仗着自己比帘沉大,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是说了你才刚恢复,没事不要随便动用功法吗?”
见到对方在用灵力喂养红珊宝树,湖黎不赞同的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接了过来。
“从今天开始,照养它的任务就交给我了,你就只要安心的当新郎官便可以了。”
新郎官三个字好像有点烫嘴。
湖黎讲得犹如囫囵吞枣,含糊不清。
“阿黎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帘沉也不跟对方争那红珊宝树,而是绕着刚才的话问道。
“我说,从今天开始,照养红珊宝树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不是这一句,是后面那句。”
“新郎官新郎官新郎官,这下听清楚了没?”
湖黎就知道,自己越是不好意思,这人就越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