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杨瑶从来不是什么傻白甜, 比起李悦，她其实对武家更了解。毕竟，武家也算得上是杨家的亲家了, 不过, 对于武家的做派，杨家人肯定是看不上的。当年武士彟在的时候, 起码还算是靠谱, 等到武士彟一死, 武家那边简直愈发不像样起来。他们本来只能说是新贵, 好不容易在李渊的牵桥搭线下搭上了杨家，按理说, 怎么着都该赶紧好好培养感情，以杨家为跳板，多结交一些权贵吧！结果, 就为了点蝇头小利, 武家那边居然能直接将杨氏母女撵出家门, 不知道让多少人看足了笑话。
“这一代的武三思，武攸暨妾身不是很了解, 毕竟杨家跟他们很少打交道！”杨瑶说道, “不过, 武元庆和武元爽, 妾身却也是见过的！他们就是标准的小人, 可惜的是，他们看不清时势！”
说到这里, 杨瑶不由摇了摇头, 这种人啊, 连坏事都不知道做绝, 既然当年将人得罪了，那么就别给人机会，让对方一直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找个差不多的人将几个妹妹都嫁了，虽说最多也就是捞点聘礼，但是，起码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结果呢，他们直接逼着杨氏带着尚且年少的女儿回了杨家，之后，就算武后没有进宫，其实在杨家的安排下，武顺还有武三娘其实嫁得都不能算差，要不是她们真的是缺了几分运道，武顺是丈夫死得早，武三娘自个死得早，光是凭着她们的夫家，真要是发力，就够武家消受的了。
武后那真的是一个异数，她当年下了狠心进宫，就算是一开始在李世民后宫的时候，武家的人觉得她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而等到他们知道武后居然又跟了新皇，他们那时候就该连滚带爬到武后那里请罪，结果呢，他们不仅没有，还开始仗着武后的存在开始作威作福。老实说，杨瑶当年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是真的觉得有些目瞪口呆的。这么头铁不怕死的吗？等到后来见识了武家人的做派之后，她才知道人家不是头铁，根本就是愚蠢，或者说是自以为是。武后要真的是什么担心人言可畏的人，她就不可能勾搭李治，人家连这种事情都豁得出去了，怎么可能还在意多少人的言论？这不是开玩笑嘛！
杨瑶这会儿便说道：“武家人颇有一种不择手段的劲，既然这次得罪了，那么就得让他们知道疼，然后他们才知道谁能招惹，谁不能招惹！”
李悦沉吟了一番，他倒是没想过要干掉武家这些小辈，毕竟，真要论起血缘，那些还是自个的表兄弟呢，不过，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还是应该的。
李悦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卖出去的那些镜子，本来想着过几年就借着这个坑上那些世家一把，不过后来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这事也就拖了下来，如今嘛，倒是可以借此坑武家一把。
李悦当下就找了人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那人很快就心领神会，当下就准备去了。
李悦的做法其实也很简单，武家如今是真缺钱，但凡是能赚钱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偏偏他们其实见识不算很足，这就导致了他们眼皮子有些浅，有些事情，自然就没多少底线。如此这般，甚至不需要太多的谋算，就能将他们坑进去了。
果不其然，李悦这边的人拐弯抹角找的人不过是稍微露出了他手里有琉璃镜的消息，武家那边就上钩了。原本李悦他们这边的想法是高价卖给武家，让他们自个转手再卖出去，当然，这个高价其实是相对的，比起前些年李洽找的胡商卖出去的价格可要低得多了。
结果，武家的人是真的没什么下限，他们直接就起了谋财害命的心思。毕竟，他们琢磨着，这个价钱要是叫别人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抢呢，他们这点财力，可未必抢得过别人，所以，他们思来想去，觉得直接杀人灭口抢过来最靠谱。
李悦这辈子已经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了，但是，他毕竟还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那个时代对于生命的敬畏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就算是如今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生杀予夺的权力，但是，他在做事的时候，依旧会尽可能保证下面人的生命安全，这也是许多人都觉得李悦心慈手软的缘故。
结果武家还没李悦这样的地位呢，居然做事就这般肆无忌惮了！李悦听说之后，干脆又吩咐了几句，这次，不让武家扒层皮，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说什么让武家人偿命这种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直以来，似乎大家都觉得杀人偿命是个铁律，像是当年汉高祖刘邦为什么得了关中老秦人的接受，无非就是他进了关中之后，就与百姓约法三章，也就是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但是，这也就是一时的，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实际上，汉朝还有补充的条令，那就是，你犯了罪，是可以用爵位和钱抵罪的。就像是张良的儿子张不疑，他因为情场失意，就要去杀人，杀的还是楚王内史，最后呢，他也没判死罪，而是被贬为城旦。当然，这个惩罚其实并不比死强多少就是了。他要是杀的只是个平民，或者是没有搞得那么明目张胆，那么，估计也就是贬去几级爵位，或者交个几千金的罚金也就没事了。
大唐律也是一样，对于权贵来说，是有八议之说的，而武家呢，哪怕武后跟武家并不亲近，但是他们依旧是皇亲国戚，而且，武士彟还是开国功臣，这就决定了，他们除非犯下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否则的话，他们几乎不会被判什么死罪。
不过，很多时候，活着并不会比死了强，李悦直接准备将之前埋的引子给爆发开来，将这事直接推到武家头上。也就是说，那些世家手里的琉璃镜贬值，大半的锅都得扣到武家头上。
武家这边尚且沉浸在赚钱的欢喜之中，根本没想到一张大网已经向着他们落了下来，就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武家这边也是担心镜子一股脑儿卖出去价格上不去，因此，他们也是小心，一块一块地找人暗地里头卖，他们之前为了周国公的爵位，认识了不少世家之人，如今正好准备卖给他们。
结果不多久，市面上居然出现了一批非常廉价的镜子，虽说做得不够精美，琉璃不够透明，但是其实用起来也是差不多，但是价格却便宜得不行，就与寻常铜镜相当。武家顿时就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后其实也一直在关注武家，从武家手里有琉璃镜她就觉得奇怪了，她知道武家人在杨氏那里花了不少钱，虽说没落得精穷的地步，但是也开始寅吃卯粮了。她也知道武家给李悦那边写了信，她开始还以为李悦是看在自个的份上，低价给了武家一些镜子，帮他们度过难关，但是等到发现市面上一下子多出了许多琉璃镜的时候，武后就觉得不对劲了。
李治也是疑惑：“难不成，阿武你那些侄子得罪了十五郎？要不然怎么搞成这样？”
这会儿禀报的百骑低头禀报道：“半年前，武家传信闽越，臣不知书信内容，却打听到闽王阅后勃然大怒，驱逐了信使。后来闽王府找了个商人，给了他一些琉璃镜，让他偶然在武家人那里透了点口风！然后，武家就命人将那商人杀了，夺走了那批琉璃镜！”
听到这里，不管是李治还是武后，脸色都阴沉了下来，他们都差不多想明白怎么回事了，之前李悦让李洽暗中出售了一批琉璃镜，很是大赚了一笔，估计这次李悦也是想要借此坑武家一把，哪知道武家做事不地道，不但想要镜子，还不想掏钱，直接将人杀了。
李悦的性子，帝后二人都是知道一些的，他没吃过什么苦头，一直非常仁厚，像是在宁州和闽越，开矿的时候，都特别强调安全，给的工钱也高，若是遇上矿难，抚恤也非常优厚，他本意不过是找个不会被武家联想到自己头上的商人，结果却害了人家的性命，自然是想要报复的。
果不其然，之后的事情就很有意思了，武家气势汹汹地去找人算账，结果找上的却是那商人的家人，他们直接跑到京兆府告状去了，告武家谋财害命，如今还想要故技重施，抢夺烧制琉璃镜的秘法。
公堂之上，原告在那里哭天抹泪，表示，自家父亲一直以来诚信经营，他之前前往西域行商，在沙漠里头救了一个胡人，那胡人得了他的救命之恩，就传授了他烧制琉璃镜的秘法。
原本他父亲不敢用这个秘法，毕竟，琉璃镜价值太高，真要是搞出来，自家也是保不住。但是家里头却是接连走了背运，生意不顺，亏了好几笔，眼看着就要无法周转。他父亲心一横，偷偷用秘法制作了一批琉璃镜出来，打算到长安找个贵人出手，结果被武家知道，上门问价，他父亲不敢得罪武家，因此并没有敢信口要价，而是斟酌着以前琉璃镜的价格，一面只要了一千贯，结果，武家连这个钱也不想出，竟是直接派人将他父亲杀害，抢走了镜子。
他们只是小民，就算是告到公堂上，武家也就是赔些钱，最多就是交出几个下人顶罪罢了。为了给父亲报仇，他们才找出了秘法，又做了一批琉璃镜出来，直接以铜镜的价格出售，叫武家挣不到钱不说，还得罪买主，结果武家居然又起了杀心……
要不是武后和李治都知道琉璃镜是李悦搞出来的，他们也就相信那商人的说辞了，如今他们却是知道，武家将李悦得罪得不轻，武家这次不光是赚不到钱，还将那些世家都得罪了。
正常情况下，这些商人就算是拿到了秘法，要么呢，他们只能找个强有力的靠山，将秘法献上，要么呢，也只能藏着作为传家宝，总之，他们是不敢随便扰乱市场的。结果呢，遇上武家这种不讲规矩的，你要是老老实实买了人家的镜子，人家自然不会破罐破摔，直接将盘子都砸了，以至于大家原本当做奇珍异宝，藏在家里都不敢多照的镜子，如今一下子就变成了烂大街的货色。甚至，他们原本是很有可能在未来琉璃镜的生意里头分一杯羹的，毕竟，那商人既然冒险烧制了一批镜子出来，这自然表示对方其实是做好了将秘方献出去的打算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有这个机会，到时候，不管是大批量出货，还是细水长流慢慢卖，都是一大笔的进项。结果武家这么一搅和，大家发财的机会就这么飞走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就算是那等没这么利欲熏心的，也觉得这般蠢货，简直是耻于与他们为伍！因此，京兆府这边接了状子，第二天，雪片一般的折子就递了上去，都是弹劾武家的。
“阿武，你觉得如何？”李治拿着折子，随便翻看了几眼，就丢到了桌案上，转头看向同样在看另一本折子的武后。
武后冷笑一声：“这般蠢货，坏事都做不好，竟是我的血亲？真是丢人现眼！”
武后这般言语，李治也不觉得例外，没错，他也觉得武家挺蠢的，根本搞不清楚形势，别的不说，他们都落到这个份上了，除了一个皇亲国戚的名分，半点实权也没有，居然有胆子去威胁一个实权藩王！这也就罢了，李悦那个性子，原本大概也就是想让他们破点财，结果因为他们居然杀了人，这才彻底将李悦激怒了！这事从头到尾梳理一下，武家那真的是从一开始就透着愚蠢，就没作对一件事，这也算是难得了！
武后直接说道：“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外戚！他们尚且没什么实权，就能仗着这点名头鱼肉百姓，动辄杀人，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李治对武家自然也没多少感情，见武后自个都不在意，当下便是说道：“那就依阿武的意思，直接将他们流放岭南吧，唔，要不，就将他们流放到泉州？”说到这里，李治甚至露出了饶有兴致看好戏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