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已经多久没想起过那些事情了呢？
时间大概真的能治愈一切吧，事情过去了很久，久到付兮亭都快忘了自己还有那么一段经历。
那些经历像一个个黑色的气球，被紧锁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一旦有人找到钥匙打开房门，那些气球便会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当年的恐惧感负载在现在这具身体之上，也顺理成章地赶走她现在所有的骄傲与尊严，那些空位被坏事填满，鞭打着她，迫使她在过去的回忆里越陷越深。
几年的时间，无数个日日夜夜，每天晚上闭上眼睛之前，她都要默默祈祷，祈祷自己第二天醒不过来。
可是，天不遂人愿。
早起的闹铃还是会响，即使再不情愿，自己还是会睁开眼睛，在空无一人的家里，洗脸刷牙，背上书包，走上去学校的那条小道。
今夜的付兮亭总是噩梦缠身。
身边的男人睡得也不安稳，大概是被她的情绪影响到了吧。他温柔地搂着自己，许久之后又轻轻拍拍她的背，算是一种安慰吧。
很久没做噩梦了。
成年之后，付兮亭的生活好了很多。她遇见了很照顾她的宋老师，遇见了一心为她好的王琦里，遇见了很爱很爱她的许至珈。
爱能治愈一切。
却不能让一切都消失。
她也曾是个无助的人，无助到没有一个人愿意拉她起来。
云城不大，官僚和资本能在这座城里称王。
学校里，最该天真无邪的年纪，却有着最黑恶的心思。年轻的学生本应该是单纯而又无忧无虑的一群人，却早早地学会了向财权低头。
只有她，只有付兮亭不会这么做。
无论他们让学校里的人一起排挤谁，付兮亭都不会在意，她愿意跟所有人交朋友。
终于，轮到你了。
上下学的小路，那条幽窄的巷子，一群人将付兮亭围起来，领头的女生掐着付兮亭的脖子，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不听我们的话？”
付兮亭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凭什么？”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那些青梅竹马的“朋友”，那些说着要和你永远是朋友的“朋友”，都选择向所谓权威低头了。
特别是那些原本被排挤的人。他们本来生活在被排挤的黑暗时光里，付兮亭闯入黑暗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但他们却回手将付兮亭推入那片黑暗之中。
认真记录了笔记的笔记本不翼而飞，书包莫名其妙掉进水里，每次考试卷子被老师胡乱批改……
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付兮亭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也自然明白，想改变这些东西，前提就是，听他们的话。
可是，凭什么呢？
因为权利？因为财钱？
为什么要在这个为了未来努力拼搏的年纪，去做阿谀奉承的事情呢？
那个昏天黑地的日子里，付兮亭真的无数次想过，要不就这样吧。
“你信我吗？”
我指的，不单单是相信我的干净，还有相信我的清白。
付兮亭的潜意识里面一直存有着这么一个画面，她站在无垠的荒漠之中，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却没人愿意上前说：“我相信你。”
那画面让付兮亭感觉，所有人的眼睛里仿佛藏了尖刀一般，每一次注视都像是有人往身上扎入带着毒药的注射器。
“老师，我举报付兮亭偷了我的钱。”
“我没有！”
即使辩驳，老师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翻了付兮亭的书包，清了她的桌空，甚至带着几个班级代表去了付兮亭的家里，将她的家翻了个底朝天。
自然是一无所获。
老师说：“付兮亭，你最好自己把钱交出来，如果你把这笔钱用了，希望你赶快凑钱把钱还了。”
“老师，我真没拿。”
老师看着付兮亭的家，很简陋，只有几样简洁的家具，加上之前开家长会，付兮亭的父母从来没有来过，于是笑笑：“付兮亭，我知道你家境不好，喜欢钱很正常。你把钱还回来，我们可以对这件事既往不咎。”
“我没拿为什么要还？”
“付兮亭，你可真是有娘生没娘养，我帮你想办法，你照着做就是了，费劲白咧说那么多干什么？”
老师看了眼付兮亭，又示意了同行的同学，捏了捏眉心：“你们自己解决吧。”
过了很久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留下付兮亭独自一个人在屋里。
脸是肿的，嘴角还有血流出，身上有不少的淤青，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付兮亭就这样在客厅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一夜。
第二日的闹钟照常响了起来，付兮亭忍着疼痛站起来收拾好自己，又再次踏上了那条小路。
然后上次那群人再一次堵住了她。
狭小的巷子里，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场暴力活动。
付兮亭一整天都没去学校，但是学校里没有人找她。此刻她躺在那条小巷子里，没有人经过，她也没办法自己站起来。
疼痛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后来是一位路过的清洁工阿姨救了她，将她带回了自己家。
“你醒了？”阿姨看着她眼里的害怕，笑着说，“别害怕，我看你躺在路上，还浑身都是伤，就带你回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房间角落里，蹲下打开最下层的抽屉，从最深处拿出了一瓶酒精和棉签。
“我给你上药，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付兮亭蹙着眉头，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阿姨，最后才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阿姨也上好药了，拧好瓶盖，“话说，你这是怎么了？”
“被人打了。”
“报警啊姑娘，不要白白被打一顿啊。”
报警会有用吗？
付兮亭看着那位阿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我这就去报警。”
没有结果。
因为打她的那个人，领头的女生，姓沈。
云城最大的家族，掌握着云城的经济命脉，也能操纵政治。
所以在说出犯事人的时候，那个警察变了脸色，一脸的不懈：“你自己没问题吗？你偷人家的钱不还，人家打你也是你活该。”
“打人是对的？”
“不对，但是你不对在先。”
付兮亭那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她点点头，自嘲地笑笑：“你们会付出代价的。躲在权力之下，最终也会被权利出卖。”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正常去上学，即使总是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即使隔三差五会被人堵在巷子里拳打脚踢一番，可她都不在意。
但人也是有忍耐限度的。
于双琳难得回来一次，看她满身是伤，也没问发生了什么，就只是冷嘲热讽地说了一句：“也好，挫挫你的傲气。”
从那天起，付兮亭每天放学后就各种找法律专线。
第一次打法律专线是在一个艳阳天，付兮亭花了口袋里仅有的钱，去小卖部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中年男人。
“张律师，我的情况真的没办法吗？”
“你应该去找老师，而不是找我。”
他说完就挂了。
希望就此破灭。
过了几天，自己的□□上突然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是一位律师。
后来，他留了电话，付兮亭给他打过去的时候，是一位年轻的律师。他的声音很温柔，他告诉付兮亭，遇到任何事，要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可付兮亭又何尝不知道法律的作用有多大呢，只是她做不到，在这座城市，她甚至不能用法律。
毕竟对于成年人来说，小孩子的倾诉，在成年人眼中只会是不够坚强和不能忍让。
可是啊，她已经忍让了好久了。
久到付兮亭自己都快要忘记，忘记自己也是个很叛逆而又大胆的女生。
“我能做什么？”
“如果你不想用……或者不能用法律，那你就努力，离开让你难过的人，你能变得更好。”
是啊，唯一的办法就是逃离。
付兮亭原本就一直很努力，后来，她更努力了。
光是想想能离开这里，她就抑制不住自己心底里的开心，每天即使很累，也要努力学习。
云城的第一名，自然是被重点中学要走了。
而他们，也留在了那个云城，那个明明不大，却充满了资本气息的地方。
逃出来了。
终于逃出来了！
而那个律师，却从此消失了。
付兮亭在网上查了那个律师的名字，费了好多心思，才找到他的照片，打印出来夹到自己的笔记本里。
年轻的律师一腔热血，将自己对于法律的执着与热爱都投入到这个行业里。他们见不得欺凌，见不得不公，赌上了自己的生命去维护法律的尊严。
付兮亭觉得，照片里的他，在发光，亮眼，夺目。
许是他自己自带的光环，也可能是法律给予他的光环，他永远都发着光，如日月星辰一般，熠熠生辉着。
付兮亭就这么竭尽全力向他跑去。
仅仅只是因为，她想要抓住那道光。
那天与他的电话里，付兮亭仔细听着他的建议，直到最后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律师先生，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像光一样存在的人吗？”
“你不就是嘛？”他笑，带着浓重的宠溺，“小姑娘，别忘了，你自己就是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