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擀面皮一

    蔚蓝这几日一直扎在小厨房里捣鼓吃食，一早刚从床上爬起，就收到了李管事的通知，不用去小厨房里伺候。

    今日皇宫中设宴，府中贵胄女眷一应都要赴宴。蔚蓝终于能偷的半日闲，不用大热天的围在灶火旁。

    她在自己住的地方休憩了半日直到日暮时分才从屋里出来，虽灼热日头不再，外面依旧暑气逼人，直闷的人浑身难受。

    蔚蓝瞧着晌午碗里剩余的油腻饭菜，一点食欲都没有，脑子里只想着捣鼓一些可口的吃食出来。

    如今她在小厨房里再也不用畏手畏脚了，反而能自由进出。

    那日的孜然炒饼府中二少爷赏脸多吃了一些，小厨房里的人大多对自己所行存了侥幸心理。未曾想第二日的蒿子面，这府中的二少爷依旧赏脸，食了半盏。

    大房夫人听了直接点名了二少爷以后的汤饼都由她来做。

    这样一来，蔚蓝的处境立刻大好，小厨房的人如今对蔚蓝又羡慕又巴结，倒是李娘子依旧对自己不理不睬的。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蔚蓝脑子里就闪出了很多花样面食。炸酱面？熬酱须得花费一阵子功夫，懒得上灶。荥经哒哒面？厨房里没有烟笋，没有浇头笋子光面能有什么滋味？有什么不用生火还清凉的吃食？

    目光瞥到一旁乳白色的银鱼，乳……乳白色？

    有了，乳白色的清凉面食，不就是面皮吗？拌些黄瓜凉丝，再填红油辣子，简直就是夏日里最佳吃食。

    青儿受了李娘子的吩咐来厨房放东西，一进门，就看到蔚蓝拿着胡瓜清洗。见是她进来，蔚蓝朝着她勾了勾手指：

    “快过来，我正准备做新的吃食出来，正要去叫你呢。”

    青儿将领回的食材放在案板上，一听有新鲜的吃食，眼神瞬间就亮了，忙着走到蔚蓝身旁问道：

    “如兰姐姐，你今儿准备做什么吃食啊？”青儿如今看着蔚蓝，俨然一副小迷妹的模样。自从私下尝过一次她给二少爷做的汤饼之后，青儿每每回想起那个味道，口水就快流下来了。

    听着她要做吃食，脸上都快要乐开花了。

    蔚蓝将黄瓜清洗干净，笑着回：

    “今天天气闷热，分来的吃食都是些肥肉，腻味的很，我准备为自己做一道御京粉，配着丝瓜佐料，最是可口。”

    青儿听着，一时来了兴致：“姐姐嘴里所言的御京粉，可是用米饭所制的面皮？”

    蔚蓝点头，青儿幼时家中听阿爹提过，但家贫并未尝过，听说这吃食美味的很，自己今日竟能在府中吃到这样的吃食？

    青儿原本脸上还挂着笑，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对着蔚蓝赶紧道：

    “如兰姐姐，府中有规矩，若不是为主子准备吃食，小厨房里是不能随意开灶的，我们这样做若是传到了夫人耳中，只怕会被责罚。何况李娘子那边……”

    蔚蓝见她神色担忧，眼眸微转，狡黠一笑：

    “如今我可是专门为二少爷做汤饼的人，若是李娘子问起，我只言为二少爷准备的就是。今日国公府参加皇家宴辰，席上定然都是大鱼大肉，只怕我们二少爷并不会多食……夫人回来听闻我们提前为主子备好吃食，只会念我们小厨房细心，哪里会责怪。”

    蔚蓝边说边掏了面粉出来。青儿听着蔚蓝的话，一颗心放下来，见她掏面粉，很是疑惑：

    “既做御京粉，如兰姐姐掏这些饼粉作甚？”蔚蓝听着青儿的话，笑了一声，细细与她说起了其中的缘故。

    面皮起始，确非高筋面粉所制，而是将米饭用水浸泡之后，做成米浆，随后上笼蒸气，让其成为薄皮，趁着热气切成条状，加入佐料拌食即可。

    但她今日所制的并非米面皮，而是陕关地区特有的传统名小吃擀面皮。擀面皮除了筋斗柔软，吃起来更是酸辣可口，在当地很受人们的欢迎。

    “所以以面粉为原料，做出来的御京粉口感韧性更佳……”青儿会意，看着蔚蓝的眼神越发的钦佩。

    她只觉得如兰姐姐自从摔倒碰头之后，和以往大不相同了。她如今每日钻在小厨房里给二公子做吃食，再也不似往常那样每日只想着见大公子。

    青儿只觉的如今的如兰姐姐更招人喜欢，她做的吃食不止二少爷喜欢，小厨房里的人私底下都想着她亲手做的东西呢！

    青儿一边想着着，一边仔细的瞧着蔚蓝手上的动作。

    蔚蓝准备好了黄瓜拌料，接着将面粉加水和成较硬的面团，随后将团面放入水中，葱白的手指在面水中不断的揉搓，青儿看的诧异，不由的开口：

    “如兰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蔚蓝手上动作不断，耐心解释道：“这过程名为洗饼，将我们的饼团置于水中之后，然后慢慢揉动。”

    蔚蓝左右捏搓着饼团，没过多久，饼团中的淀粉就慢慢的析出来了。

    “这样来回几次，换水再次清洗，等水变清后，面筋就洗出来了。”

    “面筋？”

    青儿更好奇了。

    蔚蓝见旁边姑娘瞪大了双眼，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只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圆脸笑着跟青儿说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蔚蓝说着，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一首名谣，嘴里忍不住哼唱道：

    “千里一面筋，线牵两地心，可怜月下老，从此不管人间情，断不断，看你的……”青儿听着她口中的话，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这民谣听着怪有趣的，如兰姐姐，这是何地的民谣？”

    “陕甘之地，这御京粉也产自那里，相传以前……”蔚蓝见小姑娘听的津津有味，于是继续往下说去：

    “……所谓吃食现人情，这便是其中的缘由，你可知道，这民谣还有下一句与它呼应呢……”

    “真的？下一句是什么，如兰姐姐你快说出来让我听听……”

    “等做了这辣椒油蘸料，我再说与你听好不好……”

    “嗯嗯……”

    小厨房里两人忙的热火朝天，而洛邑华阳宫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李济瞧了一眼身旁珍馐未动的纪宴，凑到他身旁低声道：

    “我刚才尝了淮阳凤酥，口味清淡，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想来是那位知你不喜鱼虾鲍膳，特意让人备的，你好歹食一些，给他留个面子……”

    纪宴眼皮轻掀，瞅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外形确实瞧着精致，只是一口下去却平淡寡味的很，还不如府中局灶君所做的汤饼……

    李济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继续道：

    “等食了这淮阳凤酥，你就可以寻个由头全身而退，今天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去清音阁如何，听着那里新进了一位箜篌娘子，弹唱不错，人也长得花容月貌……”

    还未等他说完，旁边的人就站起了身，朝着上面的人拱手行礼后，往外走去。李济看着纪宴挥手而去，心里气极了，见上面的人目光凛然，又不好离开，只能站在位上暗着急。

    他挥衣袖坐下，心里把纪宴骂了一通，这纪将作监，当真是如他所执掌的官身一般，又土又木又无聊。

    原本还想着让他带着自己一起出去呢，如今又把自己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纪宴出了迤骊皇宴，直朝着国公府而去。皇宫宴辰中的膳食，每年都是一个模子，瞧着就觉得很是反胃，他只动了两下筷子，随后就没了兴致。

    他进府一路往自己的住所，刚进了风轩阁，鼻腔处就传来一阵辣子的清香。这味道……似乎是居灶君那边传来的。

    纪宴步子顿住，过了几秒，转了方向朝着居灶君而去。到了门口正准备进去，就听见女子嬉笑的声音传来：

    “万里一汤饼，千里路遥遥，月老搭鹊桥，人间事常难遂愿，断不断，是天意……”

    她的声音不同于那日的坚毅，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嗔与柔婉，纪宴神色微动，不由的驻足望向房内。

    灶台上的女子身段婀娜，灯火映照，留下淡淡的剪影，虽瞧着弱不禁风，只是那双手却很是利索，边翻炒着锅中的辣椒边对着旁边的姑娘道：

    “既然人间事常难遂愿，不如就淡然面之，没有什么事是一顿吃食解决不了的，若一顿无用，那就再来几顿……”

    蔚蓝笑着朝青儿说完，侧头想要去取案板上的佐料，刚转头就撞上目光如漆的眼睛。

    她瞬间愣住了。

    远处的男子身穿天蓝色素面杭绸袍子，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他眉眼清远疏淡，望着她两的眸色漆黑深沉，不带任何的情绪。

    青儿见她突然停了动作，顺着蔚蓝视线望去，转头就看到了二公子站在小厨房门口，神色瞬间慌了，低着声音有些颤抖的对着蔚蓝道：

    “如……如兰姐姐，是……是二少爷……”

    蔚蓝不由的再次看向远处。

    原来……他就是府中的二公子纪宴啊，清风隽秀，确实英俊的很，怪不得小厨房里的小婢子私下一直讨论，说起二公子之时都羞红了脸。

    见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蔚蓝心下一惊。面前的人可是执掌大靖国皇宫建筑几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官署，人情世故通达。

    眼下这种情况，若是不解释清楚，只怕这人会以为她和青儿两个人在私自烹制吃食，在府中这可是大罪。

    思及此，蔚蓝轻拍了身上沾着的面粉，缓缓的走到纪宴身旁软声道：

    “今日得了李管事的命令，知二公子要去参加宴辰，特意为公子制了这御京粉，消暑解饿，最是相宜。”纪宴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子，目光轻扫了案板上的食材。

    御京粉？纪宴扫了一眼案板上摆着的食材，蔚蓝看出他眼神中的疑惑，勾唇笑道：

    “这御京粉本为稻米所制，但知公子喜食麦粉，故做了改善。”用麦粉所制的御京粉，若是出自她之手，想来定然不差。

    想起这两日她所制的汤饼味道，纪宴喉结不由的轻颤了两下。

    蔚蓝说完小心的望着眼前的人，见他神色依旧平静无澜，心里也开始打鼓。正准备开口再行解释，纪宴这时微微点头，撂下一句：

    “做好了送到风轩阁……”随后就扬长而去。

    一旁的青儿本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见纪宴离去，忙着来到蔚蓝身旁抚着心口道：

    “吓死我了……二公子这个时间点怎么突然回来，以往宫中宴辰可要到了子时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