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一道阴影
容程还是睡着了。
在失去意识前,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女人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体质,哪怕不是按摩,仅仅是念书,哪怕念的得磕磕巴巴,语句不畅,声音里也带了安抚的力量,在她不急不缓的语调中,眼皮子渐渐沉重。
苏幼青拿起绒毯,轻轻覆盖在他身上。
即便是在睡梦里,容程也是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心微拧,呼吸稍显急促,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因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看上去不像二十七岁,顶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想到进入梦中世界的办法,刚好自己忙活一天也累了,苏幼青在旁边寻了个小桌趴着休息。
黑暗的过后,即是光明。
进入梦乡后,她很快置身于一栋华丽与典雅兼具的宅子里。
看得出屋子有些年头,陈设古朴却很有格调,高大的落地窗上,有小块彩色玻璃拼凑组成的花朵图案,阳光透进来时是五彩缤纷的颜色。
这……是哪?
屋外传来人声,苏幼青仗着自己隐身的bug,一点都不怕被发现,循着人声走出去。
一个三角眼男人,正站在院子中间,捂住右手不停地咒骂着,“这狗东西,贼精明,陈先生要我把它带出去扔了,它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似的,怎么都不肯上狗链子,还咬了我一口。”
苏幼青一眼认出,这男人就是上次在草坪里找lucky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个。
“可能是因为上次也是你把它带出去丢掉的,所以它长记性了。“
旁边人挤眉弄眼的安慰道,“你看,先生不是放了你三天假吗,还补了你一笔误工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那倒是。”
三角眼男人嘴里哼哼着,将肿胀的手指竖了起来,眉头紧锁,“狂犬疫苗还好,那免疫蛋白可是要打在伤口处,你都不知道我这么个不怕疼的人,护士拿着针往我手上钻的时候,人差点没疼晕过去。”
“好好休息,打点牌,或者去找个姑娘玩玩,让她好好安慰你,肯定就不疼了……”
两人满嘴污言秽语地走了,庭院里恢复静谧,枝叶繁茂的大树几乎遮蔽了苏幼青所站角落的天空,缝隙中落下点点细碎阳光。
苏幼青陷入回忆。
她记得上次和大金□□遇时,三角眼男人说陈晋生吩咐人将lucky带出去扔了,难道就是这一次?
又或者,因为lucky自己又找回了家,陈晋生还是没有放弃将它丢弃的想法,又把它扔了一次?
苏幼青没有注意到,太阳的位置,在她思考的瞬间变了方向,好像时间骤然间被拨快,一瞬间从中午变成了傍晚,原本金色的阳光变成了朦胧的暖黄。
啪嗒啪嗒……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慢点走,别摔了1
“lucky呢,它怎么没来接我,平时这个点它都在大门口等我放学回来的。”
是小萝卜丁大的容程,他忙不迭地往屋子里跑,后面跟着老胳膊老腿的福伯,手上还提着他的小书包。
“也许是在睡觉吧。”福伯猜测道。
“不,就算是睡觉,他也会到大门口边睡边等我的。”
不得不说,幼小的容程其实比福伯还要了解lucky,他一放学回家没看见狗,就立马发现了不对,连忙到屋里几个大金毛常呆的地方到处找,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lucky。
苏幼青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看着他屋里屋外,楼上楼下,大声呼喊,遍寻不着lucky的影子。
才一点点大的容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睛红通通的泛出水色,终于害怕得往福伯怀里一扑,“福伯,lucky它是不是又走丢了?”
福伯拍了拍他后背,轻声细语的安慰他,“少爷别急,我吩咐人仔细找找,也许躲在哪个角落睡觉没有出来。少爷你先去吃晚饭,等吃完晚饭lucky就过来陪你玩了。”
“那好,福伯你一定要他们仔细找哦。”放心不下的容程,还伸出小手指和福伯拉勾勾,嘟着小嘴的模样乖巧又可爱。
“一定。”福伯笑眯眯的。
苏幼青一直保持距离,跟着容程进了屋子。
虽然年纪小,可是看得出来,容程的教养极好,虽然有佣人但生活自理能力不错。他自己将校服换了下来,换上家居服,又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手,因为大金毛始终没有出现,坐上餐桌时悻悻然的,神情十分低落。
苏幼青站在餐厅的角落,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和容宅其它佣人差不多的衣服,别的人看不见她,容程哪怕看见也只会当她是个普通的佣人,所以她并不害怕被他注意到。
显然因为lucky不见了,容程心里别扭,扒了几口饭就放下碗不想吃了,想出去找狗。
饭桌上离他不远处,坐着的人应该是陈晋生,容家入赘的女婿,容芸的老公,也就是容程的父亲。
他见容程放下了碗筷就想离开餐桌往外走,皱起眉瞪了一眼,“怎么吃了这么一点就想走,也不打一声招呼,在学校里……你也是这么没有规矩的吗?”
小小的容程,还不习惯父亲对他如此严肃,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咬着下嘴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福伯。
福伯赶忙替他解释,“小少爷也是心急,lucky它放学回来后就不见了。”
谁知道越解释,陈晋生面色越沉,阴恻恻地说:“不就是条狗吗,丢了就丢了,不用找了。正好不用因为整天和狗玩影响了学习,以后玩物丧志,变成个纨绔。”
这话说得……太过了,就连向来行事有分寸,对人毕恭毕敬的福伯也流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他正准备说两句缓和气氛,容程小嘴吧嗒吧嗒的,先开炮了。
听说不找大金毛,他气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小手紧握成拳,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和陈晋生抗议,“lucky它是家人,不是普通的随便的什么垃圾,不能丢了就丢了,妈妈说过,我比它大,我要照顾它,保护它,它会陪着我一起长大的1
不提容芸还好,一提容芸,陈晋生更加生出怒意,他将筷子往桌子上“啪”的一摔,指着容程疾言厉色道,“什么一家人,谁要和一条畜牲当一家人。你妈尽灌输你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话放在这里,那条狗谁都不准去找,你现在就给我对着那面墙面壁思过去,想一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1
容程才不听他的,急得拔腿就往外边跑。
“你们不找,我自己去找1
苏幼青见状,赶紧跟了过去。
身后传来陈晋生轻飘飘的一句,“随他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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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此时容程住的地方,并不是半山腰上那座庄园,但地方同样僻静。他跑啊跑,一会儿东拐一会儿西拐的,加上天色暗,身边的两个保姆都没跟上,直接自己一个人出了大门。
路灯昏黄,他沿着路边的人行道慢慢向前走,苏幼青在他身后几米远放轻脚步跟着。
虽然年纪小,出入有豪车代步,容程常识还是有的,他走到一个公交车站,仔细的看了眼站牌,然后坐在椅子上默默等着。
苏幼青也看了看站牌上面的路线,当她看到25路公交车上其中一站是济民医院后,明白小家伙想去哪了。
找妈妈,会搬救兵,脑瓜子果然不错!
很快,25路公交车就出现了,容程年纪小,不用买车票,司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多了个心眼问了句,“小朋友,你家大人呢,怎么一个人坐车?”
容程细声细气地回答,“我妈妈在济民医院,我要去那找她,到站了麻烦叔叔你告诉我。”
于是司机只当有人在那边等他,没有多说了。
夜晚的道路比白天通畅,用了大约四十多分钟,车就行驶到了济民医院。容程已经来过医院许多次,路线熟悉,过马路,进大门,直接往住院部走。
苏幼青看见他进了容芸在的那栋大楼,再次选择爬楼梯上去。待她找到上次进去的那间病房,站在门口打探,果然听见容芸和容程说话的声音。
妈妈面对孩子,语气永远要温柔上几分。
“什么,lucky走丢了,大家出去找了吗,多派点人手。”
……
“爸爸不让找?怎么可以这样子,它可是咱们的家人啊,不能随便放弃。”
……
“不怕不怕,你先去跟林姨吃点东西,妈妈打个电话回去说说,他们肯定会听妈妈的话。”
安抚好情绪激动的小容程,容芸招呼了下在医院里陪护的佣人,“带少爷去医院对面的粥店里吃点东西,不要点饮料,吃完了就带他回来。”
待容程走了后,苏幼青直接走进了她的病房,容芸比她上次见到,明显更瘦削虚弱了,她一见儿子走了,立马拨通了电话,面容严肃,眸子里透着薄怒。
其实这时的容宅里,已经为找失踪的容程大家慌了手脚,她打电话过去,倒是让那边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作为容家的家主,哪怕性情温柔,容芸上位者的气势是天生的。
涉及唯一的儿子,就连对方是福伯,她此刻也无法好声好气,“你们看不好狗,连人也不好好看了吗?他才七岁,从宅子里跑到了医院,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万一出了事情,你们谁的命都赔不起。我不在家,就忘记这个家姓容还是姓陈吗,告诉那些做事的人,我儿子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别见风使舵的动歪脑筋,我还没死呢1
说到后面,她已经气得连连咳嗽,人都几乎要晕过去,另一名陪护的佣人赶紧将她扶着回了床上。
容芸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缓和了片刻,终于恢复了平静。
她又打了个电话,这一次仍旧是给律师。
“陈律师,麻烦你明天再次来医院一趟,有关于我遗嘱里我先生的部分,我想再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