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当假酒的第五十天
【五十】
被枪指着的诸伏景光面色平和,一丝一毫的惊异也无。
他往田中漆边上的空地走几步,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公安?原来这个人是公安啊。”
起身的动作惬意而流畅,仿佛丝毫不在意正有个不知代号的组织成员正拿枪指着他。
“我只是无意间看到一个要死的家伙躺在这,有些好奇而已。”他的笑浅浅淡淡,却流露出让人发颤的冰冷意味——笑意不达眼底的假面,正是组织里苏格兰威士忌最常用的模样。
银发女人——也就是一路追着那个负伤的日本公安前来的库拉索冷哼一声,没有放下枪,却也没有扣动扳机。
不知道这个组织成员看到了什么,但大概没看到什么要命的场景。
不然她进房间那一刻就应该开枪了。
思及此处,诸伏景光反而淡定下来。
组织对卧底和叛徒的处置很残忍,大概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掉你的地步。
但同样的,组织只有在证据确凿无疑的情况下才会对叛徒动手,基本不存在误杀的情况。
当然,一些性子比较特殊的组织高层是例外——比如那个有三分怀疑就直接开枪的琴酒。
死在琴酒手里的叛徒和卧底不少,但要说琴酒没有误杀自己人,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琴酒也完全不在意这点就是了——能被他杀掉的自己人都是废物,琴酒大概是这样想的吧。
头发都是银色的,但面前这个女人明显和琴酒不一样。
对方的级别大概不及琴酒和雪树酒,但却知晓他是苏格兰威士忌——是哪个高层的心腹?
在日本的组织高层一个巴掌数得过来,诸伏景光在脑里快速排除一圈,判断出这个女人最可能是朗姆手下的人。
他的手已经摸到枪柄,敛起意味不明的神色。
…朗姆啊,回去得和zero谈谈了。
确认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诸伏景光用他一贯温和有礼的声音道:“一直举着枪,不累么?”
温润的嗓音下是淬了冰的寒刀,深蓝色的眼里已经满是冷意,库拉索毫不怀疑只要她露出一丝破绽,对面的苏格兰威士忌就会立马反过来制住她。
“……”
她持枪的动作不变,面无表情,被蓝色美瞳遮盖的透明瞳孔里划过一丝思索。
如诸伏景光所料,她的确没有看到什么实质性的、可以一口咬死苏格兰是叛徒或者卧底的场面。
她来时,苏格兰正在把这个死透的公安慢慢放倒在地,眼里流露出的那丝悲哀一瞬间刺到库拉索的双眼,让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枪。
——苏格兰绝对有问题。
但她现在没足够的理由对他动手。
库拉索啧了一声。
苏格兰威士忌,她刚才才见到的那位雪树酒的独苗苗手下。
提起雪树酒,在组织里呆的稍微久一点的人都无法不想起四年前,在法国的一个雨夜,被雪树酒亲手处决,死相凄惨的那个卧底——想到这,库拉索面上的冷笑更甚。
刚送走一个卧底版的苏格兰威士忌,又来一个身份有问题的苏格兰威士忌——不知道组织传言里和琴酒一样痛恨卧底的雪树酒会作何感想?
库拉索把枪收起来,准备等行动后先把这件事汇报给朗姆,再由朗姆做定夺。
看到银发女人收枪的动作,诸伏景光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下有点麻烦了……
突然来这么一出,强行打断了同僚死去带来的悲痛。
他安静地等待银发女人离开。
对方也确实转身欲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身子转过一半后,她又像突然发现什么似的,瞳孔紧缩一瞬,随即毫不犹豫抽出枪。
诸伏景光心里暗道不妙,在库拉索摸向枪的同时就闪身藏到掩体之后。
下一秒,他刚才站着的地方被子弹打了个穿。
他听到银发女人笃定的声音:“叛徒。”
如果只是因为好奇地上要死的人是谁,那他的手心和衣袖上绝对不会沾上将死之人的血。
苏格兰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的家伙,对方的袖口沾上那么大一片的血迹,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曾经试图帮这个公安止血。
两人下手都又准又狠,枪枪奔着对方的死穴。
库拉索开枪道破他身份的那瞬间,诸伏景光就清楚必须在今晚杀死她。
否则死的就是另一个人了。
库拉索身上本就有和之前公安打斗时留下的伤,可她占了地形的优势,一时半会儿竟也不落下风。
之后的经历,其实可以简要地回忆出来。
互相打中对方以表尊敬,诸伏景光腿部中伤,相对的,那个银发女人的右肩也被打穿,伤的不轻,剧痛让她无法抬臂,找了一处掩体躲下——硬要算,大概还是诸伏景光占了优势。
正当他思索着怎么解决掉这个女人时,不知谁的枪□□出的子弹擦边打过一处不起眼的墙体。
四散的子弹弹壳打中房间其它物品,本来是很寻常的事。
——坏就坏在,平空地上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轰鸣声。
那个点突然爆炸了。
该死,这里怎么会有炸弹。
被火光席卷的库拉索暗骂一声,瞳孔反射出的焰火向她袭来,几乎瞬间就把她的身形淹没。
火光夹杂着猛烈的热浪瞬间迸开,张牙舞爪的火蛇叫嚣着卷袭黑暗,被炸出来的石块四散,楼体随即跟着猛烈地晃动起来。
“!”
一面抬臂挡住冲击,一面躲到墙体后的诸伏景光心下暗惊。
距离好大一段距离的他尚且被猛烈的热浪掀起一瞬,离那个炸弹更近的那个家伙不知道有没有被炸死……
等余震过去,银发的组织成员已经不知所踪,诸伏景光眼尖地看到一部被炸掉一半的手机,大概就是那个组织成员的联络工具。
不管怎么说,她是暂时没法把信息传回去了。
诸伏景光把只剩半截的手机扔回地面。
腿上的传来的剧痛时刻提醒他腿上的枪伤不轻,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准备找个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给自己处理一下。
时间回到现在。
草草处理好伤口的诸伏景光被迫留在原地,包扎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脑里闪过无数思绪,不停拉扯的情绪让他有些头昏。
死在他面前的田中漆,生死不明的银发女人,暴露风险大大提升的身份……
太乱了,想不过来了。
他干脆放空大脑,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
寻着爆炸声而来的筱原奈己一脚踹开门,看到的就是靠坐在墙边,手里攥着枪,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苏格兰。
看到靠墙坐着,明显受了伤的男人,筱原奈己狠厉的动作一顿,明显没想到门后会是这一遭的她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慌乱感。
“您怎么来了?”苏格兰下意识举起的枪又放下,看起来有些惊讶。
筱原奈己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
她快步走上前,停在苏格兰面前,接着蹲身扒开苏格兰摁住伤口的手,眉头微微皱起。
……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橙香和木质调的淡香水味已经完全被硝烟掩盖住了。
炸弹爆炸后留下的刺鼻气味在筱原奈己心里激起一层薄薄的愠怒,情绪有些失控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
“你这条腿伤的很重。”
大致看了看苏格兰伤口,筱原奈己面色沉郁下来。
对上她视线的苏格兰微微一笑,是她最熟悉的清俊笑容,接着又闭眼撇开视线,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
这幅温文尔雅的假面把筱原奈己气笑了。
她死死盯着有些懒散懈怠的苏格兰,一手毫不客气地把苏格兰的上半身推到墙上摁住,另一只手直接探上他大腿上的枪伤,准备再细细探查一番。
被摁到墙上的诸伏景光在此时表现的很是顺从。
真奇怪,被一个危险指数只高不低的组织高层靠近,他心里一直绷紧的弦却诡异的放松下来。
诸伏景光半歪脑袋,任由冷着一张脸的雪树酒俯身凑近他,视线慢悠悠地移到对方的扎起的黑色高马尾上,马尾尖正在空气里一晃一晃。
虽然同僚刚刚因为组织死去,虽然那边还有个攥住他身份、目前生死不明的银发成员,虽然现在他随时有暴露的可能,他却仍然觉得,雪树酒的马尾尖很可爱。
和刚经历了一场爆炸的他不同,雪树酒带来的是属于晚间夜风的气息,清冽又干爽,裹挟起难以察觉的甘甜。
诸伏景光闭眼,甜味在他的舌根处打转,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警校的某次夜聊中听说的一个传言。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就会闻到ta身上特殊的香味。
闭眼之后,布料之间的衣物摩擦声更加清晰,雪树酒的动作看似不客气,实则很轻很柔,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唯恐弄疼了他。
……看来这个传言是真的啊。
不然无色无味的夜风怎么会变甜呢。
今晚遇上的事情太多,诸伏景光现在什么都不想再说,什么都不想再想。
什么组织,什么公安,什么同期,什么卧底。
他近乎自暴自弃,只想让这道夜风留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