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殇

    张婉亭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祥仁宫的内室，感觉自己做了好长的一场梦，外面夜幕低垂。对，是梦！宜来怎么会有事，她不会有事的！开口便唤，“宜来，宜来！”声声的呼唤，唤来的却不是往日那熟悉的面孔，跪在脚边的小宫女依旧眼眶红红，声音哽咽的回答她，“主子，宜来姐姐她她被杖毙没了”

    “胡说！你胡说！宜来不会有事的！滚！滚出去！”小宫女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的声色俱厉，吓的浑身颤抖，忙不迭的想退出去，没成想和迎面急匆匆进来的宫女撞在了一起，那宫女神色更是紧张焦急，“主主子宜来姐姐他们把”张婉亭听见宜来的名字猛地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腹中的孩子，连鞋都没穿把住小宫女的双肩问道，“宜来？你说宜来怎么了？”宫女见自家主子的样子怕极了，话说的更是哆哆嗦嗦，“他们把宜来宜来姐送送了回来在宫门”。

    还没等宫女说完，张婉亭便冲了出去，屋内的两名宫女见自家主子不顾一切的样子忙的也跟了出去。张婉亭光着脚跌跌撞撞的奔到了祥仁宫门口，宫门处一副担架上盖着的白布在宫灯下显得格外的刺目，张婉亭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支配着自己，就这样光着脚一步一步的向着白布走去，站在离白布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两名宫女也已经跟了上来。

    张婉亭双手握拳，指甲已经抠进肉里，彷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和谁较劲，“掀开”，“主子，您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掀开！”担架旁的小太监领命而动，掀开的瞬间，小宫女都没忍住惊呼出声，“啊！”入目的是一个人的背面，下半身早已被打的血肉模糊，腿的筋骨都已断了，松垮的垂在一边，惨烈至极。

    素来养在深闺的张婉亭何曾看到过如此惨烈的场面，可眼下的她并没有任何的反应，死死的盯着地上那人熟悉的衣衫，那是自己亲手缝制的，心在胸腔乱碰，撞的五脏六腑都疼，她不信！“翻过来”“主子~”宫女已在一旁开始抹眼泪，“我说，翻过来！”小太监们也有些胆怯，但还是奉命而行。

    那人的脸入目的刹那，张婉亭便再也绷不住了，“啊~啊~~！”伴随着凄厉的悲喊张婉亭冲了过去，推开了一旁的太监，跪在地上抱住宜来的头，熟悉的面孔，紧闭的双目，入手的冰凉，那一瞬间就逼疯了张婉亭，激的她再次悲叫出声，“啊~~~”那一声声凄厉的喊叫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直到宫女看见自家主子的裙摆下的血迹才反应过来，“主子，主子见红了！快！快传太医！”一边喊一边上前去搀扶张婉亭，祥仁宫再次乱成一团

    “娘娘，奉仁宫的张贵人小产了，孩子已逾四个月，是个成形的男胎。”“什么！怎么回事？快！随本宫去看看！”容香忙上前搀扶，边随着走边小声回话，“说是刺激过度受惊所致，太医们用尽了办法仍是没保住。”皇后此刻也顾不得再细问其他，忙着向奉仁宫赶去。皇后到的时候各宫的人都到的差不多，奉仁宫偏殿再次聚满了人，“张贵人怎么样了？”皇后没有理会各宫的见礼，进来就问话，淑妃等人互相看了看，没有回话。

    皇后看了看众人，没计较几人的失礼，她必须在皇上到之前弄清楚事情的缘由，“传太医来回话。”很快便从内室出来一太医，“启禀皇后娘娘，张贵人因受到惊吓刺激，导致气血逆行，臣等无能没有保住龙胎。”“惊吓刺激？怎么会突然受惊吓刺激？张贵人身前伺候的人呢？”一宫女跪出来回话，“启禀娘娘，主子是因为宜来姑娘的事受的刺激”，“宜来？”“回娘娘，是主子身前的大宫女，因犯错被被杖毙”皇后深思了一下，这个事她也是听说了些，是淑妃处置的，一个宫女而已，她当时并未太放在心上。

    “淑妃，这宫女宜来可是你白日处置的那个？”皇后抬眼向淑妃等人看去，意外的看见了不常见的刘贵人，“刘贵人今日也在？”刘意如本就紧张，皇后一问更是险些没站稳，丽嫔在一旁轻扶了她一下才稳了稳，这些自然也没逃过淑妃的眼睛，心里暗骂，“这个没用的东西。”抢先回到，“是，是臣妾处置的。”此刻，刘意如也冷静了下来，忙跟着答道，“回皇后娘娘，嫔妾是感念前些日子张贵人照料二皇子的恩谊，今日听闻刘贵人出事特意前来探望。”皇后不疑有他，继续问道：“淑妃，这宜来犯了何事？一介大宫女被动辄就杖毙。”淑妃见皇后借着由头向自己发难，也没有任何慌张，这个局面早在她的意料之中，自然将宜来的冲撞二皇子、伤了丽嫔，出言不逊一串说辞堆在了皇后面前。

    皇后听罢，她素来极重规矩，按淑妃所说，这宜来如此妄为被杖毙也不为过，更何况还有丽嫔和刘贵人作证，而且丽嫔的伤也摆在面前。“皇上驾到~”冷昱棠处理完朝事便收到张贵人小产的奏报，自然甚是恼怒。没顾得上众人的见礼，“张贵人为何会小产？”皇后见龙颜不悦，心下不安，但此刻也只能由她上前，刚才自己得到的消息串联起来回禀，而淑妃见皇后说完没等皇上问话便上前补充，自然和刚才一样将宜来虐打二皇子变成了冲撞二皇子，导致二皇子摔伤，虐打皇子这种落人把柄的口径淑妃可不会用。几人轮番下来，大致也把宜来的罪过落实了，这淑妃协理六宫处置一名宫女虽然手段严苛了些，倒也不算逾矩。冷昱棠听罢倒也没说什么，淡淡的处罚了太医、敲打了下淑妃，众人倒是都松了口气。

    冷昱棠步入内室看张婉亭，也瞧见了照料在一旁刚一直未见的李云杉，放心了不少。“张贵人情况怎么样？”“回皇上，贵人的血已经止住，只不过失血过多，人还晕着，这次贵人气血大亏，需要好生将养一段时间。”“下去吧，太医院要好生照料。”冷昱棠看了眼李云杉，“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谢皇上关心，臣妾不放心婉姐姐，多陪她一会儿，无碍的。”

    冷昱棠临走留了一句：“皇后，你是六宫之主，后宫的事要多上心，淑妃这段时间也甚是辛劳，后宫的事先不用管了。”一句话，夺了淑妃的协理六宫之权，淑妃本来还在洋洋自得这次顺利拔了根刺，没想到皇上还是如此对她，气的不禁撕了撕手帕，可又一想到皇上没有深究，这次倒也算成了，后宫权位什么的日后再图谋，皇后那榆木疙瘩，皇后做多久还不知道呢。出了奉仁宫的门，“安福全，你去私下探查一下这个事，细细探查。”安福全神色一凛，忙应承了下来。

    张婉亭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脑海里的片段杂乱的连梦境都恍惚起来，一会儿是自己小时候偷看宜来练拳挨训的样子，一会是宜来对着自己的耍赖无奈叹息的样子，再又是她得知自己心意时的慌乱无措，又是她陪自己进宫时的坚定决绝。再后来又到了那次她们去庙中参拜，自己偷偷告知佛祖自己心中的虐恋，祈求佛祖指点迷津，下山的时候自己不慎崴了脚，宜来背着自己下山，自己趴在她温暖背上的时候就知道佛祖也帮不了自己。

    可不知怎么的，宜来突然放下自己跑了起来，自己不顾伤脚追着她，就见宜来在自己眼前跑到山崖摔了下去，自己怕极了，想跟着她去，却被一个小男孩拽住了衣角，转瞬间自己再见到的就是血肉模糊的宜来，那小男孩也早已消失不见。张婉亭在梦里哭的不能自己，彷佛有人狠狠的攥住了自己的心脏肆意揉搓，疼的要窒息过去，她想大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人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婉姐姐，婉姐姐”“是谁，谁在喊自己？”张婉亭费力的睁开眼，看见了坐在自己床边的李云杉，不是宜来。再闭上眼，再睁开，还不是。是啊，不会是宜来了，她死了。无声的泪再次落下，李云杉看着她的样子不禁也湿了眼眶，她能感受到张婉亭和宜来超乎寻常的感情，相伴多年的情谊横生如此变故也真是苦了她了，李云杉又想到了殿春，一时间室内只剩二人的泪眼。

    “婉姐姐，我不知道说什么能宽慰你，你要节哀。”张婉亭心下感念她的好意，但也实在没力气应承，“多谢妹妹好意，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吧。”“婉姐姐”“没事的，放心。”李云杉叹了口气，也只好依她而言，“婉姐姐，你要挺过去，宜来定不希望你如此的。”张婉亭听见了宜来的名字，心里暗想，“宜来呀，宜来她是个混蛋，才不会管我呢。”可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从始至终张婉亭都没问腹中孩子的情况，不用问她也知道孩子不在了，都不在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李云杉走出内室，看着奉仁宫的院落，心下一阵悲凉，短短一日竟是如此光景。可对于此事她还是抱有怀疑，“半夏，你觉不觉得一切都太凑巧了吗？”“主子，您是说宜来姑娘？”“是，而且宫女被处死之后为何会再次送回主子跟前，故意弄得凄惨至极，这种情况不是直接内务府安置吗？”半夏也听出了其中蹊跷，可仍开口劝慰：“主子，慢慢来，咱们也要小心行事。”李云杉也知道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冲她点点头。

    再后来皇上念及张贵人失去皇嗣的哀痛解了奉仁宫的禁令，可奉仁宫偏殿并无任何反应，大门紧闭，更是拒了多余的宫人，只是日复一日的在殿外听见一阵阵木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