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呦,怎么就哭了?”宋云遮用指尖勾走江栾脸颊上的泪,也学着他的模样故作伤心起来:“我自己的男朋友背着我和你卿卿我我,我都没哭呢,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江栾还是不作声,似乎是找不到话来反驳,他抬手擦了一把止不住的眼泪,猛地推开面前的人,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钢琴房。
宋云遮被推得踉跄一步险些跌倒,撑着钢琴站稳,看着江栾仓皇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小傻子,脾气还挺大。”
陆景尧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只带走了那盏床头灯。
临走前,陆正清出卧房来嘱咐了几句,他都一一应下,他能明显感觉到陆正清对他的态度纵容了不少,而这其中有多少是江栾的缘由他心里清楚,只是他依旧没有因此对江栾表现出丝毫的改观,始终固执地认为这些都是那傻子当初欠他的,现在只不过是在偿还罢了。
何晨把车开到老宅大院门口,不久便见陆景尧一个人出门来,他诧异了一瞬,忙下车帮他开车门。
“陆总,您一个人吗?”他问。
陆景尧看他一眼:“怎么?”
何晨:“老爷子说江小少爷如果要跟着去,可以带他去住一周,我会负责照顾他。”
陆景尧上车的动作微顿,确实感到有些奇怪。
若换作平时,那傻子早就哭着追出来了,今天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难不成宋云遮真的有什么奇招能治得了他?
他又问:“宋云遮人呢?”
“宋少爷说逗哭了就没意思了,他先回去了。”何晨原封不动地把宋云遮的原话转达。
陆景尧闻声皱了皱眉,轻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陆总,现在出发吗?”等陆景尧坐上车,何晨坐在驾驶座上看了后座一眼,问。
陆景尧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养神,沉默两秒后才开口:“等一会儿。”
“好的。”何晨点头应下,并不询问缘由。
崭新的卡宴在老宅大院外停了近半个小时,时间一分一点流逝,山头的太阳洒下黄昏的余晖。
“陆总,要出发吗?”何晨看了一眼时间,又问了一次。
陆景尧睁开眼睛,偏头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庭院二楼阳台的木栏,那傻子平常会坐在那里等他回家,有时也会从那里发现他离开而慌张地跑下楼来追他。
今天却半个小时了也没见人影。
“再……”陆景尧捏了捏鼻梁,正想吩咐句什么。
“叮咚——”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是宋云遮发来的消息。
【宋云遮:我亲爱的陆总,怎么样,那小傻子没来烦你了吧?我这也算是立功了,两周后我的接风宴别忘了来玩儿,我把孟宜年也叫上。】
“……幼稚。”陆景尧匆匆看完消息,不屑地轻哼一声收了手机,脸色却渐渐变得不悦起来。
这声“幼稚”骂的不知道是宋云遮还是他自己,但他的确对刚刚脑子里等那傻子的想法感到可笑至极。
果然和傻子待久了,是会被传染的。
他重新闭上眼睛靠回椅背上,冷声命令何晨:“开车。”
何晨心中叹了一口气,第一天上任就遇见阴晴不定变化莫测的老板,他也不敢问不敢说,默默启动车出发。
庭院外的车声渐行渐远,二楼阳台处的柱子后才探出一个脑袋来,悄悄透过木栏的缝隙看着车尾巴消失在山腰的盘山公路尽头,然后黯然神伤地垂下眼帘。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颊上,还能隐约看见干涸的泪痕在光影中闪着亮晶晶的光。
……
陆氏不是一个小企业,压在陆景尧身上的工作重担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上任的前一周,他几乎忙得合不上眼,每天有各种各样的会议和工作交接,有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上两口,自然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除了工作以外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直到忙完最紧要的几件事,才稍微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回到城中心的高级公寓,他吃完保姆做的晚饭,匆匆洗了个澡后,躺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
新闻联播一如既往枯燥无聊,即便每句话都有值得听取的价值,他还是听得睡着了。
十几分钟过后,新闻播放完,频道插入了一条巧克力广告,广告的背景音乐是一段名叫《秋日私语》的钢琴曲,这段音乐的音律很熟悉,常常会从老宅的钢琴房传出来,然后回荡在楼梯间。
陆景尧在沙发上睡得很不踏实,迷糊中音律入耳,脑海里不知为何晃过一个瘦小的背影,正坐在一架复古钢琴架前笨拙地学琴。
他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黑白灰格调的高级公寓,陌生的布局让他稍微诧异了一秒。等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彻底清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搬来这里一周了,而这一周他除了工作几乎没和外界任何一个人联系过。
“看来还是太累了。”
电视里还循环播放着那条巧克力广告,陆景尧从沙发上站起来,晃了晃头自嘲地笑了一声,抬手关了电视。
又过了一周,陆氏的交接工作圆满完成,陆景尧的负担才慢慢减轻,宋云遮便趁着这个机会再次向他提出接风宴的邀请。
宋云遮喜欢热闹,这次的聚会定在宋家旗下的一间酒吧。
接风宴上除了当年玩得好的朋友,还有不少宋云遮后来结识的富家公子,大多陆景尧都不认识,但认识他的人不少,且都忌惮他的身份,对他堆着恭维的笑脸。
陆景尧反感这种见缝插针的攀附,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卡座的中央喝酒,整个人看上去兴致缺缺,周遭的气压刻意被他压得低,因而没有人敢大着胆子去打扰他。
宋云遮照顾完一圈人,才抽身坐到他身边,跟他碰了碰杯,挑着桃花眼问他:“最近忙吗?”
“还行。”陆景尧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宋云遮也跟着点点头,话锋一转又坏笑着问:“那小傻子呢?半个月了没来烦你?”
“……”陆景尧沉默地偏头看他,目光在灯红酒绿的环境里显得冷飕飕的。
“哦。”宋云遮似乎没收到警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喋喋不休道:“该不会是大半个月都没联系你了吧?啧啧啧……我那天只是和他说了两句话而已,没想到这么有效果。早知道我说话这么管用,当初就该去说说,指不定他都进不了陆家的门……”
“砰——”陆景尧突然把手中的酒杯掷到面前的茶几上,力道不轻,以至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不悦地皱眉盯着宋云遮:“你不提他是不会说话了?”
众人的喧闹声一时间沉寂下来,纷纷小心翼翼地扭头看过来,宋云遮也惊得耸了耸肩,显然是没有料到陆景尧会突然发火。
“哈哈哈。”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打哈哈,端起酒杯凑过去道歉:“陆哥,我错了我错了,我这不是才回国太想你了,你又对兄弟这么冷淡,所以才故意引起你的注意的嘛。”
面前的人终于没再阴阳怪气地左一句陆总右一句陆总,陆景尧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但也没接过酒。
直到孟宜年见情况不对走过来劝道:“陆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宋老二的性子,从小就爱插科打诨没正形,别和他计较,兄弟聚在一起不容易,多喝几杯。”
宋云遮当年在一众兄弟里年龄排老二,大家有时候会叫他宋老二,陆景尧没参与他们这种幼稚的排名游戏,年龄也不是最大的,但大家还是自然而然地叫他一声陆哥,后来孟宜年还专门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了结论——大概是气场最强吧。
为这点小事闹红脸确实没意思,更别说为的还是那个傻子。陆景尧便没再多说什么,接过酒杯接受了宋云遮的道歉。
几个人开始围在一起喝酒,反倒还因为这个闹剧把分离这么多年的关系拉拢了不少。
酒过三巡,宋云遮很快就忘了刚刚的教训,朝卡座最那边的一个小男孩儿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小男孩一头黑色柔顺的头发,长得清秀乖巧,听见宋云遮叫他,红着脸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
“你叫什么?”宋云遮上下打量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估计是哪个兴致好的少爷叫的小陪酒。
小男孩低着头小声地答:“赵阳阳,太阳的阳。”
听见他拘束的声音,宋云遮眼睛一眯觉得好熟悉,扭头看了身边的陆景尧一眼,陆景尧正独自喝着酒发呆,没注意到他们。
宋云遮便暗暗一笑,对赵阳阳说:“去,找陆总玩儿。”
“好。”赵阳阳点头,他们本来就是干这行的,老板的吩咐不能不听。
于是他虽然害怕面色不善的陆景尧,但还是听宋云遮的的话,坐到了陆景尧的身边。
感觉到身边有人贴着他坐下,陆景尧扭头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反应——商场上应酬时给他塞陪酒的人同样不少,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不会给大家难堪。
身边的这尊大佛不说话,也不像别的老板一样左拥右抱,赵阳阳一开始不敢有大动作,静静地等着。
等终于看见陆景尧喝完手里的酒,他立马找准机会把自己盛好的递过去:“陆总,喝酒。”
陆景尧看他一眼,很给面子地接过去喝了。
赵阳阳把陆景尧的空酒杯收回来时,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他猛地心跳加快,脸红了。
他知道陆景尧的身份,半个月前陆氏的老董事长宣布将陆氏的股权交给大孙子时,轰动了整个晋城。陆景尧现在不仅是陆家少爷更是陆氏总裁,如果能讨得他的欢心,这几年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况且……况且陆景尧本人还那么帅那么有气质……
赵阳阳对自己也很有自信,从前的老板都说他乖巧清纯,只要叫别人一声哥哥就能把人叫软了。今天有幸遇见陆景尧了,他想赌一把。
他再次看了身边表情淡漠的人一眼,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贴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叫了一声:“景尧哥哥——”
软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景尧喝酒的动作一顿,伸手拽住身边人的手,面色危险地眯眼看他:“你叫我什么?”
赵阳阳的手腕被捏得很痛,他看不透陆景尧的情绪,还在为自己引起他的兴趣而沾沾自喜。
听见陆景尧这么问他,他又害羞地开口:“景……”
“砰——”
但让赵阳阳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就被掀翻在茶几上,后背磕上玻璃角,痛得他倒抽气。
陆景尧坐在原位,居高临下地让他滚,那目光沉不见底。
他恍惚之间还以为看见了洪水猛兽,连道歉都不敢了,从地上爬起来哭着跑出了酒吧包厢。
宋云遮早就料到陆景尧不会喜欢,但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而这让他觉得更有趣了,藏住笑意准备去安抚陆景尧。
陆景尧却不再给他面子,站起来拿起外套径直走了。
宋云遮朝他的背影努努嘴,并没有去追,也拉住孟宜年让他不要管——陆景尧这二十几年平坦惯了,总算也磕到了一颗咯得心痒痒的小石头。
何晨来接陆景尧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出来他的这次聚餐很不愉快,便全程不敢多嘴,把人安稳地送到公寓楼下。
陆景尧在车库下车时,他才问:“陆总,您酒喝得比较多,需要送您上去吗?”
“不用。”陆景尧沉声拒绝,一个人上了楼。
公寓是一户一层的设计,从电梯出来到公寓玄关门口,陆景尧需要经过一个安全通道。
他今晚确实心情不好喝得多了,脚步放得有些慢。
突然,安全通道的楼道口传出一声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道脆生生的熟悉声音响起:“景尧哥哥。”
陆景尧恍惚了一下,顿住脚步,却很快又冷笑一声否认心头的想法,他的声音冷下来,头也不回地呵斥了一声:“滚。”
胆子真是太大了,居然还敢一路跟着他回来。
“唔。”身后的声音抽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