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拍门声和喊叫声停了一阵儿，门口只剩下一点窸窸窣窣的人声。
“景尧哥哥？”
江栾迷糊地从床上坐起来，抱着凉被四下张望找人，可陆景尧坐过的椅子上没有人、卫生间也没有人，只有门口的响动清晰可闻。
他赤脚下床，踩着软绵的地毯慢慢走向门口。
“景尧哥哥，是你在外面吗？”他把手放在门把上，想要把门打开。
“砰砰砰——”在他摁下把手的前一秒，门外又传来巨大的拍门声，门框因此而剧烈抖动着。
有个粗哑的嗓子朝门里大喊：“开门！老子知道你在里面，给老子开门1
江栾被吓得缩回手，惊慌后退时被酒店的一次性拖鞋绊倒在地。
门外的人还在大吵大闹，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
江栾不知道怎么打前台的电话求助，他跌跌撞撞跑回床边拿到手机，给陆景尧拨了过去。
“嘟嘟——”
“嘟嘟嘟——”
“……”
接连打了好几个，那边都无人接听。
江栾捏着手机坐在床边，警惕地看着门口的响动，在惊慌害怕中失声痛哭。
景尧哥哥不接他的电话，景尧哥哥总是不接他的电话。
“对不起，小栾知道错了，小栾再也不一个人跑出门了……”
他把脸埋进膝盖里，试图寻找一丝安慰。可门口的动静没有因为他的道歉和害怕消失，门被一声接一声拍响，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的人就会破门而入……
夜里一点，陆景尧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开始震动。
他睡眠浅被吵醒，看了一眼发现是江栾的电话，又把手机放了回去不想再管，倒也不是没睡醒，只是单纯不想接。
他是看在陆正清的面子上才把人安全送去酒店，这之后那傻子是生是死都和他无关。
“陆哥。”床对头的杜成安没睡着，看陆景尧的床头亮了，就问他：“还没睡呢？”
“没。”陆景尧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来了个电话。”
杜成安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江家那个小孩儿的电话？”
“嗯。”陆景尧闭上了眼睛，想要继续睡了。
杜成安似乎有话要说，犹犹豫豫后从床上坐了起来，陆景尧的手机不再亮了，整个宿舍陷入漆黑里，何阳和孟宜年绵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杜成安压低了声音依旧显得很突兀，他问：“陆哥，江家那小孩儿喜欢男的吧？”
陆景尧闻声眉头皱了皱，睡意散了。
“怎么？”
杜成安笑了一下：“陆哥你别这么严肃啊，就是睡不着想找你聊聊。”
“没严肃。”陆景尧的声音淡淡的，确实听不出情绪。
“那就好。”杜成安又躺了下去，继续说：“那小孩儿叫江栾吧？长得真好看，陆哥你不喜欢男应该看不出来，反正我喜欢男的我能看出来，他这长相可招男人喜欢了……”
陆景尧在黑夜里睁开眼睛，打断他：“他是傻的。”
杜成安好像更感兴趣了：“我知道，傻子怎么了？傻子也知道谈情说爱啊，我看江栾八成就喜欢上你了，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他看你的眼神想到了什么吗？”
“……什么？”
“想到了一只流浪猫，就好像……就好像他流浪了半辈子，突然遇见了一个愿意给他扔火腿肠的主人。”杜成安说。
陆景尧没说话，空气安静了下来。
杜成安也没想陆景尧能有什么反应，他是个浪荡子，肚子里都是些讨小男生开心的花花肠子，没处发泄的时候就喜欢自己絮絮叨叨。
他自顾又说：“不过陆哥你也别有太大的心里压力，被男的喜欢上不是什么困扰人的事，当然，被一个傻子喜欢上也不是……如果你不想养流浪猫，可以把火腿肠给我啊，我还蛮想喂的，我是说如果啊如果……”
杜成安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睡着了，陆景尧全程静静听着没应声——
他确实不想养流浪猫，也没有火腿肠。
拍门的酒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江栾抱着膝盖缩在床脚哭了很久，手心的手机在发烫，意识到陆景尧的电话打不通后，他抽噎着从床上拉下一个枕头抱在怀里。
渐渐的，他哭累了，就把头枕在枕头上，缩在床脚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依旧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但这一次的敲门声很绅士和温柔。
“江小少爷醒了吗？”江栾抹了抹脸上干涸的泪水，听见门外熟悉的声音。
“陈叔叔1他第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奔向门口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不止陈叔，还有陆正清。
看见陆正清花白的头发，江栾绷不住又开始哭，一下扑进他怀里，软软地叫他：“陆爷爷1
今早醒来知道江栾跑下山，被陆景尧扔在酒店还不知道打电话求助的时候，陆正清气得没吃下早饭，一大早就带着人下山来寻人，可现在寻见了，他又舍不得责骂怀里的人。
他用布满皱纹的手掌抚摸江栾的头顶，长叹了一口气。
“陆爷爷，小栾知道错了，小栾再也不一个人跑下山了，小栾再也不会让爷爷担心了……”江栾哭着和陆正清道歉。
其实他还心有余悸，总以为昨晚拍门的恶魔是因为他偷跑下山招来的惩罚。
“小栾埃”陆正清眼眶渐渐湿润，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说：“爷爷明天联系谭医生，把手术提前一个月，你愿不愿意？”
陆家家大业大，陆正清本以为凭他的声望和财气，就算江栾一直傻着，他也有能力养他一辈子。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江栾就算傻也是一个独立的人格，他有自己的所喜所悲，会做出很多旁人不可控的事情。而他陆正清要做的不是约束他，而是尽己所能把他生命中的危险降到最低——就比如治好他的傻玻
江栾不再哭了，抬头对陆正清说：“做了手术小栾就会变聪明吗？”
“会。”陆正清替他擦掉眼泪。
江栾又问：“那景尧哥哥会更喜欢聪明的小栾吗？”
陆正清一怔，一下没守住情绪，他沉声：“你还想着那小子干什么！做手术是为了自己做的，不是为了那个小子1
陆正清一提到陆景尧就避免不了会生气，江栾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他瘪瘪嘴乖乖不再提：“爷爷不生气，小栾愿意做手术。”
陆正清这才满意地点头：“嗯，陈叔给你带了干净的衣服，换好衣服爷爷带你去吃早饭。”
“好1
……
陆正清带江栾去了晋城最好吃的一家早餐店，店里卖的饭团远近闻名，江栾不喜欢吃米饭也吃了整整一大块，吃完后还打包了一个。
陆正清一脸慈祥地看着他边走边啃饭团，两爷孙其乐融融，沿途引来不少路人侧目——一个一看就十分德高望重的老人领着他漂亮的孙子出门，试问谁不会被惊艳到呢？
陈叔跟在两人身后，今天第二次在陆正清脸上看见久违的笑容，终于明白为什么陆正清这么喜欢江家这个傻小孩儿了——江栾带给人的快乐是用语言无法表述的。
江栾啃完今早的第二个饭团，昨晚被惊吓到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了，他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
他乖乖把手里的垃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牵着陆正清的手往陈叔停车的车库走去。
“江栾？”走到车库门口，他听见有人叫他。
他和陆正清一起转头，看见一辆跑车跟在身后，驾驶座上坐着的是杜成安，他穿着一身十分张扬的花衬衫。
杜成安把车开近了些，他摇下车窗想和江栾讲话，却突然间卡壳，目光落在一旁的陆正清身上，他惊讶：“陆、陆董事长？”
陆正清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立马又转变成带孙子遛弯的爷爷的身份。
杜成安咽了咽口水，忙去推副驾驶的陆景尧：“喂喂喂……你爷爷也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