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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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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1他一急,说话还真结巴起来了,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羞恼至极,连沈陵游的身份都顾不上了,大喊大叫地说:“我没有结巴,你们笑什么,我说话这不是很顺吗?”

    听了这话,沈陵游噗嗤一声笑出来了,他轻轻抬了抬下巴,说道:“你说别人脏的时候倒是挺顺的,下回把鼻涕擦干净了再跟本少爷说话,不然我非得让人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干净1

    周瑞霖脸色一变,下意识在脸上一抹,鼻涕立刻黏成了一道丝挂在他的手指上。

    下一秒就头也不回的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多说半句,只剩下人群的哄笑声。

    沈陵游一脚踹翻旁边的小凳子,气势汹汹地说:“笑什么笑,一个个吃饱了撑得啊,没事干吗?”

    所有人都立刻没了笑声,不过都是一些欺软怕硬的怂货罢了。

    沈陵游弯下身子拍了拍裤腿上的土,一抬头就看见那干巴巴的小孩站在他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直起身子来,比那小孩还高一截,这让沈陵游有点高兴,总算在地等见到了比他还矮的人。

    但是这人干嘛用这眼神看着自己,沈陵游不自在地挪开眼神,说了一句:“走开,别挡道。”

    那小孩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什么话也不说。

    沈陵游有点不耐烦地说:“不走我打你了埃”

    这时,那小孩突然开口了,他无比认真地说:“你的不叫补丁,你的是把绣样缝上去了。”

    那当然,这可是他娘亲给他亲手绣的玉茗花,是他最宝贝的一件衣服。沈陵游把袖口展开给他看,语气中带点得意:“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这人肯定不知道,像玉茗花这种名字,连中间那个“茗”字都是他娘亲教他写,他才学会的。

    “山茶花,也叫玉茗花。”那小孩淡淡的说,“绣的真好看。”

    娘亲的绣样得了夸奖,沈陵游比自己被夸还高兴,他立马就看这人顺眼了许多。

    “算你有点见识,下回别乱闯进学堂了,得福,给他点赏钱把他带出去吧。”沈陵游只以为这人真是个小乞丐,不小心乱跑跑进来的。

    只听那小孩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乱闯进来的,我可以跟着你吗?”

    后半句带来的惊讶完全盖过了前半句,沈陵游诧异地看着他,又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说道:“你跟着我?”

    小孩点点头,说道:“你可以带我去听课吗?”他第一天来,找不到去天等讲堂的路了。沈陵游比他还高一点,小孩想,只要跟着他应该就能到讲堂去了。

    沈陵游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想去听课!这世上竟有这么好学的乞丐,沈陵游心头一软,有点别扭地说:“行吧,跟在我后面,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那小孩见他同意,便乖乖巧巧地站到沈陵游身后侧去了。

    只消一抬头,就能看见沈陵游干净整洁不失华贵的衣服,挺直的背和只露出来一小块的白皙的脖颈。

    小孩低下头去,脑海里全都是沈陵游刚刚站出来的那一刻。“我身上也有补丁,你看我脏吗?”

    他的心好像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奇怪而酥麻。

    他又想到,今天出门前,母亲跟神像祈祷,说希望自己在学堂能学到知识,不被欺负。

    原来神像也是管用的。

    如果真的管用的话,下学后他要回家跟神像说,他没有朋友,想要一个朋友。

    或者更大言不惭地许愿,能不能让这个好看的小孩,当他的朋友?

    没想到这一次,神像真的看到了他的愿望。沈陵游带他到学堂,翻了半天自己的书,也没找到一本正经的。

    最后还是那小孩伸手从沈陵游杂乱的书桌上拿了一本书,说道:“我看这个就行。”

    沈陵游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他干咳两声说:“那个书学了好像没用。”那是他打发时间的时候看的话本子。

    “没用吗?愿与君成双对,生生世世不离弃……”那小孩随手翻开一页认真读了起来,沈陵游猛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别念,你看就行了。”沈陵游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幸好上课钟响,让沈陵游没有那么羞臊。是一堂书画课,夫子进来,便让大家拿出纸张画画。

    “我没有纸。”小孩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沈陵游。

    可是沈陵游自己都找不到纸在哪里,他就随口说了一句:“你就在那书上画吧。”

    小孩迟疑了一瞬还是缓缓翻开书,看着书上写的:“女子轻解衣衫,露出一截美艳香肩……”陷入了沉思。

    算了,就当我不识字。他强行安慰自己道。

    沈陵游也随便翻出一张草纸来,在上面随意的写写画画,一会画个王八,一会画个公鸡,画的奇形怪状的。

    在他身旁,小孩的背挺得直直的,握着笔一笔一划地跟着夫子学画。

    “你画的什么啊,好丑,我帮你画1沈陵游看他那么认真,就想给他捣捣乱。

    于是伸手就抢过了他的笔,在话本子上画了一个小豆丁,小豆丁瘦得像个小鸡崽,头上还翘着几根毛,又画了一根横线来代替小豆丁的嘴巴。

    “看什么看,这就是你,我画的不像吗?”这小嘴板板正正的,可不一模一样吗。

    小孩动了动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挪开目光不去看他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沈陵游唰唰又画了几下,对他说:“你为什么不看,嫌我画的丑啊?”

    小孩:……

    他把脸转过去,看见那话本子上又多了一个大豆丁,比小豆丁高一大截,眉毛眼睛都画的很认真,和旁边潦草的小豆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陵游得意地在上面装模做样地题了字,又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听话,刚刚不是挺会怼人的吗?”

    听他这么说,小孩才哑着嗓子开口:“我没有怼他,是他说错了。”顿了顿,他又低声说:“而且你帮我说话,我应该对你好。”

    他娘亲教的,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沈陵游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夸了出口,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他飞速找借口说:“谁帮你说话了,我就是看周瑞霖不顺眼而已。”

    看小孩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沈陵游磨着牙威胁道:“别想太多,听见没有1

    小孩乖巧地点点头,说:“我记住了。”

    沈陵游把脸撇开,心情却莫名其妙好了起来。貌似收个小弟也不错的样子,这么听他的话,又和那些表面顺从,背地爱嚼舌根的下人不一样。

    只是这时的小沈陵游没有料到,未来他会被收来的这个小弟摁在怀里亲,还拿着那个黑历史话本子笑话他。

    从那以后,沈陵游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小孩每每看到那个话本子,都庆幸自己那天去学堂迷了路,遇到了一个那么好的人。

    晚膳时,沈陵游和楚誉他们又去了庆王那里,带了几瓶郴州的好酒,庆王和太妃很快就把那不守礼节的事忘却了。

    毕竟利益当先,无论如何也不能撕破脸不是。

    等回到客房的时候,月亮已经悄悄挂上了树梢,沈陵游拖着累了一天的身子打开门,其实并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和庆王太妃他们聊天太累。

    处处都要守礼节,要是他生在宫里,不得天天憋死自己。

    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端坐在茶桌旁品茶,雪白的衣衫被风吹起一角,端的是一派潇洒风姿。

    沈陵游倒吸了一口凉气,怔在原地。

    “抓贼啦!唔……”后半截被硬生生捂在了喉咙里。

    渐缘汗都下来了,一边捂住他一边解释道:“别喊别喊,我又不吃了你1

    待沈陵游缓和下来,渐缘才一脸无语地说:“你是不是傻,一般大师在你房内单独出现,就是因为要点化你,懂不?”哪有人上来就喊抓贼的。

    “我又不知道大师你来干嘛,为啥不白天点化我埃”大晚上真的很累的,沈陵游现在只想躺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说起这个渐缘就愤愤不平起来:“你还有脸说,我就是想单独点化你也得给我个机会啊,你和那个楚誉吃饭在一起,喝水在一起,就差出恭也在一起了1

    堂堂一代佛法大师,居然沦落到要晚上潜入施主的房间才能单独跟施主说上话。渐缘觉得自己太惨了,为了解救痴迷负心汉的少年他实在付出太多了。

    沈陵游尴尬地把话题扯开说:“渐缘师父,到底是什么事要告诉我啊?”

    渐缘把斗笠摘下,认真地纠正他:“是点化,不是告诉你。今天讲经的时候你听了吗?”

    沈陵游点点头。

    “我讲到的迷途知返,天地皆宽那个道理你懂了吗?”

    沈陵游点点头。

    “若可得爱之则爱,若不可得之则放。这个道理你懂了吗?”

    沈陵游点点头。

    “我根本没讲这个。”

    渐缘真想知道沈陵游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然而沈陵游脑袋里想的都是,好困,想睡觉。他努力撑起眼皮,装作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回道:“渐缘师父,我不想当和尚。”

    渐缘:???谁让你当和尚了?

    “其实我对佛法没什么研究,而且我以前也没看过佛经,更不要提什么有慧根,我连佛经上的字都不一定认得全。”沈陵游以为渐缘跟他说这些都是为了劝他当和尚,要不然为啥要说是点化呢,甚至还大半夜来抽查有没有认真听讲。

    渐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比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沈陵游小声问:“渐缘师父,你叹什么气埃”

    渐缘扶额:“没事,就是感叹一下我佛慈悲为怀,虽然你生这么傻,却又给了你个这么好的身世,也算没有亏待你了。”

    还没等沈陵游反驳,渐缘又说:“我来只是为了跟你说,千年等待那个故事里,你觉得那女子修炼一千年值得吗?”

    沈陵游一愣,低着头仔细思考一会,然后说:“不值得。”如果从一开始只是为了一个不曾了解的人就去舍弃所有,那样太傻了。

    你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你。就像沈陵游一开始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楚誉的提亲一样。

    他当时只以为楚誉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如果把一辈子轻易交给这样的人,他不愿意。

    听到他说不值得,渐缘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说:“故事的结尾,你应该也知道吧。那女子放弃追随心爱之人,选择了不再修炼。而世上世上另一个喜爱她的人,终于也不必再继续修炼了。”

    他故意停下来,看沈陵游的反应,见他神色淡淡,又继续道:“你觉得她做的对吗?”

    “她做的对。”沈陵游十分干脆地回答。

    渐缘心头一喜,又说:“是了,人生就是要学会及时止损。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的那个人离你而去,你也要学会放手,不要执着于为他奉献一切,那样不值得。”三世的福报,那是多么大的功德,哪怕是渐缘这样见过许多善人的人都忍不住一惊。可是就在上一世,所有的福报都烟消云散了。

    听完他的话,沈陵游迟了片刻,才缓缓地抬头看向渐缘,一字一顿地说:“可我不想放。”

    “你刚刚分析那女子不是分析地很好吗?”渐缘一下子急了,他不懂沈陵游到底为什么突然改口。

    沈陵游淡淡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道风,吹过走廊,吹进楚誉的耳朵里。

    “她是她,我是我,就算知道不值得,只要我自己乐意就行。”他说着,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又说:“我乐意。”

    无论悲喜,活在这个世上,最难得乐意二字。不想放下的东西就不勉强自己放下,其实也是一种对自己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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