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chapter14」
傅煜城选的红方,岑桑便执黑棋陪他下。
岑桑其实不怎么会下象棋,对象棋的记忆得追溯到她看桑丰茂下棋的时候——
而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岑桑基本全忘记了。
傅煜城铺开惯用布局,进攻得很猛烈,岑桑只能凭借自己对象棋的微弱记忆,匆匆应对。
一局下来自是傅煜城赢,岑桑只能保证自己没有输得很难看。
“再来一局?”傅煜城问岑桑。
“只要傅爷爷您不嫌弃我棋下得太差。”
“不会。”
傅煜城抬眸看向岑桑,脸上带着笑意,只是眼神有几分锐利,他道,“不过桑桑你的棋艺,确实还是小时候下得好。”
岑桑执棋的指尖微顿,打磨细致的棋子摸起来竟有几分刺锐。她只能笑笑,“确实退步了。”
傅煜城又走一步吃掉了她的一个小兵,他开口问:“你现在和我们戌时,是在一起了吗?”
“……”
岑桑抿了抿唇,垂眸假意研究下一步该出哪个棋子,实则拿余光悄悄打量门口,心道傅戌时怎么还不回来。
傅煜城深长的视线仍凝在她身上,岑桑想起傅戌时说的“求求你了”,她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
傅煜城笑眯眯的,笑意却不十分温和,“戌时那破小孩都不跟我讲,我还屁颠屁颠替他安排跟沈家孙女的相亲呢。”
岑桑笑着扯谎,“就这礼拜的事,傅戌时他不是来鹿江出差嘛,正好我也在鹿江。”
“这么巧,都去鹿江出差?”
岑桑抿了抿唇,看傅煜城一脸不相信巧合的模样,接着往下扯,“其实是上上周傅戌时惹我生气了,他就到鹿江来给我赔礼道歉,顺便出差。”
“倒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傅煜城的炮飞到岑桑领地,他像是信了,轻叹了口气道,“我之前还以为你们两个孩子会错过。”
岑桑抿唇,傅煜城这句话明显带着许多真诚与叹惋,岑桑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也不等她绞尽脑汁想具体怎么答,傅煜城接着开口道:“老实说,桑桑我很喜欢你,只是我不太看好你和戌时——这也是我替戌时安排相亲的原因。”
“你看起来温和,可其实你性格太倔了,不像小时候那么柔软。戌时跟你在一起总要哄着你、要谦让你,太累了。”
傅煜城顿了顿,“宜静那孩子就很温和。”
岑桑眼神彻底沉下去。
该是她下棋的时候,她低眸看棋局,不知怎么走,也不知怎么说。
对面傅煜城又轻轻叹了口气,“不过算了,既然你们都在一起了,也不可能再让你们分开。也许你们在一起后吃过点苦头,就知道我的安排是对的。”
岑桑再度抿了抿唇,她现在很确定傅煜城相信了她的说辞。
只是傅煜城说得好有道理,那个沈宜静看起来足够温和乖巧,很适合傅戌时。
如果她真是傅戌时的良人呢?
岑桑吸了口气,她抬眸看向傅煜城,“傅爷爷,其实……”
-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傅戌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来就卷着熟悉又强势的冷松气息。
沙发空间分明很大,傅戌时偏要往岑桑边上挤,他的膝关节会拄到岑桑,西裤面料摩挲过岑桑光洁的小腿。
几分痒。岑桑收了收自己的腿。
“聊什么呢?”傅戌时不察,只问道。
“下棋。”
岑桑不习惯他挨自己这么近,温声提醒他,“你往旁边坐坐,还有很大空间呢。”
“我喜欢挨着你坐。”
仗着岑桑在傅煜城面前配合了“男女朋友”的说辞,傅戌时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他看了眼棋局,又散散评价道,“桑桑你这棋下得不行啊。”
“那你来?”
“行啊。”
傅戌时抬眸看傅煜城,脸上露着的浅笑这回凝聚些攻击力,“爷爷这棋还是我来陪你下,桑桑她又不怎么会下象棋,你拉着她下棋做什么?”
傅煜城看他一眼,“哟,这还怪上我了?”
“当然。”傅戌时说话毫不客气,“你和桑桑聊天,也挑点她会的东西,比如飞行棋和大富翁什么的。”
这是在说她只会小孩玩的东西?
傅煜城就坐在对面,岑桑不好直接瞪傅戌时。
她悄悄伸脚过去,高跟鞋在傅戌时皮鞋上碾了碾,算是警告。
傅戌时只笑,皮鞋反倒往岑桑那边侧了侧,大有一种公主你随便来的既视感。
他又侧过头,距离贴近些,呼吸卷在岑桑耳侧,“公主,厨房有草莓,我有点想吃。”
“公主”两个字他说得轻,彷佛是两人之前的缱绻暗语。
岑桑侧头看他,笑容浅浅,声线压得低,“不会自己去洗?”
“会。”
傅戌时又和岑桑咬耳朵,“可是我要下棋的公主,你陪我留在这里,爷爷又要问你问题了。”
岑桑这才从沙发上起来,问过傅煜城要吃些什么后,去厨房洗水果。
-
傅戌时盯着岑桑的身影进入厨房,等水流声响起,他一面执黑棋和傅煜城斗得有来有回,一面开口道:“爷爷,你跟桑桑说那些干什么?”
“这么护短?”
傅煜城睇他一眼,“爷爷这不是为了你?桑桑那孩子性格就是不够柔软啊,你看你们相处不是都得你让着她?”
傅戌时低笑了声,他摇头,“爷爷你错了,桑桑她比你想的要柔和许多。”
而且就算她是面冷心也冷的铁石公主,傅戌时也乐在其中。
“不听我的话,你会后悔的。”
傅煜城见傅戌时油盐不进的模样,冷哼了声,“不记得你坚持去斯坦福找桑桑,结果落得一场空的事了?”
“记得。”
傅煜城要将回忆兜转到那时候,傅戌时眸色微沉半分,但只哑声笑了笑。
他抬眸看傅煜城,眼底的神色坚毅,“可是爷爷,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斯坦福。”
那里没有岑桑,可是那里有岑桑生活过的痕迹。
傅煜城不理解。
厨房水流声停了,岑桑端了洗好的水果过来,轻轻放到茶几上。
傅戌时当即收起和傅煜城对话时的严肃神色,他仰头看岑桑,笑得有几分痞气。
“桑桑,喂我一个。”
岑桑垂眼看他,傅戌时挑眉,眼神意味很分明:
【爷爷看着呢,公主我们做戏要做全套】
傅戌时就是仗着她在长辈面前的收敛才肆无忌惮。
岑桑轻笑了声,声线婉转应答,“好。”
傅戌时闻声有些不习惯地拧了拧眉:
岑桑会这么听他话?
果然,傅戌时抬眸,岑桑挑出了全盘水果里唯一一颗青色的草莓。
对面傅煜城正低头看棋盘,岑桑拈起那颗“青莓”,连白糖都不舍得给傅戌时蘸。
“戌时,张嘴。”岑桑笑容浅浅,镜片却敛出危险弧光。
冲着岑桑的那一句“戌时”,傅戌时怎么都要硬着头皮咬下。
牙齿差点被酸倒,傅戌时还得在岑桑【回家再收拾你】和傅煜城【好像这两人还挺甜蜜】的眼神里,带笑赞赏道:
“好甜,谢谢桑桑。”
“跟我客气什么?”岑桑问他,“喜欢吃的话我再去给你洗一点。”
“不麻烦不麻烦,桑桑你坐。”
傅戌时忙不迭地摆手拒绝,一面捻了颗棋子,冲傅煜城道,“将军。”
傅煜城盯着棋盘愣了愣。
而后听见傅戌时恣意的声线,“爷爷,你也不是什么都对,刚有步棋你就下错了。”
傅煜城垂眸,傅戌时实际上没将他的军,但他的棋子已经死了。
傅老爷子盯着棋盘看了看,最后抬眸看傅戌时,他恍惚明白过来,自己这个孙子早就长成沉稳的成年人,他做得对不对、会不会受伤,傅戌时有自己的考量。
于是傅煜城笑了声,“这局倒算你赢。”
-
在傅煜城那里留过晚饭,两人便驱车回家。
到了小区,雨渐小些,岑桑和傅戌时携带行李下车。
推开白色木栅栏,灯盏点亮,岑桑侧目看去,花坛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养的花簇顶上多了个雨棚,玫瑰不用经受雨打风吹,在底下开得娇艳。
的的确确比岑桑离开滨泉前长得好。
傅戌时大步走过去,笑容有几分得意,“公主你看,我说的吧,它们都长得好好的。”
“而且——”
傅戌时把伞举到玫瑰顶上,他的身体失去雨伞庇护,被淋湿大半。傅戌时不在意,只点开手机,调到什么界面摁了下。
玫瑰顶上的雨棚自动收起。
傅戌时挑眉看向岑桑,声线有几分夸张,“它是自动的哦!这样大晴天你的玫瑰还能晒太阳!”
“公主我牛不牛。”
岑桑抬眼,傅戌时整个人淋在雨里,偏偏给她的玫瑰撑伞,就为傻里傻气地演示他特意装的雨棚。
花园路灯照在傅戌时身上,高大的身躯笼下一片阴影,岑桑被包裹在他的影子中。
他眉眼深邃,鼻梁和下颌轮廓锐利有棱角,该是容易显疏离的长相,他却偏偏在笑,眼睛亮得要命。
岑桑眼神凝滞在他眸色的光影里,她恍惚想起好多时刻,最后她咬了咬牙,莫名要掉下眼泪来。
“你是笨蛋吗?”她问,“下着雨,给花撑什么伞?”
“雨又不大,而且是公主你喜欢的花。”
傅戌时这么说,他又摁下按钮将雨棚打开,手掌摊在雨里,示意雨其实不大。
他又说:“所以我赌赢了,公主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岑桑抬眸看他,伞下意识往傅戌时的方向偏。
傅戌时这个时候倒不领岑桑情了,他抬手把岑桑的伞推回去,一边道:“进去说,你别淋感冒了。”
明明刚刚还说雨不大。
岑桑抿了抿唇,点头朝里走。
密码锁打开,岑桑和湿漉漉的傅戌时进屋,傅戌时要屁颠屁颠开口谈条件。
岑桑先把他往楼梯方向推。
“去洗澡。”她说,“水都淋我地板上了。”
这话和十三天前,傅戌时造访岑桑家,她说的话一模一样。
傅戌时摸了摸鼻子“哦”了声,一边又问:“那今天我能有姜茶喝吗?”
“我去煮。”
傅戌时挑了挑眉,脑袋凑到岑桑面前说话,眼角泪痣勾人得发紧。
“我发现公主你今天特好说话诶。”
岑桑往后缩了缩脑袋,避开傅戌时直勾勾的眼神,白他一眼,“只是看在我的玫瑰的份上。”
“好,那我谢谢你的玫瑰。”傅戌时又笑,一边打了个喷嚏,在岑桑凌厉的眼刀下乖乖上楼去洗澡。
而岑桑迈进厨房,用剩在冰箱里的姜煮一锅熨帖的茶。
-
岑桑盯着燃气灶跳动的火苗出神,在蓝色的火焰里,她遥遥想着傅煜城今天说的话。
傅戌时则动作迅速地洗完了澡,他没吹干头发,发丝湿漉漉地翘着,套一件灰色浴袍,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看岑桑煮姜茶。
煮姜茶的岑桑很温柔,长发用鲨鱼夹盘起,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长睫轻敛,杏眼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裙子下部被雨水濡湿,此刻布料贴服在岑桑小腿,她却只记得勒令傅戌时去洗澡。
笨蛋公主。
傅戌时站起身,“岑桑。”
“啊?”岑桑从自己的思绪里凝过神来。
傅戌时走到她身侧,手要接过岑桑握着的汤勺,他道:“去洗个澡吧,还有,不要把爷爷的话放在心上,他哪里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岑桑闻言眼神滞了一瞬,手握着汤勺的力度偏偏加大了几分。
鼻尖突然有几分涩意,岑桑敛了敛眼睫,笑了声,“可是他说的没错啊。”
不待傅戌时开口,岑桑抬眸看他,脚步往后退了半分,她道:“喂傅戌时,你别借住了吧,你明明有别的地方去,我的性格真的不够好。”
当朋友不够好,当恋人更加不够好,不管傅戌时对她的想法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岑桑都不足以承接傅戌时那满满一箱礼物和小心翼翼呵护她玫瑰的诚心。
他那么好,她脾气却好冲。
“我很抱歉我不是小时候那个足够柔软的小公主。”她这么说。
傅戌时闻言微愣了片刻,他蹙了蹙眉,定定地看着岑桑。
岑桑也隔一层镜片,定定看着傅戌时。
她等傅戌时点头说“好”,等他扭头离开,等他去赴他的相亲和别的女孩子温和相处。
但傅戌时没有。
他上前一步,忽然把岑桑揽在怀里。
岑桑手里还握着那个汤勺,勺末端搅拌过锅里的姜茶,留一些汤汁在上面。
傅戌时把她揽在怀里,坚实的臂膀碰过汤勺,汁液挂在他的手臂上,还残余着高温。
“喂,小心烫到……”
傅戌时不理岑桑的话,也不管自己的手臂是不是烫红了一小块,他只是抱着岑桑,另手在岑桑背上轻拍,木松香紧紧环绕着她。
“笨蛋。”
岑桑头顶响起傅戌时磁沉的声线,卷着似乎是怜惜般难言的情绪,他说,“谁规定公主要有一个好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