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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第 1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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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手中确实握着一个惊天秘闻。

    先前赵仪瑄从康府离开后, 去了御史台。

    他有一件事情要询问程御史大人。

    程残阳听闻太子驾临,率众出迎, 赵仪瑄却并未去程大人的正堂院,挥挥手令众人退下。

    身旁的侍从都离得远远的,只有程残阳一人跟在身旁:“殿下突然驾临,可是有事。”

    赵仪瑄且走且说道:“今儿是礼部康尚书寿辰,程大人怎么也不去接洽接洽。”

    程残阳淡淡地一笑:“微臣从不好交际应酬。康尚书早也知情的。”

    太子道:“听说皇上也称赞程大人是孤孑之臣,可见从未说错。”

    程大人宠辱不惊地:“微臣不敢。”

    赵仪瑄含笑打量:“听说程大人的儿媳临盆在即了?一切可好?”

    程残阳道:“劳殿下记挂, 还算安好。”

    两人似闲庭信步温情寒暄的,直到太子转头看着前方的一棵罗汉松:“先前为了追查鹤州的事情,大理寺的人行事粗莽,听说她受了点惊吓,程大人可是怪罪本宫么?”

    当初赵仪瑄让朱厌追查程子励身死之事,因为事关罗盼儿,朱厌便命人又传了两回。

    罗盼儿本就因为丧夫而备受打击, 几乎动了胎气,一度危急。

    程残阳面不改色地:“儿媳不过是配合大理寺查案, 大理寺的人也不是故意恐吓之类, 微臣岂会不知,殿下这话言重了。”

    太子莞尔:“果然懂事大度如程大人,这若是换了别人头上, 恐怕早就按捺不住怒发冲冠了。毕竟, 那可是你程家的根儿了。”

    程残阳往前看了眼, 白石路青砖墙,熟悉的院落门首。

    他看出了太子是要往哪里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也不必强求,只顺其自然罢了。”程大人垂眸道。

    赵仪瑄若有所思地:“所以, 程大人才叫夜光往西南道上去,就是想‘顺其自然’地看看她的‘生死有命’?”

    程残阳的唇角也浮出一点淡的笑影,他并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道:“殿下今日,是为兴师问罪而来吗?”

    “兴师问罪?程大人这是承认了。”

    程残阳坦然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太子知道程残阳每每出人意料,却没想到他这么“厚颜无耻”。

    双眸中掠过一点煞气,赵仪瑄冷笑:“她只是你的门下弟子,又不是亲生的,死了倒也不可惜。”

    两人已经走到了宋皎先前的侍御史院门外,太子住了脚,向内看过去:“当初就在这里,程大人苦心孤诣地以夜光试探本宫,大概是从那时候就起了要利用她的心思吧。”

    程残阳摇了摇头。

    太子略疑惑:“怎么……不是?”

    程残阳道:“殿下说错了,其实是在那之前。”

    赵仪瑄的眼睛微睁,死死地盯着程残阳。

    果然不愧是程御史,行事从来与众不同。别人到这时候多半是会着急辩解,他倒好,反其道行之。

    太子按捺着心头窜动的杀意:“在那之前,是什么意思?”

    程残阳没有回答,反而拾级而上,向院中走去。

    赵仪瑄盯着他清瘦的背影,程大人的脊背仍旧挺直的如同一竿竹,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宋皎,那个人,向来也都是身量端正,看样子果然是有个好老师的熏陶。

    太子跟着程残阳进了门。

    背后众内侍跟御史台的人随之到了门口,却并不敢擅入。

    院中有几个御史台的差人,正准备出门,猛地看这个架势,急忙都各自都退后,跪在了墙边行礼。

    太子根本没理会。

    程御史摆手,和蔼地:“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这才领命,忙忙地退了出去。

    院中又清静下来,程残阳看着宋皎的公事房,心底眼前,仿佛仍能看到宋皎在内或者忙忙碌碌、或者抱头偷睡的样子。

    此时此刻,程御史竟然笑了笑,他听见背后太子细微的脚步声,就像是山林猛虎,正悄无声息地靠近猎物,随时会给予致命一击。

    程残阳察觉到那凛然的死气,却并不怕:“夜光应该不会告诉殿下吧……她为什么执意要出京。”

    赵仪瑄皱眉,宋皎出城的原因,起初是因为他,太子心知肚明,宋皎当时是想避开他的。

    可后来的原因恐怕就更复杂了,比如程子励的死。

    但是程残阳这时侯提起,太子便知道还有他所不晓得的,他耐心地问:“她出京,还有什么缘故?”

    程残阳道:“那天,夜光来找微臣,她说她不想出京了,想留在京内。那时候微臣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上太子了。”

    宋皎犹豫了半天,红着脸说:“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对于程残阳而言已经足够,宋皎不是那种被情爱冲昏头的,就算她倾心于太子,她也不会背叛老师,何况如今她的答案是“不知道”。

    程残阳道:“当时微臣,想要叫她顺势答应殿下,进东宫,做微臣在殿下身边的耳目。”

    赵仪瑄的手慢慢握紧了:“原来,程大人还曾想过用美人计。”然后他的心一缩。

    他想到在那之后跟宋皎相处的种种,声音变得有些艰涩:“怎么,她可答应了?”

    太子深知宋皎敬爱程残阳如同对待慈父,程残阳的话,她绝不会不听。

    这个想法像是一只蚕,啃桑叶似的啃着太子的心。

    程残阳转头,他当然看出太子脸上那难以隐藏的紧张。

    “殿下觉着她会答应?”

    “废话,本宫问的是你!”赵仪瑄没了之前的淡定自若。

    程残阳一笑:“怎么殿下,也会不了解夜光的性子吗?”

    这句话,让处在狂暴边缘的太子很快地镇定了下来。

    程残阳道:“我知道此事是为难了她,所以叫她不要立刻回答,但是在那之后,她仍是给了微臣明确的回答,她不想。因为这个,她只能离京。”

    ——“因为这个,她只能离京。”

    太子的回忆刷地冲到了那个诀别的雨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被雨淋湿了的雀鸟,原先嚣张的羽翼都带着水汽,沉甸甸地垂着。

    他抬头瞪向程残阳:“都是你害的!你竟如此不择手段,倘若夜光真的一去不还,你心里会一点愧疚也没有吗?”

    程残阳的声音像是被嚼过很多次的甘蔗渣滓,没有任何微甜的水分在内,淡的令人难过:“天下九道,道道她都可以去,西南道虽艰险,但总要有人走,别人能走,为什么宋夜光不能走?仅仅是因为她是微臣的弟子?或者她是太子青眼的人,她就非得避开凶险?”

    这话,丝毫破绽都没有。

    但赵仪瑄很想就像是痛打豫王似的,把这个老头子也狠狠地揍上一顿,事实上他宁肯就像是跟豫王打架似的那么痛快,而不是这种森寒入骨不动声色的难受。

    “能,她当然能。”太子的笑透出了几分狰狞:“毕竟,程大人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能牺牲的,区区的一个门下弟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程残阳原本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赵仪瑄走近了一步,仔细看程大人的神色:“当初有人检举鹤州贪墨,本宫就觉着事有古怪,鹤州地方已经昏聩黑暗的不成样子,为什么那检举人还能顺利地把状子递到御史台?”

    程残阳垂着眼皮,薄薄的唇残忍地抿着。

    赵仪瑄道:“怎么不说了程大人?难道还有你不肯承认难以启齿的?好,你不说,本宫替你说。”

    他看似明眸皓齿却透着嗜血地一笑:“什么告程子励的状子,什么被儿子牵连在内,这一切根本都是程大人自导自演的,你知道程子励的事迟早是要暴出来的,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索性把这件事彻底捅破,是不是?”

    程残阳的唇牵了牵。

    他想起了之前皇帝召他进宫的那次。他本以为这件事会止步于皇帝,没想到……到底是太子。

    程大人只是想不通,太子怎么会猜到的,皇帝是绝不会透露给他的。

    他并没有问出口。赵仪瑄却回答了他:“鹤州的人被本宫处置后,自然要另选一批去填上,那些被填过去的人,有的跟御史台有那么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倒不是那种贪墨禄蠹,都是可用之才。但他们出现的实在太合适了,就好像早就被准备好了似的。”

    程残阳的脸上冰雪融化似的透出了一点点淡笑:“原来殿下是因为留意到了这个。”仿佛赞许般,他点点头。

    赵仪瑄却并没有想要程大人的夸奖:“本宫实在给你弄糊涂了程大人,你到底是个刚正不阿、亲人亦可杀的孤孑忠臣呢,还是一个无心无肺,大奸似忠的……小人。”

    “是什么人都行,微臣并不在意那些虚名。”程残阳往宋皎的公事房门口走近了两步:“微臣所做的一切,天地可鉴。”

    不管是鹤州,还是西南道上种种,最终都得以靖平,这就已经够了。

    太子深深呼吸,把思绪理了理。

    “天地可鉴?”赵仪瑄冷笑了两声:“那好,程大人不如说说看,程子励的那个失踪的外室是怎么回事?”

    背对着太子,程残阳的脸色一变。

    太子道:“令公子也算是个青年俊才,怎么会被人拉下水,稀里糊涂干下那些杀头的罪,还冒着连累程大人的危险。程大人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毕竟你也是会用‘美人计’的人。”

    程残阳的身形仍是如竹一般端直,只不过此刻像是有风掠过,那竹子微微地有些颤抖。

    他的声音很平:“微臣,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当然你可以不认,”赵仪瑄揉了揉手上戴着的翡翠扳指:“毕竟那外室早就死无对证了,不过,程大人前些日子,是不是曾得了一幅画。”

    程残阳蓦地回身。

    赵仪瑄眸色暗沉:“程大人,你真以为程公子手绘的那幅画是你的人‘无意中’找到的。”

    “你、”程残阳的喉头动了动,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怒色,他克制着:“原来是殿下……”

    太子的唇角一勾:“是不是很有趣,程公子青年才俊,不在京内当官却主动外放,大好前途,却为了一个外室翻车,这种种的症结都在那幅画上,程大人知道,本宫当然也知道。”

    程残阳闭上双眼,像是认命的表情。

    赵仪瑄道:“程大人你确实是无愧天地,只是在这件事上,你还是有‘私心’的。不过本宫可以理解,毕竟,公子金屋藏娇的外室竟然跟颜文语一模一样,事情传扬出去的话,程大人这一辈子的声名……这可比儿子贪墨要耸人听闻的多了。”

    朱厌审了罗盼儿两次,又从那残留的字纸上找到了毒物的来源。

    正也跟春昙脱不了干系。

    虽然朱厌等不晓得那字纸上的是什么意思,可赵仪瑄心里已经有数了,毕竟从头到尾,他可是这桩“姻缘”的见证人。

    程子励拼死吞下的字纸,正是颜文语那会儿被宋皎所误,传给宋皎的回信。

    为什么程子励临死还会要得这信,要吞这信。

    再加上宋皎曾跟太子说过“一位朋友”——实则就是程子励的感情纠葛,赵仪瑄便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程子励喜欢颜文语,阴差阳错,颜文语嫁给了程残阳。

    因为这个,程子励离京去了鹤州,但他心中思念无法遏制,竟画了一幅颜文语的画聊以□□。

    国舅的人正把持鹤州矿藏,程子励一到,事情有些不好办了。

    毕竟他是程残阳之子,刚正不阿。

    直到窥知了这机密,从那之后,程子励身边就多了个相貌跟颜文语类似的外室。

    有朝思暮想的美人,把柄还落在对方手中,程子励只能低头。

    那幅画,是程子励身亡后,朱厌从春昙的密室之中搜出来的,虽然并无落款,但上面两句题诗,只要熟悉程子励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他的笔迹。

    赵仪瑄派人把画“送还”给程残阳,就是想看他的反应。

    程残阳在入宫前把画烧了,就已经证明他对此心里有数。

    此时,程残阳面如死灰。

    他算到了所有,却没想到太子竟然连这个都拿捏在手心。

    “殿下,想要如何。”他哑声问。

    “说实话,本宫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程残阳笑了笑,反而有些洒脱的:“殿下请动手。”

    赵仪瑄走近他身旁:“你知道本宫不会杀你,甚至也不会让别人动你,因为在夜光心中,你是比她的父亲还重要的人,你吃定了她会听你的话,甚至吃定了就算她知道你是故意送她往西南道去死,她也未必会怪你……你知道你若有事,夜光恐怕会伤心欲绝,而本宫绝不会让她为你掉一滴泪。”

    程残阳蹙眉。

    赵仪瑄道:“但是,若夜光知道了是程大人你推程子励去死,你觉着夜光会怎么想?”

    程残阳的眼中流露一丝骇然,脱口说道:“不能告诉夜光。”

    “为什么?程大人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么?不在乎自己的弟子,不在乎自己的儿子,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你只在乎你的这张脸,你程大人的声誉?”

    “不。”程残阳的声音嘶哑地:“殿下错了。”

    赵仪瑄讥诮地看着他:“错?”

    “你若告诉夜光,会比杀了微臣还要让她无法忍受,”程残阳低低的,像是没有了力气:“至于,微臣的颜面,殿下高估了微臣了,我确实是有私心,可是微臣的私心……非殿下所想那样。”

    赵仪瑄看了程残阳良久,从程大人的双眼之中发觉了一点类似柔软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知怎么头好疼啊,吃了药都没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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