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二更君
在场人人都听的很清楚, 太子说的是“求”,而不是“讨”。
程残阳的双眸深深地看向赵仪瑄。
身后的王易清有点不安地望了望徐广陵,却发现徐御史的目光, 投向太子身后的宋皎。
现在的情形有些诡异。
程残阳知道太子知道宋皎的身份, 也知道太子恋上了她。而太子也知道程残阳知道宋皎是女孩,且知道自己喜欢宋皎这件事。
同时他们彼此之间也很清楚,程大人调宋皎离开,不是为惩罚, 而太子想留宋皎在东宫,也不是为要她的命。
他们都是为了宋皎着想,并没想伤她一丝一毫, 表面却一个要打, 一个要杀。
但他们偏偏谁都不能点破。
在场之中,徐广陵瞧出些许端倪。
王易清则对宋皎深表同情, 他是很不舍的宋皎离开御史台的。尤其是去那么远的地方, 确实跟流放没什么差别。
王大人甚至觉着,宋皎这细皮嫩肉娇娇弱弱的, 只怕没到地方,就会因病或者别的缘故死在路上。
但程残阳决定的事情,连他也无法更改。
不过, 眼见太子殿下不屈不挠地追到御史台,王易清却觉着,或者该让夜光去宁州。
毕竟去宁州,危险重重可能会死, 但守着太子,恐怕是立刻就死。
他们都在等程残阳的回答。
奇怪的是,程御史竟没有立刻开口。
赵仪瑄并不着急。
他受伤的右手手臂微屈, 手掌拢在腰间,左手却负在腰后。
他就等着程御史给他一个回答。
反正不管程残阳怎么回话,宋皎,他是要定了。
程残阳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当然,最好是程御史自己乖乖地发话,这样对于宋皎面上也过得去,宋皎也会甘心情愿些,也不用让他把事情弄得难看了。
正在这时侯,他背在腰后的那只手给轻轻地扒拉了一下。
赵仪瑄起初以为是错觉,但很快的,手指又给揪住,轻轻地扯了扯。
他本能地想要回头,却突然意识到是谁敢这么大胆子。
毕竟他身后没别人,只有宋皎。
她这是在……
太子的眉峰一扬。
程残阳罕见地沉默了半晌,在他的沉默中,除了太子依旧的淡定无事,甚至将注意力转移到背后的那只手上,其他的人却觉着这实在如同无声的折磨。
“殿下如此,微臣着实愧不敢当,”终于,程残阳开了口,他扫了眼站在赵仪瑄身侧的宋皎,不知何时她往太子身后挪了挪……程大人仿佛没发现异常似的,继续说道:“只是殿下虽则厚爱夜光,但她行事时而冒失莽撞,只怕不堪跟随殿下身旁,若殿下真的想要她,不如等她历练归来,到那时,或者可堪重用。”
程残阳这话自然是婉拒的。
但不知为何,赵仪瑄觉着程御史的口风仿佛没之前那么紧了,这感觉就好像只要他再稍微使点劲,程残阳即刻就会俯首称是。
赵仪瑄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但他很想一鼓作气消除眼下隐患、并把宋皎名正言顺地弄到东宫去。
太子毫不犹豫,正要趁势再逼程残阳一把,突然,他负在腰后的手被用力掐了一下!
不过虽说那人用了力,赵仪瑄却并没有很疼,只是难免吃了一惊而已。
他本能地想要回头,却又觉着,那只小手在狠狠地掐了他之后,又突然紧紧地将他的手给握住了!
赵仪瑄呆住。
那只香软的小手死死地握着他的,就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之物。
赵仪瑄没有回头,可却仿佛能看见她此刻的样貌神情似的。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想说的所有……都在这只主动握过来的手中。
赵仪瑄犹豫着,犹豫要不要趁机达成所愿,但那只手像是看到他的犹豫似的,央求似的握着他,甚至轻轻地拉着摇了摇。
就好像有人拿捏住了他的心,赵仪瑄那本来要冲口而出的话,忽然没了气势。
这大概就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但太子还没等到三而竭,就已经……他败给了一只手,或者说是身后的那个人。
她甚至一个字没说,他居然就一败涂地。
“本太子,”赵仪瑄深吸一口气,暗中反手将她握住,“当然是惜才的,所以不舍得让宋侍御离京,何况如今皇上命本太子辅佐朝政,朝中正当用人之际,本太子还是希望程大人你也再三思后行,毕竟,就算有御史台的调令吏部的准批,也不是不能再更改的。程大人觉着如何?”
这相比较太子之前的言谈来说,已经算是很委婉动听的了。
他是看在身后之人的面上,往后退了一大步。
程残阳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
赵仪瑄不喜欢这种笑,这笑虽看似温和谦恭,但就如同一团无懈可击的薄雾,他看不清这老头子心里想什么。
程御史含笑道:“就如太子殿下所言,微臣也会再认真想想,微臣行事,是否也有冒失不妥之处。”
这种语气……程御史,竟也是往后退了一步。
赵仪瑄意外。
同样意外的,还有徐广陵王易清,包括在赵仪瑄身后,悬心吊胆的宋皎。
程残阳的语气不像是之前那么坚决了,甚至表示出宋皎出京这件事上,尚有转圜之机。
这是怎么回事。
宋皎刚要移开去看看老师是什么打算,赵仪瑄却察觉她的手正松开,他用了点力道,把她往身边一拉。
——他跟程残阳才各退一步,宋夜光就迫不及待地要撒手,真是过河拆桥,迫不及待啊。
宋皎猝不及防,给他拽的一个踉跄,额头撞在了太子的后背上。
王易清先吓了一跳:“宋侍御……”
赵仪瑄装模作样地扭头看了眼,正色道:“宋侍御,你怎么了?莫不是藏在本太子身后意图不轨?”
宋皎红着脸,无言以对,还得尽量语气正常的:“请殿下恕罪,是、下官不小心的。”
她一边支吾,一边想把手抽离出来。
赵仪瑄却偏不放开,太子觉着她这是自找的。
这可是她主动的在程残阳面前拉自己的手,哪里就能轻易放了她。
幸亏他没有直接转身,仍是半挡住她,身前的程残阳等人不至于就一览无余。
徐广陵眼睛最厉害,早看出来两人的姿势有些别扭,向来见多识广的徐御史,不由也扬起了眉。
若说真正的见多识广,大概还是程残阳。
程大人仍是面不改色的,只温声说道:“夜光,不可对殿下无礼。”
宋皎额上出了汗:“是,大人。”
她又不得不看着赵仪瑄道:“殿下见谅,下次……再不敢了。”
这也算是话里有话了。
她的脸上浮着很薄的红晕,汗意微沁,也是服软的语气。
赵仪瑄笑吟吟地看着,道:“看在程大人的面上,且不跟你计较,下次还敢的话……大不了一并算总账就是了。”
他还是忍不住嘴贱了一下。
宋皎却顾不得理会他口头上的情况,只松了口气。
因为太子终于放开了手,她赶紧向后撤了两步。
赵仪瑄想了想,事情终须有头有尾,便道:“银票的事,想来只是纰漏,程大人也不必过于苛责宋侍御。横竖如今永安镇那边已经由东宫接手,而宋侍御在此事上也出了力……故而她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你若执意罚她,本太子也不许。”
程残阳道:“多谢殿下宽恩。”
赵仪瑄点点头,不再多言此事,而只看向宋皎道:“宋夜光,今日在程大人面前放你一马,接下来要如何做,你心里清楚?”
明面上他指的是永安镇的事,事实上是什么,宋皎当然清楚。
赵仪瑄是提醒她,先前的约定。
宋皎低眉:“是,殿下。”
太子道:“可别本太子前脚走了,你后脚就忘。”
“下官不敢,自然谨记在心。”宋皎俯身行礼,心里只盼他别再说下去。
赵仪瑄适可而止,笑了笑,他道:“来了这半天,也该回宫了,天气太热,身上有些不舒服,也是该洗个澡的。”
王易清觉着太子有时候实在平易近人的很,洗澡这种事,也要跟大家宣告宣告。
程残阳始终是那叫人摸不着底的脸色:“是,微臣等恭送殿下。”
宋皎心知肚明,一声不响,随着拜送太子。
程御史亲自带诸官送太子殿下到门上,眼见赵仪瑄远去,才又转回堂院。
向内而行的时候,程御史对徐广陵道:“你去一趟王府……”
吩咐了几句,徐广陵领命而去,程残阳又跟王易清和其他主事道:“各位先行回去,有事再叫你们。”
如是进了堂院,除了门外的贴身侍从外,只有宋皎一人跟随。
程残阳进内落座,他几日不在,室内依旧尘埃不染,虽然先前因为东宫派人来搜检过,但除了少数几样须带走的外,其他的东西多数尽在原位,丝毫没有给人翻检过的痕迹。
程残阳环顾室内,点头道:“太子行事看似张狂不羁,实则自有章法啊,怪不得皇上会偏爱太子。”
宋皎想到先前赵仪瑄借永安镇银票的事情替自己解围,心中也叹了声。
银子的事情她都几乎忘了,本以为他也早不记得此等小事,没想到偏偏在关键时候还能拿来过桥。
再比如刚才,本来怕他跟程残阳对上,所以暗中拉住他的手,她可是没指望就真的奏效,没想到……
但太子的举止越是出人意料甚至令人“惊喜”,宋皎的心头越发的沉甸甸的。
宋皎低眉出神,程残阳坐在桌后,却也正看着她。
两人都没有开口,又过片刻,程残阳才道:“太子殿下,好像很听你的话。”
石破天惊。
宋皎蓦地抬头,惊愕地看向程残阳。
程大人对上她的双眼,说道:“我本以为,太子殿下许是一时兴起,如今看来……”
“老师!”宋皎不等他说完,即刻出言制止。
程残阳轻轻一笑,道:“怎么?不愿意听?”
正如宋皎所料,程残阳确是城府极深的。在今日之前,他已经洞察宋皎跟太子之间的纠葛非同一般,当然,其中也有豫王告知内情的原因。
但今日他亲眼所见……在太子跟自己对上的时候,宋皎在太子身后弄得那些小动作,也并没有瞒过程残阳的眼睛。
“你可知方才我为何放松了口风?”程残阳问。
“老师……”宋皎疑惑:“难道不是……为了搪塞殿下吗?”
程残阳慢条斯理道:“并非如此。”
宋皎等程残阳的解释,但程大人却并没有说下去,而只是说道:“夜光,我问你,你是不是仍旧想要去宁州?你说一句心里话。”
宋皎愣怔,片刻后她道:“是。”
程残阳眉峰一动,似在忖度什么,过了会儿后他道:“也好,就随你罢了。”
宋皎还惦记着刚才那个问题,可不等她再问,程残阳道:“你师娘一直催我,你今日若不去,她就要亲自来找了。另外……儿媳妇也回来了,你不如去府里看看她们吧。”
“嫂子回来了?”宋皎很是惊喜,一时把刚才的疑问也抛下了。
程残阳微微一笑:“是。她……”他欲言又止,“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
宋皎离开御史台,即刻便乘车去往程府。
这车正是徐广陵送她用的那辆,今日车中塞了许多她的书,一并来至程府,小缺自去找门房的人说话,她便忙不迭入内。
程子励的夫人罗盼儿,此刻正在颜文语的房中。
宋皎赶到的时候,颜文语身边的丫鬟迎着她,忙不迭地说:“您怎么才来,我们夫人等的都发了火呢。”
另一个道:“偏偏少奶奶回来了,因为少爷的事情哭的泪人一样。”
宋皎才上台阶,果然就听到里头是罗盼儿的哭声:“夫人,好歹劝劝老爷,想法儿救一救夫君吧……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活……”
宋皎的脚步猛地一顿,转头看向丫鬟,其中一个便小声道:“少奶奶已然有了身孕,好像四五个月了。”
宋皎这才明白在御史台的时候,程残阳说的见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又惊又喜,心里还有点莫名的滋味,赶忙进内。
颜文语坐在桌边上,柳眉皱蹙,脸上有些烦恼焦心之色。
当看见宋皎进来的时候,眼神才略一变,却仍是坐着没动。
宋皎看了眼她,又看看罗盼儿,少奶奶正低头擦泪,还没看见有人进来。
宋皎便咳嗽了声,行礼道:“师娘,嫂子!”
罗盼儿回头见是她,眨了眨眼,才哽咽道:“是夜光啊!你来了。”
宋皎看她的脸皮黄黄的,大有憔悴之色,心里不由难过。
她一个孕妇,长途跋涉地赶回来,程子励又在牢里,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宋皎忙道:“嫂子,你一路辛苦了,我才听程大人说你回来了,怎么不先好好地歇会儿呢?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一定得多加小心才是。”
罗盼儿的泪啪啦啦地掉下来:“夜光,你向来跟夫君是最好的,你说我如今怎么能歇得住,我听人说,他是……是必会死罪的。”她咬着手帕嘤嘤地又哭起来:“我着实没法子,着急赶回来也是想让公公好歹想法儿救救,就算不看在我……就看在肚子里这个,不能还没出生就没了爹呀。”
宋皎的眼中也湿润了:“嫂子,您千万别先胡思乱想,也不要听别人的话,大哥的事还未成定论呢,也许会有转机的。”
她很想尽力地安抚罗盼儿,罗盼儿毕竟有孕在身,跋涉劳累不说,心情且如此颓丧,可对她的身子没好处。
颜文语在旁边听她这般说,嘴动了动,却到底没开口。
但宋皎的几句话确实起了效,她毕竟是御史台的人,消息恐怕比别人灵通。
罗盼儿似得了希望,一时也顾不得避忌了,抓住她的手道:“夜光啊,你跟你大哥最好了,你替他尽点心好吗?我们母子感激你一辈子。”
宋皎一愣,只得说道:“嫂子你放心,我当然会尽力。”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尽力,毕竟她竟要出城了,但是面对这双绝望的泪眼,她只能先把好话都说出来。
颜文语在旁看到这里,便叫了丫鬟进来,她不由分说地吩咐:“送少奶奶回去歇息,把熬好的鸡汤给她送去,天儿热,给她的屋子弄些冰。”
丫鬟答应着。罗盼儿本来还想跟宋皎多说几句,如今见颜文语发了话,竟不敢反驳,便由丫鬟陪着去了。
宋皎送出了门口,还在不舍地张望她的背影,心中难受之极。
正在这时,却听到里屋颜文语道:“还不进来,干脆跟着她去吧!”
宋皎一愣,赶忙小步跑了回来。
颜文语轻轻地摇着扇子,脸上的恼色一览无余:“倘若不是老爷把她回来的事告诉你,你是不是仍旧不来?”
宋皎忙道:“这两天……忙乱的很,是打算今儿来的。”
颜文语哼道:“你倒也不用来,反正你要去宁州了,这辈子当然是见不着了,也不急在这一刻的殷勤。”
宋皎陪笑道:“天气热,何必这么大火气,师娘的身子也不好,方才还顾惜嫂子,怕她中暑要弄冰,怎么自己倒不知道了?”
颜文语把扇子拍在桌上,转头看她。
宋皎咽了口唾沫。
正要再陪几句好话,颜文语眯起双眼:“你……嘴上是怎么了?”
宋皎一怔,试着抬手一挡:“什么?没怎么吧?”
颜文语已经站起身来,将宋皎的下颌一捏,轻轻抬起。
她看到了那点伤。
颜文语惊疑起来,打量着宋皎的脸色,顷刻才问道:“这是怎么弄的?是……给人打了一巴掌,还是……给人咬的?”
宋皎本来还想掩饰,听她问的如此,一时苦笑:“什么咬的。”
颜文语道:“那就是给人打了?是谁?”她盯着宋皎,不等她回答:“是太子?”
宋皎愣住,一摇头:“不是,你不要问了,都已经要好了。”
“不是太子?”颜文语疑惑,旋即大怒:“又是你那个父亲是不是?!他是不是失心疯了,三天两头的打!真把你当牛做马了?混账……”
宋皎瞠目结舌,忙又道:“不是不是!你是怎么了,今儿这么反常……”
颜文语皱眉,盯着她道:“真不是?你不用替他遮瞒,我自然会知道,哼,反正你要走了,我倒也不用顾忌,自有法子对付他。”
宋皎呆了呆,总算有所醒悟:“你、这样生气,是因为……我要外调?”
颜文语瞥了她一眼,回到桌边,仍是慢慢地摇着扇子。
宋皎跟着走过来,也在桌边坐下,略一忖度道:“这真不是我爹打的,你也别去针对他,你要对付他倒也无妨的,但是他若吃亏,伤心的还是我娘,你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带她离开家里了……奈何她就是离不了,这也算是……前世的孽缘吗?”
颜文语听到最后“孽缘”两个字,手上才停下。她垂着眼皮:“那,是谁动的手,总不能是老爷吧。”
宋皎哑然失笑:“老师怎会对我动手,不要胡猜了。”
“若不想我乱猜,你就直接告诉我。”颜文语说了这句,突然一怔:“你不敢告诉我,或者你不好开口说……那么……”
她的眼睛睁大了几分,瞪着宋皎道:“是他?”
“什么……”宋皎心慌。
颜文语靠近她:“是豫王爷,是不是?”
宋皎避开她的目光,有些无奈地:“求你不要问了。”
颜文语已然确认,但她竟不能信。
她能想到太子对宋皎动手,毕竟太子的脾气人尽皆知,但无论如何不信是豫王。
“为什么?”颜文语重又看向宋皎,语气有些严厉:“告诉我缘故!”
东宫。
赵仪瑄回到了宫中,才洗漱更衣,太医便来给他看伤势。
盛公公知道他必然没吃午饭,又叫人去准备些开胃小菜。
吃了一会儿,外头报说云良娣李奉仪等求见。
太子这次从行宫回来,却还带了一队极出色的江南舞姬。
东宫的这三位最先得知消息,忙的去瞧这些舞姬们,一共是十二位,个个生得婀娜多姿,绝艳动人。
李奉仪跟王奉仪见状,面如土色,她们两人本就不算受宠的,如今来了这么多颜色更好的妙龄少女,以后这东宫只怕都没有她们的立足之地了。
连云良娣的脸色都有点不对,她的姿色虽然上佳,但这些新人却个顶个的鲜嫩水灵,倘若太子……
此刻赵仪瑄回宫,她们三人便一起来请安。
赵仪瑄吃了一半,便叫盛公公把东西撤了。
云良娣勉强含笑道:“殿下这次去行宫,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们还以为必要十天半月的呢。”
赵仪瑄道:“不喜欢那儿,就回来了。”
云良娣道:“那……殿下身上的伤不知如何了?”
赵仪瑄看了她一眼,却也瞧出她脸色忐忑,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而且不仅是她,旁边的李奉仪跟王奉仪,脸色同样不佳。
太子道:“你们怎么了?神头鬼脸的?”
王奉仪壮着胆子:“殿下这次回来,带了那十几个江南的舞姬,臣妾等方才去看过,着实出色。”
“哦,”一句话提醒了太子,赵仪瑄淡淡地吩咐道:“这些人是有用的,良娣,你叫女官帮着你一起好生调/教妥当。”
云若起眼神黯淡:“臣妾……遵命。”
赵仪瑄点点头,看她们还不动便道:“这儿没事了,下去吧。”
如此无情,三人不敢多言,灰溜溜地往殿外而出。
离开内殿,云良娣心事重重,却没有做声。
李奉仪忍不住,哭丧着脸道:“殿下这次去行宫,本以为会带云姐姐,没想到咱们一个也不带,原来就是因为有这些新进的。”
“还让云姐姐好生调/教,”王奉仪鼓着腮:“瞧她们一个个牙尖嘴利的样子,以后我们几个怕是要去扫地洗衣了。”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端了茶走来,给气头上的王奉仪一带,那茶盏落地,摔得粉碎,茶水流了一地。
几个人见闯祸,吓得赶紧加快步子跑了出去。
盛公公在里头听见动静,急忙出来查看,见状忙道:“还不快擦干净!”
宫女们拿了帕子便去擦拭。
赵仪瑄在内听了动静,转头看了一眼,正见到宫女捧着帕子去擦地。
太子瞄了眼,并未在意。
毕竟他今日有大事,需要养精蓄锐。
身子挨着床才躺下,心底却又出现宋皎的一颦一笑,以及方才在御史台的种种。
在他的臆想中,连程残阳的脸都不那么可厌了。
不过越是想,越觉着燥热,不知不觉额头冒了汗。
突然是盛公公的声音:“殿下,奴婢给您擦擦。”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盛太监手里拿着一块明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额角。
赵仪瑄瞄着那一点明黄色,心头一动。
刚才小宫女捧着巾帕擦地的情形,一闪而过。
他睁开眼睛,将那丝帕拿在手上,心里突然想起宋皎的话:“从舅舅家拿的一块老黄缎子……”
赵仪瑄将那方丝帕凑近了些。
所有他听见的,看见的,在脑中飞速转动。
终于,灵光一闪,太子记了起来,在魏家的那个雨夜。
他确实地用过一方帕子。
赵仪瑄猛地坐了起来,他抓着手中的丝帕,浓眉紧皱。
怪不得。
以豫王的眼力,是绝不可能把什么老黄缎子看成自己的手帕的,原来如此。
宋皎,这是又骗了他。
但是……太子却是并没有任何的恼意。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干净的明黄丝缎,眼底涌起的,却是不尽的浓情深意。
此刻太子终于知道了宋皎是因何挨了豫王的打,那明黄映入眼中,也叫他的眼底有些发潮。
“阿盛,”赵仪瑄扬首唤了声:“更衣。”
他不想再等什么入夜了,他只想立刻见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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