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二更君
宋皎的手一晃, 差点把一盆水泼翻。
赵仪瑄及时伸手扶了把,才道:“小心些,弄湿了衣裳, 就真的要擦洗身上了。”
宋皎这才意识到他又是故意的来调戏人, 一时俯身将水放下,转身道:“那就恕我不会伺候了。”
“哦,”赵仪瑄叹了口气:“这么快又跟本太子翻脸?方才当面受辱的仇可还没有翻过去呢。”
宋皎一听,识时务者为俊杰, 忙又回过身来:“谁翻脸了?我不过随口说一句,怕自己伺候的不妥当而已。”
赵仪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或者,只要你肯尽心, 便不会不妥。”
宋皎理亏在先, 也知道他的手不方便,只好浸湿了巾帕, 拧干了便给他擦脸。
赵仪瑄的脸给巾子遮住, 闷声道:“轻点儿!你要闷死本太子么?”
宋皎嗤地一笑,忙放轻了力道:“殿下恕罪, 这样行么?”
故意低头细看他脸上,却见这张本就俊美的脸被擦的润泽鲜明,竟让她在瞬间想起两个词:眉目如画, 光彩照人。
宋皎忙转开目光,不再让自己乱看:“殿下就着这些水洗洗脚吧。”
赵仪瑄“嗯”了声,却又道:“不对,你怎么不替本太子擦擦身子。”
宋皎看向他, 却见太子无辜而正色说道:“怎么了?在宫里的时候阿盛每天都是这样做的,他不是叮嘱过你,让你好生伺候的吗?”
宋皎哼道:“那殿下只能去找盛公公了。”
赵仪瑄啧啧两声:“宋夜光, 我发现你这人时而斤斤计较,心思狭窄,你向来不是把自个儿当男人吗?竟在意这些?”
宋皎发现太子一旦胡搅蛮缠起来,功力实在超群,她竟自叹不如。
不再理他,只把那块帕子又洗了洗,拧干后塞到太子的左手上:“就委屈殿下自己擦一擦吧。”
把袍摆撩起,宋皎俯身把他的靴子除下,将袜子脱了。
赵仪瑄本来还想为难她,见状蓦地噤声。
太子诧异地低头看着,当那莹白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脚的时候,太子只觉着脚底上有什么东西“嗖”地向上攀升。
似乎是微微地痒,又像是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舒爽,他差点没忍住,只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原本虚虚地抓着巾帕的手,也在瞬间握紧。
宋皎并未抬头,专心致志地替太子洗脚。
她清楚这是她必须做的,一来是答应了盛公公;二来,就算不看太子的身份,他的手却到底不便。
所以她并没有怎么犹豫,当做就做,并无二话。
闷声不响给太子洗好了,心里却也隐隐觉着奇怪,太子仿佛沉默的异常。
按理说,他好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说点类似取笑之类的话。
而宋皎在蹲下了身子的时候,也早做好了给他戏谑的准备。
谁知一直到她洗完了,赵仪瑄居然一声没出。
宋皎耐不住,悄悄抬头,却见太子手里捏着那块湿帕子,脸跟唇好像是因为刚才她太用力的缘故,各有些许异样的红。
他本来是目不转睛望着她的,但在目光相对的瞬间,太子忽然转开头去。
宋皎心里甚是惊奇,便道:“洗好了,殿下还是快些安歇吧。”
她起身端了水,开门泼了出去。
把门重新掩上的时候,见太子正慢吞吞地挪着身子,好像确实是听话的要睡下了,而且也没有再盯着她看。
宋皎觉着太子的性子真如这夏日的天一样,风云变幻极度无常,但这样倒是好,至少她不用再费心跟他斗嘴周旋。
她把剩下的那盆水放在桌上,洗了脸,又浸湿了巾帕,把头上脖子上都擦了一遍,这才舒了口气。
身后安静的异常,宋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却见赵仪瑄靠坐在床边上,乖宝宝似的。
“殿下,”她实在不放心,甚至怀疑他刚才又不小心碰到伤了,所以才这么反常:“您……没哪儿不舒服吧?”
隔了会儿,赵仪瑄才道:“没有。”
宋皎顿了顿:“真的?”
“啰嗦,你快洗吧。”他的声音里多了些微闷的不耐烦。
宋皎猜不透太子的心意,便背对着他,挽起袖子又擦了擦双臂,这才在桌边坐了,脱了鞋子把双脚浸在水里。
而在她身后床边上,太子重又将目光投落在那道距离自己只有三四步的身影上。
他看得清她才擦过的脖颈,洁白莹润的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当她要去洗脚的时候,她不得不俯身过去,身子就相应地柔软地下折,细细的腰也为之绷紧。
太子的喉结很明显地上下动了动,他甚至怀疑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会被她听见。
当宋皎撩水的时候,他听见细碎的水声,不像是响在水盆中,而像是在他心里,翻来复去似的搅乱,跟他咽口水的响动浑然一体,难解难分。
赵仪瑄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身影,却几乎不知要看一处,而偏偏不管哪一处都吸引着他。
他看到宋皎的袍子下摆撩起,一角给她掖在了腰间,裤腿拉高,透明的水从她的小腿上纷纷滑落。
他忽然羡慕起那些无知无觉的水来。
而他的汗,也跟那些纷乱的水珠一样,不知不觉中从鬓边滚了下来。
宋皎洗完了脚,稍微擦了擦,趿拉着鞋子去泼水。
一阵夜风带了些许雨点扑面而来,她举起袖子挡了挡,抬头看看没有一点星光的夜空,怀疑这雨要下一整宿,甚至明儿也不会停。
如果是这样,那屋内的那位主子……到底该怎么去霁阊行宫呢?
她一手提着盆,一边抬起袖子挡雨,胡思乱想中,她看到对面的厢房——小缺住在那儿。
有那么一瞬间,宋皎曾想过,要不要去霸占小缺的地盘。
小缺睡的这一间,比她现在这间还要简陋,因为这个收拾收拾权且能够当作卧房,没有客人的时候,魏达魏宁甚至也可以在这儿睡上几夜。
但小缺的那间,则全是杂物,有时候还堆放着预备的柴火之类,只勉强地用凳子拼出了一快能睡人的地方。
可就算如此,宋皎依旧地觉着,如果可以选择,她愿意去睡那边。
她曾经警告过想要攀附太子的宋申吉,说他胆敢靠近赵仪瑄,便是伴君如伴虎,不知何时会自取灭亡。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比如今晚上这场危机,在外公开口之前,她甚至觉着今夜无风无浪,天下太平。
而谁又能知道,外公跟舅舅本以为是好意的三言两语,底下便藏着杀头的大罪过呢。
如果可以,还是该离太子远些。
但偏偏的事与愿违。
之前赵仪瑄不喜魏子谦把他认作豫王,赌气说她巴不得豫王为她而来。
可宋皎知道,赵南瑭绝不会因为区区一个自己而亲临此处。
但是话又说回来,豫王殿下不会如此,那太子又为何会来呢?
起初她还勉强相信太子只是“无意路过”,但直到现在,她又不是傻子。
她知道去霁阊行宫怕只是借口吧,他明明是……
为了自己而来。
心头惴惴,宋皎竟不知这到底是福是祸。
正发呆,身后屋内是赵仪瑄低低咳嗽了几声。
宋皎蓦地醒悟,急忙提着盆回身进内。
她把门掩上,将湿帕子搭在椅子上,望着赵仪瑄道:“刚才开着门,是不是风吹到了?还是要喝水?”
赵仪瑄道:“你知道外头下雨刮风,只管站在外面发什么呆?”
宋皎道:“是看看天色,瞧瞧明儿是不是会放晴。”
“放晴又怎么样?”他非常敏感地问,怀疑她是巴不得天好了之后,就叫他速速离开。
宋皎立刻捕捉到了这丝敏感,便道:“总是下雨叫人身上怪不舒服的,做事儿也不方便。”
赵仪瑄听她并没有那个意思,语气缓和了些:“明天再说明天的……你听听那屋里是不是没有声响了?你舅舅他们应该都睡了,你也过来吧。”
宋皎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认命地走到床边:“殿下……您到里头吧。”
“你到里间,”赵仪瑄望着她道:“本太子怕热。”
宋皎这才发现他的脸比先前更红了,愕然中她下意识地抬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果然烫手。
她一惊:“殿下,您不是不舒服吧?”
宋皎是真怕了赵仪瑄会生病,身上有伤若还在这儿病倒,自己只怕会给盛公公咬死。
赵仪瑄仿佛抖了一抖,终于道:“没有,就是天气太热,你不觉着么?”
宋皎抬头,见那窗户是半掩的:“我去打开窗。”
手腕被握住,赵仪瑄道:“你跑来跑去的让人烦躁,赶紧上来。”
宋皎只好翻身向内,赵仪瑄道:“外衫呢?”
她的心一窜:“我不热。”
赵仪瑄哼道:“这床这么小,你穿这么多,是要热死本太子么?”
宋皎有理由怀疑他的居心,可看着他脸色很不好外加脾气暴躁的样子,只好屈从:“好好,殿下别嚷……还开着窗呢,声音大一点就会传到外头去,别惊动人。”
她本是想让太子注意些,别吵吵嚷嚷的。
谁知赵仪瑄闻言眼波一动,唇角竟多了一点笑意。
宋皎低头把外衫除了,底下是一身洗过无数次的细麻中衣,这种料子当然不如丝绵敷贴舒服,有些硬,但比丝绵要便宜许多。
她一边除衫一边安抚自己,倒也不必在意这些,何况……这儿又不是东宫也不是行宫,许许多多的不便,太子该不至于生出那种想头来。
“你身上……还有香气。”忽然,赵仪瑄冒出这么一句话。
宋皎窸窸窣窣解衣的时候,那淡淡的香气一阵阵地扑过来,无形的手一样缭绕,他简直要受不住了。
“是吗?”宋皎却很疑惑,抬起衣袖又闻了闻:“没有啊?”
赵仪瑄倾身过来,竟在她颈间轻轻地嗅了嗅:“奇怪……”
宋皎本能地一缩,闻言问:“什么?”
“还有,”赵仪瑄望着她,眼神有点惘然的:“你不是刚洗过吗?怎么……还是有。”
宋皎也呆了,忽然心虚:“殿下,会不会是天热,出了汗……熏着您了?”
她昨儿虽是擦洗过,今儿因他在不便,所以只便宜行事。
此刻见赵仪瑄如此说,宋皎不由觉着,可能是自己出了汗身上的味儿不好,所以才引得他这么说。
“我、我去跟小缺挤一挤吧!”宋皎红了脸。
她当然不愿意跟太子挤在一张床榻上,但是若给人嫌弃不够干净,则更是叫人无地自容。
“你敢。”赵仪瑄却不由分说的,“不是汗……”
说到这里他又道:“你靠近些,让本太子再闻闻。”
宋皎摸不着头脑,退而求其次的:“殿下……还是早点睡吧,我多靠里些,您委屈点贴着外头,兴许能好些。”
赵仪瑄见她完全误会了,索性左臂一探,仍是将人拦腰擒回来,这次也不再询问,只是埋头在颈间。
宋皎缩成一团,还不忘叮嘱:“别闹,别弄到伤口。”
隔着一层麻布衣料,丝丝的香气被肌肤的暖一蒸,越发沁了出来。
赵仪瑄心神微荡,竟无法自醒。
他又是疑惑,又是茫然,忽然心头一动,便道:“古来不是说,有人天生体有异香的么?难不成,夜光身上也是如此?”
宋皎本来还有点紧张,却给他这句话逗笑了:“不可能,若真如此我难道不知道?且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说过,殿下是头一个,怕是……弄错了。”
赵仪瑄轻嗅着那股淡香,这似有若无的香气诱着他,心忐忑乱跳的,只恨不得把什么东西一口吞下才好。
“本太子不会错的,”赵仪瑄的眼神微暗,他轻声道:“其实从……在见萤山的时候,就闻到过,只是那时候还以为是错觉。”
宋皎听他提到了“见萤山”,脸色立刻变了,原来的笑也荡然无存。
此刻夜深人静,窗外夜雨下的细密,跟太子共处一室,偏提这个,太危险了。
宋皎试着挣了挣,到底动不了。
她感觉到身后靠着的仿佛不是太子,而是个火炉子,正滋滋不绝地烘烤着她。
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太子的脸红、额头发热……是什么意思。
瞬间,她在心里连骂了自己数声“愚蠢”。
宋皎咬着唇:“殿下……”
几乎与此同时,赵仪瑄唤道:“夜光。”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很有默契似的同时消失。
宋皎尴尬,却更不安:“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安歇吧?”
“本太子、也正有此意。”他嘴里说着,掌心却缓慢地滑过薄薄的细麻衣料,“夜光……”
宋皎毛发倒竖:“殿下!”她屏息,提醒道:“这、这可不是在东宫,外面……”
“那你就不要出声。”耳畔他道。
宋皎奋力一挣,却听到太子“嘶”地低呼。
她以为是碰到他的伤了,岂料并非如此。
“别、动。”赵仪瑄慢慢地吁了口气:“你压到……”
宋皎僵住,她的鼻尖都透出了汗。
“殿下你能不能……”她苦笑,觉着自己像是一枚即将被蚕吞噬的树叶。
太子的声音,低而坚决的:“不能。”
桌上的油灯光微微摇曳。
却在此刻,夜雨中一声咳嗽响起,像是魏老先生,说道:“哎哟,这是、这是谁尿床了吗?”
紧接着是姚娘子那边惊动了:“多半是臭小子,我去看看!”
一时之间下地的声音,点灯的声音,杂杂地响了起来。
宋皎哭笑不得。
偏偏这时候?
颈间已然又出了汗,细麻的中衣都有些湿润。
此处的窗户半开,油灯也还亮着,只要有人在窗口看一眼,就能清晰地看到这里的情形。
宋皎甚至听到了姚娘子开门的声响,仿佛还有魏达或者魏宁刚醒的哼唧声。
虽然姚娘子未必会出来,但这已经够她窒息的了。
“殿下快、松开!”宋皎急得浑身燥热,却还得低声:“我去熄了灯……”
“夜光别动。”赵仪瑄哑声地:“听话。”
几乎就在太子话音刚落,忽然间不知从哪里吹进来一股劲风,不偏不倚向着桌上而去。
桌面那盏油灯本亮的自在,被这风袭击,焰心猛然倾倒,只听“滋”地一声细微响动,灯已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这油灯莫非是声控的?
太子:没想到吧
哈哈哈,加油冲鸭!感谢在2021-07-28 10:04:07~2021-07-28 17:1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icole、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