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些小事
翌日的清晨,天空中飘下了绵绵细雨,为这八月的最后几天平添了几许秋意。
卫清早早就起了,他此时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清粥和几碟小菜,从连廊走到了展昭的房门前,想到昨晚他家大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心中有些发怵,鼓起勇气敲响房门,“大人,小的给你端了早食过来。”
话音一落,他就竖起耳朵仔细听,直到听得叫他进的声音他才轻轻推开了房门,他低垂着头,入眼所见全是碎片。眼角往墙角觑了一眼,见他家大人还坐在昨晚坐的那个位置,似乎一夜都没移动过。
他将托盘放在了还算完好的地方,将倒掉的桌椅重新摆好,才又将托盘放在了桌上,“还是吃点东西吧,伤身体可就不好了。”
卫清见他家大人没说话,也没叫他出去,便跪在桌边,兜起衣衫,将桌子附近的碎瓷渣小心翼翼地放在衣衫里,他刚刚看到他家大人赤着脚,若走过来划伤了脚可就不好了。
“卫清,你在我这里多久了?”
卫清听到他家大人问他,禁不住抬了抬头,快速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赶紧低下头来,“从这座府邸划给大人后,小的就一直在,有一年了。”
展昭“嗯”了一声:“门房的事以后你就不用再做了。”
卫清吓了一跳,连忙将碎瓷渣倒在墙边,跪着爬到展昭面前,朝他不断磕头:“大人,小的知道昨晚是小的僭越了,但小的一家就指着小的这一份工钱生活,还请大人看在小的过往还算勤奋的份上,不要赶小的走!求大人了!”
“不是要赶你走,我这府里一直没定管事的人,你就替我管管家吧。”展昭说完这句话,心中又补充一句“如果这里算是家的话”。
卫清又惊又喜:“大人,小的从没管过家!”
“只要用心,公正,不贪……慢慢学吧。”
“是是是!小的一定替大人管好家!”
“府里人手不够,你去外头聘些妥当的人回来,这件事你做主,不用再来问我。”展昭想了想,又道:“另外帮我跟衙门和皇城司告两天假,就说我病了,这两天我什么人都不想见,房里的这些你也不用管,就搁这吧。”
“是。”
“没事了,你下去吧。”
卫清告退而出,他虽不知他家大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和住西厢房的姑娘有关。
刚走上连廊他就看到一苗条女郎从连廊那头款款走来,那女郎今日着青白衣裙,脂粉未施,钗环未戴,发髻也挽得松松散散的,一副居家装扮,倒格外清新可人。
卫清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笑呵呵地迎了过去:“柳姑娘,你这般早就起了!”
柳青芜略微矮身,向他道个万福:“小哥,展爷醒了么?”
“醒是醒了,但宿醉头痛,姑娘的事怕还得缓缓。”卫清双手交叉置于肚前,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柳青芜秀眉微蹙,说道:“展爷不要紧吧,青芜学过推穴按摩,可缓解头痛,展爷帮过青芜数次,是青芜恩人,如今恩人受罪,青芜想尽尽心力。”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朝他柔柔一笑,又说:“人,贵在知恩图报,你说是吧,小哥。”她眼波流转,拿着红丝绢的手轻轻放在眼前这个年轻小子的肩上。
卫清偏头一瞅,那只按在他肩上的手细细长长,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尖儿,手上和红丝绢上还传来阵阵清淡优雅的香气,他的胳膊腿儿都酥软了,真真想即刻就答应她。
“柳姑娘,大人都睡下了,再进去吵醒他可就不好了。”
他替她想了法儿:“要么等大人再睡会儿,待中午时小的……”他思及他现在已经是府中管事,不管这姑娘和他家大人以后如何,她现在还只是府中客人,便挺了挺腰板,改了自称:“我去大人房中看看,先将姑娘的心意告诉大人,看大人怎么说。”
“也好。”柳青芜一颗心玲珑剔透,当即收回了手,随着卫清走出了飞羽阁。“小哥似有好事?”
卫清抿嘴直笑:“我现在不是门房,是府中的管事了,大人让我替他管好这个家。”
“那可要恭喜你呀,小哥……喔,不,是卫管事!”说着,柳青芜朝他深深地拜了下去。
卫清直乐得心花怒放,提醒她道:“柳姑娘,我家大人平素是最重礼法和规矩的,你现在还是客人,客人呢最好待在前院。”
柳青芜目光一动,向他道了声“多谢”。
在中午前绵绵细雨就停住了,阳光又重新露了头,没一会儿就闷热难当了。守门的乌有义来报说韩彰和柯茂文来了,卫清没料到今日这二人会一路过来,他想好了说辞就随着乌有义跨出府门:“韩二爷,柯公子好呀。”他朝二人拱手问好,却并不请人进府。
韩彰见他和昨晚颇为不同,“一晚没见,你好像有喜事了。”
卫清双手交叉置于肚前,笑着回道:“我家大人今早提拔我当了府中管事。”
韩彰朝他拱了拱手:“那可真要恭喜你啦。”
“韩二爷,今天对我来说是喜事,但对韩二爷你……”卫清一脸惋惜道:“白跑了,可不巧得很,我家大人一早就出门了。”
“他昨晚醉得那么厉害,今早就出门了?”韩彰明显不信,忍不住瞄了柯茂文一眼,后者两眼无神地站着,倒像个筋疲力尽的旅人。卫清先肯定的回了一声“是”,然后又说是皇城司给叫走的,不知是何事。
“他是不想见我们了,一盘散沙呀。”
韩彰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向二人道了声“告辞”,便跨上骏马,率先离去。
“我师父……真的没在府里么?”
卫清收回视线,对柯茂文道:“柯公子,你先回家,过两日你再来。”
柯茂文垂下目光,想了想,就走到马前,卫清以为他要走了,正欲回府,却见他拿了挂在马上的褡裢又折了回来。
“柯公子,还有事?”卫清问了一句,就见他抱出四只金元宝来,一只一只塞给他。
卫清只惊得目瞪口呆,这五十两一只的金元宝,四只就是两百两,两千贯钱,都可以在远一点的郊区买幢房子了。
“给我师父。”
他说完就骑马走了,卫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抱着四只烫手的金元宝奔进了飞羽阁。展昭听后,让他收进库房,并交待这笔钱单独记账,最后又问他韩彰走时说了什么,卫清照实回说后就被展昭打发了出来。
差不多戌时末的时候恭王府也迎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在求见黄梨和白玉堂未果后转而求见蒋平。
“有人要见我?”
蒋平觉得稀奇得很,自己在开封可没朋友。他刚出恭王府就瞧见了一人,不由得惊喜交加,“淳于姑娘!”他奔到大眼姑娘身前:“是你要见我!”、“早知是你要见我,我就走快点了!”、“复考日过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了,你……我……”他颇有些语无伦次了,又后悔没换身新衣衫出来,更后悔没将他新买的玉冠戴上。
“蒋四爷。”
淳于娟握着剑向他拱了拱手,她神情就冷淡很多。
“你……你找我何事呀。”
“你们怎么能阻着黄妹妹不让她见客呢?”
“什么阻她见客?”蒋平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淳于娟见了他的反应就问:“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什么?”
淳于娟指着阍吏刘泉道:“他说你们不让黄妹妹出府,也不让黄妹妹见客。”
“我没有呀。”
蒋平无辜得很,想着是不是刘泉变着花样要钱,一股怒火蹭的一下冒上头,又见他一直朝他们这边探头探脑,更加确定是他使坏,大步流星朝刘泉走去,一把将他从门内拖了出来,“是不是你又变着名目要钱!我今次不仅要打你,还要去王爷处告你一状!”提起拳头就欲朝他面门打去。
“不是我!不是我!是白五爷!”
刘泉吓得抱住他的拳头:“白五爷早上交待的!说不让黄姑娘出府,也不让黄姑娘见客,特别是……”他怯生生地瞅了淳于娟一眼,才说:“特别是不让见这位淳于姑娘。”
白玉堂简直岂有此理!
淳于娟双手抱臂,气得咬牙切齿。
蒋平却诧异得很,心想五弟怎么会下这么奇怪的命令,喝问道:“你说真的!”
“真的真的!”刘泉赌咒发誓,说这次如果是他使坏,他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蒋平这才缓缓放开了他,转头看向淳于娟身,“淳于姑娘,或许有什么误会,我回去问问我五弟是怎么回事。”
“我跟着你一起进去吧!”
“哎哟,这不行,王府规定过了酉时不能放人进。”刘泉愁眉苦脸的说。
蒋平也知道这一规定,他劝淳于娟稍候,淳于娟却说她也想早点过来,但校尉营酉时才放人,本来还不怎么担心,但到了后却被告知不让她见黄梨,她就开始担心黄梨的安危了。
她将蒋平请到一旁,说了昨晚之事,蒋平这才明白白玉堂今天为什么不理人,黄梨今天为什么一整天都没出过房门,心道:“这五弟,昨天还真是,跟二哥吵完,又跟黄姑娘吵。”
他道:“你放心,我五弟性子是急,有时候脾气也不好,但他最讲道理了,而且黄姑娘是他心爱之人,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怎么可能放心!黄妹妹不会武功,他一个错手黄妹妹都会受伤!”淳于娟却是说什么也不放心,非要进去看黄梨一眼不可。
蒋平见她对白玉堂充满偏见,或则她对他们“五鼠”都充满了偏见,她毕竟是开封府的人,心中也有些不痛快了,初见她时的喜悦也淡了下来。“黄姑娘和我五弟在圣岛上就定了亲了,你也是亲眼见到的,她是我五弟未过门的妻子,他能对她做什么,就算真做什么也是他们家的事。”
淳于娟道:“什么就他们家了,他们只是定亲,还没成亲呢!”
“他们成亲是迟早的事!”蒋平也动怒了,向她拱拱手,打算告辞走人。谁知,眼前一花,那姑娘施展轻功拦住了他,蒋平戏谑道:“你要跟我动手呀?”
“蒋四爷,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想进去看黄妹妹一眼,只要看到她没事我就走。”淳于娟慌忙解释,蒋平救过她,还帮过她,她怎么可能对恩人动手(再说也打不过呀)。
“淳于姑娘的轻功不是不错么。”
他突然提到了她的轻功,淳于娟不知他是在夸她,还是在损他,讪讪道:“还行吧。”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寻一僻静处,施展轻功跃进去。”
淳于娟一听就急了:“不……行的,夜入私宅……不行的。”
蒋平没料到这姑娘完全听不懂戏谑之言,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这是王府,我和我五弟在此属于被管制之人,没权利请姑娘进去。姑娘要想进王府,不想翻墙的话就找展昭带你进来吧。”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蒋四爷,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蒋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