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封禅泰山
经由薛逸和的述说,一幅几百年前关于一个小奴隶艰难困苦又波澜壮阔的画卷在黄梨、薛宝娘和丁嘉眼前徐徐展开了:
在一个满天大雪的冬天,那个没有姓名的少年奴隶又冷又饿,头天还挨了打,全身都是伤,他颤颤巍巍地走向马车,管工嫌弃地踢了他一脚,他一个踉跄扑倒在马车前。
跪好!
管工恶狠狠地吼了他一声,然后猫着腰,撩起车帘,恭敬地请了主人下马车。少年跪趴在地上,当重重的力量踩在他的脊梁骨上时,他再也受不住了,整个人都倒在了雪地上。
他的主人因此从他背上跌了下来,好在管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们的主人。
岂有此理!打死他!
主人一声令下,好几个管工就冲向他,然后一脚又一脚……无数只脚踢在他身上……他被丢弃在了冰天雪地里。
他是奴隶,他是畜生,不该怕累,不该感觉到疼痛,更不该有伤心难过的想法。
他跌了主人,不死也没用了!
他跌了主人,他该死呀!
死了也好呀!少年心想,死了就解脱了,如果有来世,他乞求当一真真正正的人!
少年又冷又饿,他的意志越来越薄弱,昏迷清醒了几次,在他濒死之际,他看到了满天霞光,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景色,他甚至猜测这么美的地方,一定是天界……
紧跟着,他又听到了一阵铃铛声,这铃铛声清脆悦耳,有如仙乐,一张年轻的男人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少年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他从未见过这么干净漂亮的一张脸。
男人俯下身子,看他的脸,他脖子上垂下一块人面蛇身,通体殷红,尾部盘成一个圆的烛龙吊饰。吊饰上那只烛龙瞳孔竖立,面目狰狞,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个倒在雪地上,快要死去的少年。
哥,这有个小孩,还没死。
少年在昏迷前,看到又走来了一个同样好看的男人,这两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他脖子上也挂了一块人面蛇身,通体殷红,尾部盘成一个圆的烛龙,不同的是这只烛龙是闭着眼的。
“爹,你是说我们先祖亲眼看到两个天神下凡!”薛宝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薛逸和回道:“传下来的故事是这样的,但也不好说,人在临死之时看到什么都不稀奇。”
“说天神下凡也太……离奇了。”薛宝娘还是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天神。
“是挺离奇的,但当故事来听也挺不错的。”
黄梨这时笑着接了一句,天神事件无法证实,一是年代久远,二是死无对证,可以是人为编造,也可是他们的祖先濒死之前出现的幻觉,也可以是极端天气令人产生的错觉,总之有太多方向可以掰扯的了,目前他们也只能当一个故事来听。
她心中一定,又道:“薛神医,后来的故事是怎样的呢?听故事的话,总要听得有头有尾才尽兴呀。”
薛宝娘望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旋即转向她爹:“是呀,爹,后来我们的先祖又怎么样了?”
相较天神那种虚无缥缈的传说,她还是更关心自己的祖先。
薛逸和若有所思的看着黄梨,“我们的先祖认定了这两个男人就是天神,他被天神救活后,就一直在他们身旁侍奉。天神们教他识字,看书,因在雪地里救的他,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雪敦敦。”
黄梨一听“雪敦敦”三字,差点喷笑出声,她伸手到鼻下,连吸了两口气这才压下了笑意。
“当时时局很乱,其中一个天神有很高超的医术,我们的先祖跟着他开药庐,进兵营,他们在乱世中艰难求生。后来,我们的先祖就拜这位天神为师,向他学习医术,再后来天神就死了,他留下了很多手稿,但他写的那种文字世间无人能识,都说是天书。我们的先祖就带着几个师弟在荆州攸县定居下来,再后来我们的先祖就改姓为薛,他和他的几个师弟在攸县广收门徒,最多的时候扩到了一百多人。本以为日子安稳了,但没想到天书的秘密却流传了出去……”
薛逸和说到这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生成一幅画面,在画面中是一伙蒙面歹徒,他们趁着夜色,闯进了乡间药庐,他们见人就杀,见着书简就全部抢走,无数身穿灰白麻布衣的医者被杀死在药庐中。
他收回思绪,叹了一口气:“我们的先祖那时候已经很老了,他被他的后代和几个徒弟舍命相护才逃过一劫。”
薛宝娘冷哼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心贪婪,总是觊觎他人之物,江湖上这种事还少了么。”
“不错。”
薛逸和又道:“那次劫难最后活下来的不到十个人,原来十几卷天书最后也只剩下了三卷。我们的先祖很自责,他认为是他没有保护好天书和自己的弟子,自此他很忧虑,他的身体也很快就垮了。在他临终前,他将他的传人叫到身前,定了三条计策,也就是这三条计策才保护了剩下来的天书和我们神医谷几百年。”
黄梨、薛宝娘和丁嘉都听得很仔细,都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三条计策。
“其一,今后入门的弟子必须习武,用医术换取武功秘籍,有教无类,广教门徒;其二,神医谷不居闹市,寻深山老林开宗立派;其三,将天书拆解成多份,编入到其他医典之中,世上再无天书,是第一代谷主书写的古方,而且对门徒完全公开。只有当隐秘不再是隐秘,天书才能得以保存。”
的确,只有当隐秘大白天下,曝光在所有人面前,才不会有人觊觎。而且说是第一代谷主写的古方,对他感兴趣的人就会大幅度锐减,除了学医的,谁会对方子感兴趣。
黄梨点点头,很佩服他们先祖的做法。但她对天书怎么保存下来的不怎么感兴趣,她还是对那两位“天神”更感兴趣,轻轻摇了摇团扇,试探的问:“那位天神是怎么死的呢?”
“不知道。”
薛逸和道:“流传下来的……故事并没有提到那位天神的死因。”
“那另一位天神呢?”
“另一位提到得就更少了,除了最初提到过,后面就再没提到过了。”薛逸和回道。
“薛神医,既然你们的先祖一直侍奉那两位,最后还拜了其中一位为师,难道他一直没问过手稿写得是什么。”黄梨笑着解释道:“喔,因为我看了两页,并没有写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写明他来自哪里,还有就是他的一些日常。”
倒像是日记,或则回忆录之类的,根本没什么价值,更没什么值得破解的。
“这就不知道了。”
薛逸和紧蹙双眉,认真想了想:“我们的先祖认定了那两位就是天神,对他们不光是尊敬,就算他们只留下了一张白纸,他也会将之供奉在神龛里。第三代谷主没见过天神,但他有本手札里提过一句,他说‘天书藏秘术,引贼人窥视,慎之’。”
“秘术!”
黄梨惊诧不已。
“对,那本手札上是这样写的。老夫看那本手札时才十八、九岁,当时还不知道天书就在我们神医谷,还以为是民间流传的天书。”
“民间还流传有天书!”
黄梨更是吃惊,这个时代到底有多少天书。
“其实民间有很多天神下凡和天书的传说,都无法辨别真假。不光民间有,皇宫几十年前也流传过天书。”薛逸和回忆道:“老夫那时候才十一、二岁,当时的谷主是我爹,就是你祖父,”
他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又道:“你祖父的性格很闲散,不喜纷争,也不喜世俗之事,所以他一生都没怎么离开过神医谷。唯一的一次就是那次,为父还跟着他来过一次京城,他之所以会离谷主要就是那几个江湖中人……”
“朝廷昏庸无能!”
一个脸色苍白的大汉猛灌一口酒,然后将酒壶一把掷在地上,口沸目赤道:“滑天下之大稽,打了胜仗却向契丹狗赔款,还每年都赔,又有一些无耻的贪官从中敛财,这些全都落在了我们老百姓头上!照我说当年天子就应该一路打下去,趁机收复燕云十六州,以后还怕什么契丹狗!”
他身旁那大汉也喝了不少酒,叹道:“现在的世道也越来越难混。”
坐得稍远一点的一个小个子这时拿着酒瓶走了过来,指着二人道:“你说你们这两人,自己没本事,还怨怪天子,难道不打仗了不好么!还有当今天子是真龙天子,不能非议!”
最先说话的大汉双眼通红,睥睨道:“屁得真龙,到处都在传,咱们的先帝爷得位就不正,更遑论他的儿子。告诉你,这天下谁都可取……”
坐他身旁的大汉拿腿撞了他的腿一下:“哎,酒喝多了么,胡言乱语什么!”
小个子摇摇晃晃地坐到了二人身旁:“当今天子就是真龙!你们不知道么,天降祥瑞,授帝天书,天子就是真龙!”
薛逸和收回思绪,对二女道:“那时候的时局比现在动荡得多,特别是和契丹签了盟约后,各地人心离怨,民怨沸腾,甚至有些地方闹起了民变,就算先帝下罪己诏也无法平息。天书来得太合时宜了,没有什么比‘君权神授’四字更能安定民心。”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爹当年就是听了那几个来神医谷求医的江湖人的议论才知道皇宫出了天书,他还听说天书就挂在城楼上,他想去看看。他第二天就带着老夫出了谷,但当我们赶到京城时已是五月,先帝那时已带着天书去了泰山,我爹连天书的影子都没看到。虽说没见到天书,但老夫却记得当时的盛况,整个京城都在庆贺,百姓在庆贺,官员在庆贺,连文人雅士也在庆贺。”
盛世天书祥瑞,真可谓举国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