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从良的女子
展昭回到府邸时已是申时,在房中小憩了一会儿就起了。
晚膳时,厨房做了莼菜蒸鲈鱼、羊肉片儿和竹笋菜羹,卫清给他打了一碗自己酿的米酒,一边伺候他吃酒,一边陪着他说话。
展昭顺便问了一下府中事务,卫清回说府中人手虽少,但事情也少,主要缺一管家之人,平常时刻还好,若遇到紧要之事、主人又不在家时,他们这些下人就不知该问谁。
展昭想到自己搬进这个“家”也快一年时间了,的确没好好管过,看来是时候聘一妥当之人帮他管管家了。
这事还没敲定,他也没声张,匆匆吃了晚膳就去了书房,此时天已昏黄,他让侍女在房中多点几盏灯,趁着得空,他得看完这段时间朝廷派出的所有邸报。
刚翻到第二份,卫清就在外敲门,说是有位姑娘求见。展昭头也没抬,问他求见之人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卫清支吾一阵:“大人,那位求见的姑娘哭哭啼啼,问她什么也不说。”
展昭这才抬起头来,“带进来吧。”
没一会儿,卫清领了一个十五、六岁,容貌清秀,身着绿布衣裙的姑娘进来了。
那姑娘一进门就跪到书案前,伏地痛哭:“展爷,救救我家的两位姑娘吧!”
“你是……柳姑娘和上官姑娘的丫鬟?”
“是,奴婢翠儿。”
展昭皱了皱眉,问:“你家的两位姑娘怎么了?”
翠儿哭诉道:“周围邻家的几个娘子知道了我家的两位姑娘以前在窑子里呆过,觉得我们住那里晦气,要赶我们走,晚膳时突然就闯进来了,她们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奴婢趁着乱逃了出来。展爷,救救我家的两位姑娘吧!”
话一说完,翠儿不住朝他磕头,顷刻间额头就红了一片。
“卫清,备马。”
展昭不敢耽搁,带着叫翠儿的丫鬟往天涯石街而去。约莫半个多时辰,纵马到了天涯石街,这里和月茗巷不同,房屋密集,街道狭窄,展昭远远的就看见街上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三五成群,对着一户人家指指点点。
他连忙向那户人家望去,在洞开的木门前堆了不少杂物,女子衣物、首饰、胭脂水粉丢得满地都是。
在这些杂物旁边,上官云珠和柳青芜瘫在地上,她们浑身污秽,发髻松散,衣衫凌乱,模样狼狈不堪。
展昭在木门前拉停了马,一股恶臭味随之扑面而来,借着街边灯笼看到街面上有一摊摊黄水。
她们……
这也太欺负人了!
“姑娘!”
翠儿惊叫一声,展昭往后搭了一把手让她先下了马。翠儿双脚一落地,跟着就扑到两个姑娘面前,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找了一件干净的衣物替她们将脸上、发上的污秽之物清理下来。
展昭眉头紧皱,再次往两个姑娘身上看了一眼,见她们一个呆若木鸡,一个伏在地上不断呕吐,他心中的怒火噌噌往上冒。
听到屋里还有说话和吵闹声,他径直进了屋,在昏黄的烛火的映照下,他看到桌椅乱作一团,锅碗瓢盆碎了一地,一个着深青色衫子、作员外郎装扮的男人和他的一个伙计将几个妇人堵在了屋中,一团人推推攘攘,争吵不休,妇人们要走,员外郎则要她们赔钱。
“你们干什么!”
展昭怒喝一声,他这声暗含内力,屋中众人皆心胆颤栗,顿时停了争吵,齐齐向他看来。员外一眼认出了他,连忙迎了上来,向他叉手作礼,“展大人,你可得给在下做主呀!”他脸上和手上都有几道被抓出的血路子,语带哭腔,神情激动不已。
“你是?”展昭问。
“草民姓梁,是这屋的屋主!”
梁员外一脸怒容,回身指着房中的几个妇人骂道:“这伙恶婆娘,她们把我家砸成这样,还不想赔钱就想走!”他说话时扯动了脸上的抓痕,痛得龇牙咧嘴:“不仅不想赔钱,还打人!”
梁员外的伙计也是一脸的抓痕,向展昭指着脸上的伤,还指着头顶秃掉的地方控诉这伙妇人将他头发都楸掉一撮。
“他们也打人了!”
妇人们七嘴八舌反向指控对方打人,梁员外和伙计不服气,与她们争论起来,说他们三个大老爷们,若真要动手,哪还有她们的好果子吃。妇人们则一口咬定就是他们先动的手……双方互不相让,眼见又要拉扯推攘起来。
“好了!”
展昭听得头都大了,喝道:“一个一个说,谁敢再插话就去公堂上跪着说。”他转向梁员外,让他先说。
“草民晚间听说这边出事了,带了伙计过来,那时候赁这处住房的两个姑娘都已经被她们揪到街上去了。草民怕草民的房子被砸,就想进来看,但这伙恶婆娘一直拦着不让看,是草民带着人硬闯了进来,进来后才看到好好的一个家被砸成这样。”
梁员外再次指着这伙妇人,急赤白脸的向展昭控诉:“这伙恶婆娘见机不对就想跑,草民和草民的两个伙计堵了几个在屋里,另几个跑了,待控制住了她们,草民才叫了一个伙计去报官。展大人,草民和草民的两个伙计由始至终都没还过手,只是怕她们跑了,才出来阻拦。但她们可凶了,对我们拳打脚踢,挠人,揪头发,还咬人……”
说到这儿,他撩起袖子,将手臂上的牙印亮给展昭看:“展大人,你看,是跑掉的其中一个咬的!”
展昭借着火光往他手臂上看,见那圈牙齿印清晰可见,一下就知当时咬人者有多狠。他目光变得深邃,缓缓往那些妇人看去,见她们在自己的注视下一个个都垂下了目光,从她们反应他就知道这梁员外没有撒谎。
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这条街上的妇人中有人知道了上官云珠和柳青芜的过往,一传十,十传百,以至于很多人都知道了,她们歧视二女出身,同时又忌惮二女美貌,私下商议要将二女赶出这条街,这日便集结起来……
展昭走到那伙妇人身前,冷冰冰地对她们说:“现在该你们说了。”
梁员外见展昭要替自己做主,审问这伙恶妇,忙寻了一根长凳,亲手擦试干净,给展昭搬了过来。待展昭坐下后,他如护法般站在他旁边,见几个妇人没人搭腔,大袖子朝她们挥了一下,喝道:“大人问你们话呢!还不快回话!”
这几个妇人被他一喝,又畏惧展昭的官威,吓得缩作了一团,相互推攘一阵,最后才由一个上了年龄的妇人出来说话。
她先向展昭深深地道了一个万福,然后才回说:“回大人,我们这条街上住的都是本本分分的良家子,邻里友善和睦,一家遇了事其他家都会出来帮忙,风气和街上的治安一直都很好。”
她指着屋外,控诉道:“自她二人来后,每日不做正事,进进出出,只知招蜂引蝶。我们这条街上共有二十多户人家,大多都是熟面孔,这边又偏僻,少有外人进出,但这半月多了不少陌生面孔,都是来打望她二人的。”
她话头一起,其他妇人也怨声载道起来:
“是呀,大人,谁知道她们引了什么人来,万一来了歹人怎么办,妾身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可不想受她们牵连。”
“这条街上有她们就不会安生!”
“是呀,她们还说她们从良了,从良了就该本本分分的,但每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哪是本分人的做派。”
“就不是本分人……”
最先回话的妇人这时又道:“大人,妾身等也不想把她们怎么样,就想将她们赶出去,这条街上容不下她们。”
展昭调了几次呼吸,心中怒火减弱不少,先问了梁员外租赁这处住宅时签的是正契还是私契。
梁员外惶恐道:“正契!正契!草民不敢私签房契!”
展昭向他道了一声好,然后又问他收了上官云珠和柳青芜几月的租金。梁员外回说本想收半年,但两位姑娘手头不宽裕,只收了三月。
展昭这才转向众妇人,心平气和的对她们说道:“大宋律法公私房屋租赁自由,在租赁期内,就算是房主也不能无故赶人。梁员外既然收了她们三月租钱,她们就有权在此居住三月,你们既非房主,又有何权利不让她们住在此处。”
见妇人们没有接话,他又道:“你们擅闯他人住宅,损人财物在前,伤人辱人在后,你们可知你们犯了何罪!”
“没有辱人……”一妇人急忙辩解,却在他严厉的目光下退缩回去。
“还说没辱人!”展昭怒道:“拿粪水泼人不是辱人是什么!”
那妇人急道:“大人,是李家娘子泼的!与我们无关!我们只商议将她们赶出去,但李家娘子早恨她们了,自己提了粪水来,她自己泼的!她泼了她人就跑了!”
另一妇人接道:“是呀,大人,李家娘子曾向妾身哭诉,说她官人背着她送了一只金簪子给住这家的姑娘,就是不知送给了哪一个。而且她官人前些天喝醉酒时还说过要休了她,重新再娶一个,这搁谁谁受得了!”
其他妇人帮腔道:“是呀!这谁受得了呀!若说辱人,也是她们先勾搭人家官人才招来这羞辱,该怪她们自己呀!”
展昭不想再听这些牵扯不清的混账事了,心想今晚之事终究只是邻里之间的纠纷,没办要闹上公堂。他对众人道:“今晚之事可大可小,看你们是要在此调解,还是上公堂分说分说。”
听到身后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扭头看了一眼,见府衙的捕快也到了,作势起身,“好了,府衙也来人了,你们要上公堂就跟他们去吧。”
梁员外可不想上公堂,连忙拉住他:“展大人,我们信你,我们在此调解。”众妇人一听要上公堂吓坏了,“哗啦”一声全跪了下来,朝他道:“大人,我们不上公堂,我们在此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