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跟踪者
淳于娟正心事重重地在街上走着,身后一道轻盈的脚步声落进了她的耳中,这脚步声已跟了她不短的路程了。她不动声色地向前走,见前方有一岔路,想也没想就拐了过去。
她身后一水绿衣裙的女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过去了。不想,刚走过拐角,眼前蓦地一花,肩上的衣衫就被人抓住了,跟着一股蛮横的推力袭来,水绿衣裙再也站不稳,后背撞在了墙上,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是你!”
淳于娟一眼就认出了跟踪自己的女子是谁,是玉栏行院参赛名伶,辛冉冉案件的嫌疑人——她记得她姓柳,好像叫……
“柳青芜?”
“是。”
柳青芜漂亮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眼前这大眼姑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煞气得很。
“你跟着我干什么!”
“奴没有……”
柳青芜被她一喝,豆大的泪珠就从她那双娇媚的大眼睛中滚落下来:“不是的……奴……奴……”
她的把戏被人看穿,不禁心慌意乱,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应付,只得不住哭泣,期望获得对方的同情。
淳于娟却听得心烦不已,将剑拔出半尺来长,抵在她的脖子上,威吓道:“哭什么哭!快说!跟着我干什么!”
“姑娘饶命,奴不是坏人!奴……奴是跟着你了,但……但不是有意跟着你的,奴是……奴是……”
柳青芜忽然灵机一动:“奴是见姑娘与展大人说话,似乎与展大人甚是熟悉,想请姑娘帮忙引荐一下,但奴又不认识姑娘你,所以……所以才一直尾随,奴没有恶意的。”
“你想找我帮你引荐展大人?”
淳于娟将这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女子的确称得上人间绝色,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狭长的眉眼,眼尾又往上挑,勾人得很。淳于娟这时倒有些庆幸自己是女子了,不然被这双狐狸似的眼睛看着,魂儿还不被勾了去。
如此妖媚能是什么好人!而且还想叫她帮忙引荐展昭给她,简直痴人说梦!
淳于娟疾言厉色的说:“你想认识展大人,你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劝你别白日做梦!”
“不,姑娘,你误会了,奴没有任何企图!”
柳青芜一把抓住她拿剑的手臂,露出焦急的模样:“奴有一好姐妹,本来约好奴赎身回来就到开封府找她,但她现在没住开封府了,奴打探了好一阵也没打探到她的下落。后来奴想到奴的这个好姐妹与展大人相熟,就想着能不能找到门路认识展大人,问问展大人知不知道奴的好姐妹的下落。但奴是什么身份,哪里能找到门路,所以今日才在展大人的府邸外徘徊。”
住在开封府?又与展大人相熟?
淳于娟心中有所猜测,神色缓和了很多:“你说的好姐妹姓甚名谁?”
柳青芜赶紧说:“姓黄名梨,她是辛冉冉姑娘的奴婢,奴与她是在玉栏行院认识的。她待人很是热忱,奴也不嫌弃她是奴婢,所以与她一直姐妹相称。”
淳于娟这才放开了她,回剑入鞘,对她口中的“奴婢”二字很是不爽:“黄妹妹不是谁的奴婢,她是落了难才会躲进玉栏行院的。”
柳青芜察言观色,赶紧改口:“是是是,奴失言了。姑娘这么说是认识奴的这位好姐妹了?太好了,姑娘可知她的下落。”
淳于娟觑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喜悦,颇为真心,就说:“她现在住恭王府。”说着,又忍不住嘱咐道:“你是乐籍出身,虽说现在被赎了身,是良籍,但京中有太多人知道你的来历了,黄妹妹如今已定了亲,你张口闭口就称她姐妹,若被有心人听到了,于黄妹妹名节有损,以后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要这样说了。”
见自己说得有些狠了,淳于娟又解释说:“并非嫌你出身不好,而是做姐妹的就该多为对方考虑。黄妹妹是洒脱之人,她本人是不会介意这些的,但架不住人心险恶,嘴又长在人家身上,咱们管不住,你既引她为姐妹,还是多为姐妹考虑考虑吧。”
她果然住进恭王府了!
柳青芜暗暗妒忌,又对眼前嫌弃自己出身不好的女子多了几分憎恨厌恶之意。她脸上泪痕末干,跟着秀眉一蹙,又自责的哭了起来:“奴真是糊涂了!只想着自己喜好,只想着她无家可归,只想着要找到她,照顾她,对她好,没想得那么仔细。”
她瞥了那女子一眼,又说:“姑娘看着也没比奴年长几岁,但却比奴思虑周祥得多,奴今日受教了。”说着,向她深深的道了一个万福。
淳于娟这才对她有了好脸色,抱拳回礼。
柳青芜立起身,拿香帕子抹了抹眼泪:“知道她有了好住处,奴也放心了。姑娘,恭王府门槛太高,奴这等身份是不敢去的,如果姑娘见着了黄姑娘,请你告诉她一声,就说柳青芜和上官云珠找过她,也好让她知道我们没失言。如果……如果她还记得我们这两个姐……旧识,要来找我们,请姑娘告诉她,我和上官妹妹住在东郊十三楼附近的天涯石街上,我们在那里赁了一处房子,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她话音一落,又问:“敢问姑娘贵姓?奴该如何称呼姑娘你?”
淳于娟并未回答她的话,反而说:“她下月初八会到开封府来找我,到时候会帮你们转告的,告辞。”说着,向她再次抱拳,转身朝来路走去。
待她一走过拐角,柳青芜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了。
从曹门出来就是十三楼,天涯石街在十三楼的南面,桑家园瓦子在十三楼的北面。每到夜晚,北面都是灯火辉煌,锣鼓喧天,南面却沉寂得很,几条街上也只亮着几点零星的火光。
一顶软轿停在了天涯石街的一处民房前,轿夫压下轿子,从里走出一位身穿水绿衣裙的绝色女子。那女子出手阔绰,赏了不少,两个轿夫得了银子,千恩万谢的向她辞别。
柳青芜很享受这种恭维,待轿子走了她才转回身,一见到那间陈旧的民房心情就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她走到门前,拍响了房门,开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身穿粗麻衣裙的小丫鬟,“柳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我家小姐担心你,都问了你几次了。”
这丫鬟叫翠儿,是上官云珠的贴身丫鬟。
“这不回来了么,有什么好担心的。”柳青芜跨进门槛,进了内屋,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环境昏暗得很。
上官云珠正好打了水进来,见她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知不知道一个女子在外面很不安全的。”
柳青芜见这妹妹上穿窄袖衣,下穿长裤,不施粉黛,铅华褪尽,她这时哪里还有半点风华绝代的样子。她秀眉颦蹙,不耐烦的回道:“我这么晚回来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
“我打听到黄姑娘的消息了。”柳青芜抚顺裙摆,坐在了桌前的一根木凳上。
“真的!她住哪儿?”
上官云珠惊喜不已,将提着的那桶水放在了墙角边,湿漉漉的手往衣摆上抹了一把,就拉了一根凳子坐到柳青芜身边。
柳青芜见了她粗鄙的举止,暗自摇头,就算要从良,也不用抛却绫罗绸缎、抛却过往所受的规矩教养。
“她呀,可比我们好多了,她现在跟着白五爷住在恭王府。”
上官云珠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么说她和白五爷都回来了,都平安,平安就好。”
“他们是好了,可你和我呢!住这么又破又小的地方,穿的是粗衣麻布,吃的是粗茶淡饭!”
柳青芜一想到傍晚受的闲气,抓起桌上托盘中的一只茶杯就往墙上砸去:“没人伺候不说,还得受人教训、受人白眼,这种日子还不如在杭州呢!”
“在外面受气啦?”
上官云珠问了一句,见翠儿在屋外探头探脑,忙叫她进来收拾碎瓷片。
“还不是为了帮你打探黄姑娘的下落。”
原来柳青芜这两日于黄昏前后都在月茗巷等展昭,昨日展昭入了皇城,今日好不容易看到他了,又见一女子等在他府邸门前,她远远的偷看二人,直到看到女子离开。她好奇这女子身份,便偷偷跟上,没想到没跟多远就被人发现了。
“上官妹妹,你说,她是不是就是展爷看上的姑娘?”
上官云珠劝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青芜姐别想太多,你这样会很辛苦的。”
柳青芜轻叹道:“你是没见到那姑娘的样子,提了一把剑,自持武功高强,很是嚣张。我问她姓名,她都不愿意对我说,但她却清楚的知道我的出身来历,而且她还住在开封府,我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亲眼看着她进了开封府。”
“住在开封府,使剑,女子……”
上官云珠细细一想就知道她说的女子是谁了:“我或许知道那姑娘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
“这两天到处都在议论这位巾帼英雄,你没听到么。”
“原来是她呀!”
柳青芜轻视地哼了一声,她还以为是官家女子,原来不是。“上官妹妹,我的事就不说了,说说你的事吧。我打听到下月初八黄姑娘会到开封府找那个姑娘,黄姑娘既然要来,白五爷说不定也会跟来,那天一早我们就去开封府堵他们,我呢帮你绊住黄姑娘,你呢就装作与白五爷偶遇。”
上官云珠听了她的计划,想到再有不到十天就能见到白玉堂,抬了抬眼皮,长长的睫毛颤动不已。
柳青芜瞥了她一眼,提醒道:“你可别再想着不去跟黄姑娘争,什么心甘情愿当她是主母,大家都是女子,又都是苦出身,凭什么让着她呀。再说了,你让她,她会让你么,在玉栏行院的时候她就老抢风头,她那样的就不是能相让的人。上官妹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女子在这世间存活都很是艰难,就更该如此。”
柳青芜伸手抬起上官云珠那张白净无暇的脸蛋,见她鼻梁挺直,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生得极美,即使未施粉黛也美得不可方物。
“你怎么都是美的,你不知道有时候我都很嫉妒你。”
“有什么好嫉妒。”
上官云珠轻轻挣脱出来,她没想与黄梨争,她只想安安份份当一妾氏,期望郎君偶尔能想起她。
她不想再听她说话了,站起身,往院中走,身后不断传来柳青芜喋喋不休的声音: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见到白五爷,让他倾倒在你才貌之下。白五爷和黄姑娘都正当年,明明能成亲,为什么拖着不成亲?那是白五爷犯了事,现在被恭王府编管,被编管期间违例成亲的话,连八王爷都会受到牵连。我一直觉得,这就是老天爷给你的机会!如果你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以后你和黄姑娘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我这可都是为了你着想。还有白五爷虽富,却只是一个江湖草莽,如今我们都是良籍,你有什么不能配的……”
上官云珠站在院中,望着天上那弯明月,心情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