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巴黎的每天, 观致都在为登上巴黎歌剧院的舞台而尽心尽力,虽然每天时间很紧,但她都会海绵里挤时间去训练, 还有给易珩昱打电话。
虽然他听不见。
但这都无所谓,她只是能听到那平和的呼吸声和仪器的声响, 即使远在异国,她也能够安心下来。
难得清闲的夜晚, 观致独自一人转乘地铁来到了埃菲尔铁塔之下, 夜晚的塔灯已然全部打开, 朔黄的光透过塔中间隙铺落在地面上, 斑斑驳驳。
观致仰头看着, 只觉得自己渺小。
如果他也能看到的话,一定会说“这都不及我们中国大好河山的万分之一”吧, 观致想着。
他总是这样, 傲气凛然,只是单纯偏爱着自己生长的地方。
“你好,请问您是中国人吗?”旁边走过来一个怯生生试探发问的女人,观致回头。
她点点头, 说:“我是的。”
女人如获重生, 欣喜地说:“真是谢天谢地, 我总算找到一个我们国家的人了,姑娘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吗?”
女人面容并不算衰老, 但额前斑驳白发细细密密蔓延到了鬓角, 黑白夹杂。
女人招来一旁坐在长椅焦灼的男人, 手里握着一张写着几个常用英语单词的泛黄纸片,被揉的褶皱。
观致半蹲着给这对夫妇拍下照片,灯光和夫妇脸上的笑容相互融洽着, 连天边的云都漾着粉红。
那女人和观致一见如故,异国之中总是对自己国家的人有着莫名的亲近感和依赖感。
夫妇俩是来环球旅行的,现在正在欧洲行,因为叔叔得了恶性肿瘤,已经是中晚期了,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就约定过等子女成家就出去旅游,但因为各种事情耽误了。
叔叔不想在医院度过最后的时光,一定要陪阿姨出来兑现最后的承诺。
叔叔是个大学老师,一辈子都献给了文学,唯独对英文一窍不通,后来生了病更是记忆力都开始下降了。
女人看着铁塔娓娓细说:“他呀,还老喜欢搞
文艺那套,说什么以后他走了,想我想起他的时候,脑海里不是医院的白被子,而是塞纳河的船和铁塔的夕阳。”
观致侧耳倾听着,虽然阿姨用嫌弃的语气,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饱含着自豪和缱绻眷恋。
晚上回酒店的时候,观致忽起兴致,给易珩昱打了一个电话,那边照旧没有人讲话,只是晚上多了电视的声音,想是王屿在看电视吧。
她也没多管,只是和他分享埃菲尔铁塔下的那对夫妇。
车边有小汽车飞驰而过,卷起微风,撩带起几绺额前的飘扬碎发,观致随性未管。
“你不是一直想去冰岛吗?等你好了,我们就去,”观致笑笑继续说:“你大概不知道,我可是去过的哦,说不定还能给你做个导游呢。”
“那你还有点厉害啊。”
然而听筒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那电视中的声音。
其实也不是渴望表扬,就是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调侃也好,戏谑也罢,只要开口就好了。
心情陡然失落下去,抬头望天,刚好走到了酒店门口,闪烁的灯牌昭示着黑夜已经全部遮盖大地。
观致例行道了别就挂了电话。
说不定明天打电话的时候就醒了呢,她照旧这样安慰自己。
///
演出近在眼前,训练和排练安排更加密集起来,侯岚在的时间也越来越久,她很看重这次演出,对观致自然也是寄予厚望。
“关于这个葛蓓莉亚的性格灵动性的把握,务必刻在骨子里,这段时间一定要将这种活泼和小姑娘的感觉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里。”侯岚一再叮嘱观致。
观致的演出其实已经很好,但没有人会拒绝精益求精,侯岚自然也不例外,她更希望观致能成为下一个芭蕾女王,甚至超越自己。
观致是一个中途改变舞种的中国人,如果由她加入舞团,成为首席演员,那将会是给中国提高影响力的巨大变化。
观致明白侯岚的用心,因此没有懈怠过训练。
不得已,减少了给国内电话的次数,她
想着,等演出结束再给易珩昱打电话也未尝不可,这样想着,便沉下心去排练了。
///
“明天枝枝是不是要演出了?”赵尔竹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桌面上水晶花瓶里的满天星,被人瞪了一眼才收回手。
吴羡吟点点头,“那边晚上八点吧,我们这边应该是凌晨了。”
说完似有若无扫过侧边的床上。
最近这阵子,她们都会轮流在医院帮忙,算是受观致的委托吧,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也全看在观致的面子上了。
梁简一还是一副看不顺眼的表情,要不是闻声今天有班次刚好在医院,怕是整个病房里都会充斥着梁简一对某人的极度不满,以及想给观致相亲的强烈欲望。
“大家紧张吗?”
舞蹈房里此起彼伏的声音,答案不一,侯岚畅然笑着。
“紧张那是正常的,我记得当时我第一次上巴黎歌剧院的舞台的时候,临上台前脚都颤抖,但是后来一上舞台,音乐一起,瞬间就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天鹅,下面的人都不过尔尔。”
“或许你们把他们想成土豆之类的,也不是不可以哦。”
姑娘们哄堂大笑,这个方法似乎已经成为了不成文的国际准则,但凡演讲或者演出,一紧张舞台之下的人就默认成为了土豆。
侯岚看向观致,“怎么样,葛蓓莉亚紧张吗?”
观致摇头,她其实有个不同于常人的特殊技能,但凡临到上台前,那种紧张感总会转换成对舞台的渴望。
“看来你天生属于舞台。”
观致垂眸,之前在京大学舞的时候,教她的老师也这样说过,但是观致倒觉得,不是她天生属于舞台。
而是一个契机让她对舞台有一种渴望,渴望站在最亮最显眼的地方,渴望被人看到。
至于契机是什么,观致想应该有很多因素吧。
晚上八点,巴黎歌剧院的盛宴才拉开序幕。
踏入歌剧院的瞬间,仿佛踩入时空隧道,一朝回到百年前的奢华圣殿,灯光以棱镜玻璃交相辉映,璀璨如白昼。
还有那
被仕女裙摆擦得透彻的大理石扶手,直延伸到深处不可见处,似乎藏匿着不可捉摸的神秘感。
红色观众椅从上至下有序排列,有如军队列阵,庄严而又浪漫,观众们有序入座,后台的演出者也在紧张密集的准备着最后的检查工作,确保万无一失。
乐声奏起,俏皮的起调勾/引着每一个观赏者对艺术的好奇,侧幕之后缓缓出现匀称的线条。
音乐活泼变调,“瓷眼少女”葛蓓莉亚登场,绷直的足背之上是对新鲜世界充满好奇的眼神和向往。
一颦一笑一举动,皆是少女的烂漫,柔软如缎的天鹅颈翘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旋转而蓬起的裙摆如山花绽放,观众席上有小声的惊叹声,不知是木偶复了活,还是姑娘迷了眼。
一个腾空跳跃,双臂挽起,如同浓醇白嫩的一段牛奶从银壶中倾倒而出,让人目不转睛。
“绝了呀!”
赵尔竹满嘴面包,口齿不清的眼光发亮看着手机屏幕。
要她是个男的,怎么着也得和观致这样的人在一起才算圆满一朝了。
吴羡吟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顺便不动声色往旁边挪开了点位置。
头顶的红宝石发冠辉映着整个歌剧院的奢华,观致如入无人之境,她看着舞台之下,似乎在无人的中间坐着那个他,眼神温柔,虽然一直不羁,却是笑着看她。
情不自禁之间,她展颜笑了,那一刻,舞台下整齐划一的惊呼,葛蓓莉亚见到了青年弗朗兹的好奇和探究,让许多人一下子梦回年轻的自己,似乎也有那么一段不算传奇但也难忘的青春。
灯光流转变换,三幕剧接近尾声,在群舞的共同簇拥之下,“瓷眼少女”葛蓓莉亚足尖点地,柔颈鹤立,指尖在灯光下宛然点缀着水晶般,让人久久难以出境。
池座掌声经久不息,帷幕最终落下。
“这个演员今年多大?”不知道是谁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有人小声且自豪的说:“尚未到而立之年,是中国人。”
与此同时,国内市医院的顶楼病房内,灯光也
还没有熄灭,凌晨五点的东方隐隐约约已经有旭日升起的迹象了。
王屿想要关掉电视,被床上的人抬手点点桌面,停了下来。
好像是沉睡一个世纪那么久一般,浑身都有些僵硬,只是坐着许久都会筋骨疲乏。
电视里已经结束演出画面,直播片尾是对中芭舞团的采访。
观致结束一到后台就打了电话。
电话才刚接通,采访的人就进来了,观致也没来得及挂,只能先放到了身后。
采访的又两个报社,一个是法国当地的,还有一个是中国自己的。
电视的画面此时也正在直播采访中,观致还没卸妆,她站在最后面,似乎有比采访更急的事情。
侯岚把她招到最前面来,观致没法,还是没能躲掉,背着双手坐在沙发上接受采访。
“刚才的演出简直是惊为天人!恭喜观小姐演出成功!”记者全然不吝啬自己的歆羡和敬佩。
观致颔首致谢。
“对于能够来到巴黎歌剧院演出,观小姐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记者笑着发问。
观致勾唇,“说不激动肯定是假的,但多数时候都在排练和训练,所以也降低了我们紧张的情绪,能以中国舞团主舞来到这里自然是万分荣幸的,也要感谢我每一个老师。”
观致的得体和谦虚不自卑让采访者也很舒服,一开始的拘谨此时已然烟消云散。
八卦是人的天性使然。
小姑娘采访前就注意到观致一直不停的往角落里退,此时斟酌了一下言语,打算给采访添加一点八卦色彩,也算不会让登报新闻过于严肃。
“观小姐刚刚是在给家里人报平安吗?”小姑娘笑了一下,“因为注意到您似乎还挺急的,小小的八卦一下。”
记者怕自己冒昧了,想说可以不便的话可以不说的,没想到观致突然笑了。
她有些无奈,但并没有生气。
“算是吧,算是跟我家里人分享一下,”被拆穿了,她也没再背着手,大大方方把手机放在膝盖上。“不过被
采访抢先了。”
“哦?那家里人一定为观小姐开心吧。”
说到这里,观致倏然垂了一下眼睫,记者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不过很快她又恢复过来。
观致摇摇头,“我也希望,不过很遗憾,他听不见。”
记者瞬间有些无措,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出现采访事故,表示歉意之后,还是稳住了采访。
采访的最后,记者非常贴心的说:“感谢观小姐的采访,刚才非常抱歉,代我向您的家人问好。”
头还没点下,手机里细微的电流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误触打开了免提模式。
沉湎缱绻的声音流淌而出。
“您说的代问好我收到了。”
不仅观致,整个电视机前正在看的人都愣怔住了,观致手差点没拿住。
手机里轻咳一声,声音有些正经起来,像是接受采访。
“非常抱歉,打扰你们的采访,枝枝,你的分享我听见了,我为你开心。”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
容许我土拨鼠尖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