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入佛门
“李妈你帮我看着点鱼,我去一下。”
应该不会是易珩昱又忘了什么东西在家了吧,这样想着,观致往大门的脚步都加快起来。
“观小姐,没打扰吧。”
吴羡吟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笑意盈盈。
“吴小姐?请进。”观致迎她进门,“你找易珩昱吗?他现在不在家你可能要等一会儿。”
吴羡吟失笑摇头,“不是的,我找你,我跟易少也没有什么业务上的交易,不找他。”
观致讶异,心下疑惑,毕竟她和吴羡吟也没什么私交,不知道她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何。
“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前天跳舞的事情是我疏忽,才会出现意外,这些权当是我给你的赔礼,你千万收下,就当了了我的内疚。”
吴羡吟将东西一应塞到身后跟随的佣者手里。
观致神情一顿,转而舒缓,轻笑。
“这事不是你的原因,没事的,你不用愧疚,还让你跑这一趟。”
吴羡吟满不在乎摇摇头,目光落在她膝盖上,“那你的腿还好么?要不要我推荐你一个医生看一下,他技术很好的。”
热情让观致有些招架不住,弯弯眼角,“你太客气了,真的没事的,而且我这算是旧疾了。”
吴羡吟对观致有种一见如故的好感,虽然两人之间存在着一些比较尴尬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之间没有隔阂。
短暂的时间观致已经对吴羡吟有了全新的认识,吴羡吟有自己中意的男人,她本就不想和易珩昱联姻,简言之就是长辈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后辈的身上。
因为聊天耽误了一点时间,松鼠桂鱼才刚开了一个头,接下来还需要片鱼、剃刺、打花刀,大致的形状处理完还要入味腌制才能下油锅。
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对于厨艺不是上佳的观致而言。
“你还会做饭?厉害埃”吴羡吟在厨房左看右看,如入世外桃源,看什么东西眼中都蕴着光。
观致围上围裙,将鱼身用纸掖干水,准备片鱼。
“没有,这得李妈带着我做才行,我只会做一些早点。”
“那也比我好,我妈就气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你比我强。”
吴羡吟不吝啬赞扬,不过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应该是不需要松鼠桂鱼这种做法复杂而且也算得上是大菜的菜的。
李妈看出她的疑问,好客的解答:“今天啊,是珩哥儿的生辰,夫人给他准备惊喜呢,珩哥儿最喜欢这道菜。”
观致嗔怪的回视李妈,李妈笑得祥善。
吴羡吟笑不可支,“啧,对他这么好,易少可是好福气埃”
观致憋着不说话,耳根泛红。
吴羡吟笑得更厉害了,观致意想不到的可爱,这么不经逗,看着出尘仙子,骨子里居然还有小女孩的一面呢。
观致觉得有些失态,机巧的转移话题。
“那你那个中意的人呢?”
这一招果然奏效,吴羡吟立马噤声安静了,叹了口气。
“跑了,怂货。”
语气里不乏怨愤但总让人听着觉得寒凉。
感同身受并不存在,本就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观致不再多问,她尊重吴羡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苦楚,她只需要理解,然后安静就好了。
过了好久,片鱼和剃刺已经完成了,打花刀在李妈的帮助下也已经完成大半,接下来腌制等待即可。
看了看时间,易珩昱应该才到达东郊墓园,还要些时间才能回来。
观致站起来,看向吴羡吟,伸手:“带你去一个地方。”
后院种满了奇珍异草,都是易珩昱的宝贝,他可能忘记自己吃早饭,但绝不会忘记给它们浇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亲力亲为的悉心照料。
“这都是什么啊?种花不是老年人才有的爱好吗?”吴羡吟惊讶揶揄,“倒是和我家老头儿有的一拼。”
观致眼底染上柔和笑意,“他每一种花都种得很好,这是地涌金莲,小叶紫檀,还有那个是藤本月季,很漂亮。”
“我们头顶的这棵树是香椿树,已经很多年数了,他一直把它养的很好。”
吴羡吟看着观致满眼温柔耐心解说的样子,唇角无意识弯起笑意盛满。
“就这么喜欢?”
“嗯,喜欢啊,都很好看。”
吴羡吟轻哼着摇摇头,凑近一些,低沉道:“我是说,就这么喜欢他呀。”
观致乍然受惊退了小半步,昂着头,足背都骨骼分明。
吴羡吟没有穷追不舍,看着那些花草出神,片刻看向观致,神色惆怅。
观致突然走过去挪开挡在墙面之前的花盆。
随着花盆的清空,吴羡吟骤然发现那一整面白墙上都是油画,远看都惊艳。
观致耸耸肩。
“其实我经常生气,但是我怕他不喜欢那样的我,所以,我就把那样的自己藏起来了,藏在这里。”
吴羡吟走近凝视着墙绘,有吻花的姑娘,也有跑着流泪的男孩,似乎每一个都藏着故事。
“所以你生气就会来画画,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愤怒情绪么?”
观致默认。
绘画她从小就跟着外公学,不过以前学的是国画,华夏之国粹,后来上了学她开始对油画感兴趣,观母刘艺雯对她的教育培养还是很到位的,所以她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油画。
没成想有朝一日这竟成了她发泄情绪的手段,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吴羡吟似触非触的拂过那略有凹凸的墙面,颜料已经与墙面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如大自然的额外馈赠,藏着每一个雨夜少女的悲伤。
她垂下手,怅怅喟叹。
嗓子发紧,神色略微惆怅看向观致。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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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的京伊城真算得上是受到雨的润泽了,刚到东郊墓园打开车门,那雨就像打开了感应开关似的干脆利落的下了下来,掷地有声。
易珩昱看着车上的伞,倒有些庆幸观致多检查的那几遍次数。不过只有一把,东西还要王屿拿。
“王屿,你跟我撑一把伞吧。”
虽然不习惯和别人挤一把伞,但还不至于为了自己舒服而让别人淋雨。
王屿突然从前面的中控台中拿出一把黑伞,和易珩昱手中的那把如出一辙。
见易珩昱神情疑惑,王屿解释:“夫人在每个车上都有准备伞,家里各处也都有准备伞,怕您出行忘记。”
家里各处…
易珩昱把着门框眉心轻跳,脑中才对家中那些常见到的黑伞有了印象,他还好奇伞怎么随处放,连厕所门口都有放,还以为是李妈忘记了整理,便也没有多管。
却是没想到是观致安排的,一把伞而已,何必大费周章。
有时候下雨就算千防万防,天要你淋,也总是躲不开的。
“那走吧,东西拿好。”
那块给文岚准备的墓区是最大最安静的,文岚女士生前虽然幽默活泼,但是在离开前饱受失眠折磨,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所以给她安排在了安静的地方,希望能睡个好觉。
易珩昱撑着伞,看着那石碑上笑容温婉的女人,仍旧满头黑发,戴着生日的时候自己送给她的发夹。
雨势并无丝毫减弱,雨滴打在伞上闷响振动。
倏然间,易珩昱松开手,黑伞砸在地上,盈盈水珠豆大的沿着伞面滚落,如同断裂水银。
王屿就要上前给他撑伞,被阻止。
“妈,”雨水润湿他的一头微卷碎盖,易珩昱伸手将挡在额前的头发捋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承受雨水拍打。
“生日快乐,我来看你了。”
他轻轻俯身,单膝跪地,伸手揩掉打在石碑照片上的雨水。
“我娶了观致,你可以放心了。”
“今天又下雨了,记得出门要带伞,发夹我给你又带了新的。”他拿着碑前那一袋子小发夹晃了晃。
一身黑色雕花马褂的易珩昱就这样低垂着头,许久许久,才缓慢站起来,重又拿起伞,周身都再次回到平时的淡漠,仿佛刚刚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只剩下湿透的衣服证明刚才的真实。
“易少,你的衣服…”王屿面露难色。
易珩昱面不改色,优越的眉骨经雨水湿润都变得些许柔和,他轻摇手指,“没事,回易宅。”
王屿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不不回家吗?夫人还准备了——”
“回易宅。”
不容置疑的声音让王屿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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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屿不懂,明明今天也不是文岚女士的生辰,刚才在墓园为何要说生日快乐而且夫人还在家里给他准备了生日惊喜,结果现在又要去易宅。
他脑回路简单,一拥而上的事情让他有些理不顺。
易珩昱闭着眼睛养精蓄锐,听到王屿支支吾吾的声音。
“有话问。”
“易少,今天…也不是文岚女士生日碍”
话出口他就后悔莫及了,这是禁忌,他是不要命了才在这个特殊时刻问易珩昱这种致命问题。
后排安寂无声,王屿吓得冷汗都在额头上了,伸手抽了张纸抓在手里,等待审判。
“或许…因为这是个很好的祝福吧。”
意外地,他没有愠怒,只是随口敷衍的解释。
不过这样王屿也劫后余生了,真的是谢天谢地,不然小命不保工资也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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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桂鱼已经腌制好,吴羡吟那个有点长的故事也已经接近尾声,初见意外,相伴有趣,奈何结尾伤感,因为未知,所以伤感。
“行啦,你赶紧去准备惊喜吧,可别一会儿他回来了你还没准备好。”
吴羡吟如释重负一般站起来,观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这个故事也是憋了很久苦于无人诉说自己异常痛苦难熬。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观致的坦诚,她怕是能藏着一辈子,自己痛苦一辈子。
送到门口,吴羡吟催着观致回去,比观致自己还要担心锅里的鱼。
观致失笑,“那你走吧,空了再约。”
吴羡吟离开,观致再次返回厨房,开始炸鱼,奈何火候大小难以掌控,太大则油溅出,太小温度又达不到。
反反复复,观致手上被油烫出好几个泡,李妈看着想要帮她,被观致严词拒绝。
“惊喜,总要亲自准备,才有诚意。”
观致沉浸在为易珩昱准备惊喜的认真里,全然忘记手上刚才留下的刀口,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刀口开裂,汩汩鲜血顺着指节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