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此后数日，云华除了专心养伤，还会找教习老师们来温习下玥女擢考的功课。
期间风若瑶日日前来照顾，直到云华慢慢好转，才去兼顾其他的事情。
而楚谦佑却除了来呵斥了云华一番便再无过问。
清晨，云华早早地睁开双眼，看到熟悉的床幔，轻轻舒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她还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重生到九岁的现实，生怕这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还在那个痛苦而残忍的世界。
看到小姐醒了，春桃便捧着洒满桃花瓣的温水进来伺候云华洗漱，夏荷给云华梳了个美美的双螺髻，说道：
“春日的桃花开得正好，等下奴婢去摘几朵帮小姐簪上。”
看着镜中满头满脸纱布的样子，云华“噗嗤”笑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簪个什么花儿呀？”
笑容扯动了她脸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哪有，”春桃连忙说道，“小姐最好看了！等你伤好了，我给你折一大串儿的桃花。”
云华回头捏了捏春桃的红扑扑的小脸。
说笑间只见胡嬷嬷走了进来，带来风若瑶对云华“多休息，好好吃药”的嘱咐。
冬雪便开始布置早餐：水晶冬瓜虾饺、玫瑰酥、桃花燕窝羹、黑芝麻小汤圆、各色小菜和干果摆了一桌。
云华心情很好地吃着汤圆：
自己有多久没有享受过家的温暖了？好像久到她已经忘记在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
前世自己的四大丫鬟除了秋穗，其他人的际遇都不好。
春桃遭到自己的厌弃；
冬雪在风若瑶去世后说什么都不回相府了，只守在风若瑶的灵前青灯古佛；
而夏荷似乎在风若瑶病入膏肓的时候离奇地消失不见了，只听闻多嘴的仆妇说是殉主，但也只是传言罢了。
不管怎样，深仇大恨要报，家人们她也要守护。
云华暗暗地下定决心。
正吃着早餐，秋穗打帘进来，禀报说二小姐楚云柔和三小姐楚云静来探望云华了。
云华的手蓦地握紧，半晌才慢慢松开：
楚云柔！没想你这么快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云华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她细嚼慢咽地吃好桃花燕窝羹，漱口后用绢帕细细将嘴擦好，才懒懒地站起身来。
来到前厅，云华并未坐在正中紫檀条案旁的扶椅上，而是倚到了一侧的黄花梨贵妃卧榻上：“请她们进来吧。”
“长姐，怎么现在才让我们进来，让我好等~”一阵尖细的声音响起，楚云柔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凑到云华身旁笑道。
在相府中，楚云柔的待遇和教育在庶女中是最好的。
她又自诩是宠妾的女儿，自觉与众不同。
所以她总是主动和云华待在一起，期间阿谀奉承，使云华非常受用。
前世在相府时云华和云柔的关系是最好的，故而平日里嫡庶的规矩也不怎么讲。
而楚云静则跟在云柔的身后，默默低着头，中规中矩地站在一边。
楚云华似笑非笑地看向冒冒失失的楚云柔。
只见她身着白色柔绢长裙，长发及腰，只是用白丝带拢起，饰以乳白珍珠璎珞，凤眼微挑，唇红齿白。
虽只有八岁，但已隐隐显出风流袅娜的气质。
“胡嬷嬷，”楚云华将自己的胳膊从楚云柔的手中抽出，神色淡然，“据大胤国律及相府家训，庶女是可以对嫡女这么没大没小的吗？”
“自然不可，”胡嬷嬷连忙上前答道，“庶女须先请安，后按照嫡女的吩咐行事。”
“你可曾请安？我可曾让你坐在我的卧榻上？”楚云华斜睨着云柔。
楚云柔惊讶地睁大双眼，没有反应过来。
她向来不给楚云华请安的，她不想请安，而之前的云华也并不计较。今儿个怎么突然
泪水涌出，楚云柔咬着嘴唇低头不语，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呵开始使拿手好戏了是吗？云华气苦：
楚云柔此人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即便是在欺负别人，也总是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受害者的样子，让人有苦说不出，有理道不明。
前世的云华也曾受惑于她娇弱可怜的样子而多加照拂。
可是今天，这个屋子里可没有会买她账的人。
“怎么？不服？”楚云华危襟正坐，拿出了几分前世做王妃时的威严气势，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九岁孩子所能散发出来的。
楚云柔一时气怯，只得从榻上站起退后两步，敷衍地请了个安。
胡嬷嬷在旁也暗暗吃惊，欣喜地感叹大小姐真的是长大了。
“依老奴见，这云柔小姐也忒没有规矩了，”胡嬷嬷低声说道，“老奴少不得去禀报夫人，差人好好教教云柔小姐事理规矩。”
禀报夫人？楚云柔心头一惊：
那少不得对自己和母亲一顿责罚，说不定还会令父亲知道。
那母亲前几天和她说的计划怎么办？
想到这里，楚云柔抬头怨恨地看向楚云华。
但见云华并没有看向自己，那一双秋水美眸正盈盈然地望向楚云静。
楚云柔嫉妒地看着云华波光荡漾的水杏大眼，心里恶狠狠地想着：怎么那天她摔下来不是划伤这双眼睛？
云华用余光瞄着云柔，云柔恶毒的表情尽收眼底。
云华嘴角勾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容：浅薄。
“请嫡姐安。”一直安静地立于一旁的楚云静上前，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
只见楚云静头发挽成双鬟髻，上簪碧玉七宝玲珑钗，身着茜素青色烟纱散花裙，一张鹅蛋小脸，烟眉秋目，凝脂粉唇，她垂眸而立，颇为娴静淑雅。
楚云静是莫姨娘的女儿。
不同于身为贵妾的萧姨娘，莫姨娘出身风尘，因美貌被楚谦佑收了房。
但莫姨娘并非普通的风尘女子。
她原是京城小官的女儿，后全家获罪女眷充入青楼。
她刚一挂牌就被楚谦佑看中，也算是清白之身，且曾受过良好的教育，通琴棋书画，诗书歌赋，所以养出的女儿也颇具文雅气质。
楚云华看着楚云静陷入了回忆：
前世的莫姨娘因为既有闺秀的气度，又不像母亲家世过硬而带的压迫感，所以颇受父亲喜爱。
父亲甚至赐字“兮若”给莫姨娘，取“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之意，可见父亲对莫姨娘姿容的欣赏之情。
然而莫姨娘似乎毫无争宠之心，为人寡淡自持，在萧姨娘的打压之下，表现得毫无波澜。
但若论这同是以色事人的姨娘之中，谁能和萧姨娘掰掰手腕，还真非莫姨娘莫属。
而庶三小姐楚云静继承了莫姨娘的美貌，也姿容出众。
却在暗涛汹涌的相府后宅平安无事地长到了及笄之年，又顺风顺水地嫁给了那年科举的探花郎，寒门学子陈锐。
这陈锐才华出众、能言善辩，后为三品文官鸿胪寺卿，主管礼仪使节。
前世的楚云华陷于皇权斗争，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庶妹的去留。
但现在细想想，当时自己的母亲早逝，父亲虽碍着镇国公府的面子未将萧姨娘扶正，但萧姨娘手持掌事权，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萧姨娘善妒，在她的打理下，相府中的姨娘死的死，变卖的变卖。
而且在母亲过世后，相府中再没有添过子嗣，只有自己一个嫡女，楚云尧一个庶子和楚云柔楚云静两个庶女。
在这种情况下莫姨娘不但安然无事，还能保女儿顺利地出嫁给青年才俊，可见这莫姨娘虽不显山露水，但实则是深藏不露。
楚云华决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尝试拉拢楚云静和莫姨娘，才使自己和母亲在相府中不至于孤军奋战。
想到这里，楚云华微笑道：“静妹妹今日的碧玉钗倒是别致。”
楚云静略为惊讶，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楚云华哪只眼睛看过自己？今日居然会夸赞自己的发钗。
楚云静赧然一笑，略微凑近了云华，“是上个月莫姨娘出门从夜光翡翠阁带的，三等玉髓，不值什么，嫡姐怕是没瞧清楚。”
“我说的玉之美不在于出处，贵在品相和雕工雅致。”云华望着云静，意味深长地笑道。
“谢长姐”云华一番话说到了云静的心窝里，她听后颇为感动，竟一时语塞。
“只是静妹妹的衣裙和这碧玉钗比起来颜色偏素，质感也不太搭有了，”云华歪头想了想，扬头唤道：
“春桃，去里间将母亲前段时间给我的碧色水纹八宝立水裙拿来。”
春桃有些犹豫：
那裙子是昂贵的青碧色雨花锦所制，剪裁贴身精致，上有苏绣的碧色水波暗纹，行拂之间锦光涟涟，暗纹浮动，似有碧波荡漾。
领口、袖口、腰封和裙摆处也是以苏绣绣出精致的青莲，更添雅致。
这是夫人为了大小姐玥女擢考特意准备的服饰之一，小姐怎么这么干脆地送给三小姐了？
往日里有什么好东西，若是二小姐讨要，小姐还要斟酌半天才决定给不给，现在怎么主动提出了？
虽然满腹疑虑，但是春桃还是慢慢走进里间，从大衣橱中将八宝立水裙装在缠丝玛瑙盘中拿了出来。
“这”云静怎会看不出这裙子的昂贵，虽然一眼看上去喜欢得不得了，但还是踌躇着不敢接受。
“这裙子我没穿过，本是想擢考时穿的，现在看来”云华略显失落地拂了下自己的脸蛋：
“有些用不上了。你虽比我小一岁，但我瞧着身量和我差不多，应该合身。”
“长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云静推辞着。
站在一旁的楚云柔早就看红了眼，这件衣裙只摆在盘子中便已熠熠生辉，更何况穿在身上。
母亲和她说定计划后，已经开始为她准备衣衫了，整整一册霓裳阁的样衣，竟没一件比得上这件衣裙半分的。
不过也是，这衣裙一看不是御制的就是贵族专供的，市井里的东西怎么和这个比？
“长姐让你收着你就收着，长姐是相府嫡女，镇国公府嫡孙女，什么好东西没有？”楚云柔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你若不收，岂不是拂了长姐的面子。”
楚云静登时脸红了，退在一侧不再说话。
“云柔，那你想要吗？”楚云华轻笑着问道。
“这”云柔做出为难和害羞状，“若是静妹妹不想要，柔儿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收下的。”
切，自己想要还先拉踩下别人，真真小人戚戚。云华不屑地想道。
云华站起身来，浅笑着对云静说：“静妹妹，听闻静檐阁的桃花开得最好，等下我去你那里赏花可好？”
云静会意，对云华福了福：“那静儿先回去做准备了。”
于是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云华回转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楚云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