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 66
灰白交错的瓷墙壁, 浴室顶灯昏黄,水雾氤氲。
许星瑶站在花洒底下,水流兜头而下, 顺着她的刘海儿、鼻尖, 汇聚到下颌,再滚落到地板上。
她机械地动作,反应慢半拍,好半天关了水,拿浴巾擦水,重新换上干净的睡衣, 一直到推开浴室门走出来,她都是懵的。
她确实一直想和蔚拂发生点儿什么, 但也一直都没想出个合适的时机。
今晚, 太措手不及了。
这算什么?
酒后乱性?
不, 要点儿脸吧, 她早就酒醒了, 甚至从始至终她都清醒着,一点儿啤酒怎么可能喝醉她。
情绪崩溃后的撒娇?
……不,她拒绝接受这个可能, 也太丢脸了,还不如上一个酒后乱性呢。
许星瑶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浴室里的光线消失,床边只开了一盏小夜灯, 明暗变化, 她看不大清,摸索着掀开被子往上爬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呵。”一声轻笑。
“……”
许星瑶心里槽了一句,什么破女朋友, 看人要摔了不扶一把就算了,还开口就是一句嘲笑。
许星瑶钻进被子里,这才看清女人斜靠在床头,略有点儿惊讶,蹙眉道,“怎么没睡?”
她就是顾及刚刚一番消耗会累,所以让蔚拂先洗可以早点回来睡觉的,
蔚拂的手指轻轻按压在她眉间,抚平褶皱,“不要皱眉。”袖口也滑过她的鼻尖脸颊。
女人穿着丝质睡衣,触感和刚刚她亲昵过的那大片肌肤一般顺滑,不,应该说那片肌肤更加滑腻。
她微愣神,忍不住回味,差点儿又心猿意马。
“哦。”许星瑶吸了吸鼻子,眸光只往下,落在被面上,压下那点儿悸动。
女人移开了手指后,又顿了几秒,两人一块儿靠坐在床头,安安静静,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许星瑶舔了舔唇,装了一肚子的话,也不知道先从哪儿开始说起,“你……怎么会答应……不是因为我哭了吧?”
她想着既然蔚拂没有要睡,那就聊聊,可刚开了个头又觉得这个头开的不大好。
尚在懊恼中,身边女人嘲弄地笑了声,“可不是。”
“……”
许星瑶一身的不自在当即就被这声笑给笑没了。
嘶,这女人怎么回事,还能不能愉快地沟通了?
两人并没有完全挨在一块儿,有一点点儿空落落的,蔚拂在被面下抓住了她的手,修长手指划过她的指缝,最后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蔚拂的的嗓音是冷调的。此时拖着几分懒意,压低了声儿,像是一句叹息,“你掉眼泪,我看着很心疼。”
许星瑶被她扣着的手指无意识动了动,“真……就因为这?”
女孩耳根隐隐有烧起来的趋势。
那也太……一言难尽了吧?
搞得好像让我……要你,是一种可怜一样。
许星瑶思及此,有点儿说不出的惆怅,又有点儿沮丧。
蔚拂再次轻轻地笑了声儿。
黑暗里,借着微薄的光,许星瑶瞪过去。
你笑什么笑?
等笑够了,其实也没怎么笑,蔚拂很快收了声儿,她扣着许星瑶的手指,在女孩的指尖处捏了捏,然后蓦地看向那双黑夜里依旧晶莹的星眸,“因为你想。”
她的调儿依旧放的很低,甚至轻柔,可听起来却很坚定。
“咳咳。”许星瑶同她对视,不自觉清了清嗓子,也跟着放低了声音,“我想,所以你就愿意了?”
“嗯。”
许星瑶刻意抿住忍不住上翘的唇角,也跟着“嗯……”了声儿。
她有点儿乐,又想到了她离开床前看见的一闪而过的那一幕。
她又垂眸瞟了眼,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换过了。
这女人动作够快的啊,不过也是,就蔚拂那个性子,那什么过的床单,也睡不下去吧。
怪她。
要了人家,还要人自己换床单,她在蔚拂去洗澡的时候应该提前想到先换掉的。
许星瑶略微懊恼,难怪她洗澡回来,蔚拂还没睡,合着就忙活去了呗。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有点儿乐,“唔……”她瞥向蔚拂,目光炯炯。
“……?”
蔚拂似乎被她的眼神无语到,“你要说什么?”
许星瑶确实有想说想问的,但又有点儿不好措辞。
她当时还没看错的话,床单上是有一抹鲜艳的。
她很确信,她没看错。
可蔚拂和那个贺莲在一起了六年,六年呐……
她舔了舔唇,斟酌开口,“不是说和那谁在一起了六年吗?”
蔚拂扭头看向她,调了下眉,“?”
许星瑶咳嗽了一声,“咳,那什么,相恋了六年不该身心交付吗?”
蔚拂整个人瞬间僵了下,连着在被子下握着许星瑶的那只手也跟着僵硬,女孩很快反握了握。
此刻这样的气氛,真的很适合说会儿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你知道我性子淡,往日里沉溺设计。”蔚拂对许星瑶并没有想要隐瞒什么,“她没有主动提过,我也就基本没想起过这档子事儿。”
“我跟她在一起,更多的是相处。”
许星瑶更有点儿懵圈,相处……这个词,倒让许星瑶平白无故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嫉妒。
听起来,更像是细水长流……
也难怪,蔚拂会用情那么深,迟迟走不出来。
可她没想到,细水长流固然珍贵,可偶尔的冲动却也很重要。
细水长流是一种习惯,是一种安稳。
冲动,是一种特殊的需求,是人对喜欢的那个人最真实的,即时反应。
二者,缺一不可。
蔚拂和贺莲在一起那么久,足够熟悉,足够珍惜,可从没有一刻升起过那个念头。
而对许星瑶,纵然这回看起来是许星瑶先主动的……可蔚拂心底里却很清楚,她对女孩也有那个念头。
这样一对比,蔚拂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贺莲曾经追我时,真的很尽心尽力,后来在一起,虽然学习工作方面都平平无奇,但却也真的做到了几年如一日地待我好。”
蔚拂垂着眸,“当然,不能说是完全的对我好,那人性子偏执了一点,很多是自以为是的好,
还有很多一耍起性子……”
就无理取闹,就让人无语。
但……那是因为贺莲个人本身的局限性,与意识无关。
所以,蔚拂从来不曾怪她,“有心就好了。”
那时,贺莲待她很有心。
蔚拂说,“我们始终没有到那最后一步,大约也是她太有心,总想挑个最好的时机。”
只是后来……有些意外和突变,导致了贺莲也跟着转变。
转变到完全变了一个人。
“所以我看着她,总是觉得很矛盾。”蔚拂咬唇,微微陷入往事,“一方面她的背叛,她的反复无常,她的死缠烂打,让我厌恶恶心,另一方面……我也因为曾经的美好放不下那些事,同时,我又深刻理解她,我知道她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会觉得她可怜。”
许星瑶不知道贺莲是遭遇了什么,所以大变了个样。
但她知道,她心疼她的女朋友,所以,她松开了被面下交握的手。
蔚拂微疑惑地扭头看她。
许星瑶微侧身,手掌和胳膊撑在床单上,一个借力,凑到了蔚拂唇边,她啄了啄,说,“都过去了。”
无论那些过往有多坎坷曲折,但都过去了。
她才是蔚拂的现在,还会是蔚拂的未来。
-
接下来的时间,是年底前的最后一波忙碌。
星辰各个部门忙着整理资料,忙着清点,一直到放假前一天,许星瑶给星辰的员工都包了一个大红包,超越了星辰往年的历史记录,于是,大家一个个喜笑颜开,“许总霸气!许总春节快乐!许总来年发大财!”
一通吉利话说完,欢欢喜喜各回各家过大年。
过年期间,许星瑶和蔚拂都挺忙的。
许坞带着许星瑶兄妹俩走亲戚,而蔚拂也不例外,蔚爷爷平时什么都顺着她,工作生活紧着她一个人开心就行,但春节这种日子,老人家还是挺在意的,并不一定要拉着蔚拂到处拜年,毕竟蔚爷爷岁数这么大了,不便四处奔波,而且辈分也在这儿摆着呢,所以,蔚拂家通常都是别人上门给蔚爷爷拜年,蔚拂便陪着爷爷,在旁边端个茶送个水,偶尔讨老人家欢心说几句吉祥话而已。
日子一转就已经到了大年初六晚上,许星瑶和蔚拂才两个人都腾出时间见一面。
刚好“日月神教”的小伙伴也搞了个场子,就都聚一块儿了。
一起吃晚饭,然后饭后娱乐去了ktv。
娱乐场所都很热闹,各个包厢震天吼,经过走廊甚至还能从一众当代流行歌曲和“x十年代”流行歌曲的间隙,听见有人唱《常回家看看》。
在包厢里听了会儿歌,玩了会儿游戏。
许星瑶抓着蔚拂正大光明地偷摸出去约了个小会。
走之前,一众人都挤眉弄眼看着她俩。
“老大,这是上哪儿去啊?”
“我去卫生间也要向你们通报?”
“哎,这不今天喝的都是洋酒吗?又没喝啤酒,你这就需要出去放水了?”
许星瑶走到门口,随手捞起靠门一侧沙发上的抱枕砸回去,“闭嘴吧你,放什么水,粗不粗俗,你嫂子在这儿呢,说话注意点。”
众人哄笑一团,连连跟蔚拂赔不是。
蔚拂:“……”
许星瑶应该对这家ktv很熟,都没走几步,就带着蔚拂轻车熟路地拐进一道走廊,是个延伸出去的很短的一截死胡同。
蔚拂的手一直被许星瑶牵着,冷不防突然被拽着往前一带,她整个人翻了个个,脊背轻磕在墙壁上,但并不痛,因为与此同时,许星瑶已经用另一只手垫着护在了她的脊背,微一侧头,她被许星瑶攥住的那只手也被扣在了墙壁上。
蔚拂电光火石间就反应出了许星瑶要做什么,可这里是走廊,公共场所,比刚刚的包厢好歹是朋友,还要令人觉得尴尬,她要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就被女孩狂风骤雨般的吻堵住了。
七天没见面了。
光是思念的宣泄就够一阵儿的。
明明蔚拂刚刚就听见近在咫尺的人语声,可迷糊间,她们吻了许久,那人语声围绕着她们,四面八方,每一回都好像就要到她们跟前了,可又没有。
唇舌的纠缠,身后墙壁凹凸的浮雕,叫人神经紧张的人语声……
时刻萦绕在心间,却又时刻要被抛远了。
“你低一点儿。”好一会儿,许星瑶贴着她的唇说话下命令。
蔚拂半睁开眸子,“?”
“我垫脚累。”女孩抱怨。
“……”
蔚拂想笑,这才恢复神智,半睁的眸子霎时间睁开,露出墨一般浓稠的黑,吸噬着许星瑶的心神,“那你别这么辛苦了。”
她边说着,边将那只被许星瑶还扣在墙壁的手用力抽下,就着两人交握的手往外推,按在许星瑶后腰,而空着的那只手抬高扶上女孩的后脑。
一个呼吸的功夫,两人掉了个个。
“……”
这女人真半点儿不能落下风吗?
再回到包厢的时候,许星瑶面色红润,但表情相当木。
众人看着她们又是一阵啧啧,坐到沙发边喝酒时,她一连灌了好几口冰的。
结果便是,没一会儿,许星瑶又起了身往外走。
偏还有不长眼的,扯开了嗓子喊道,“老大,又去卫生间啊?这回不带嫂子去?”
许星瑶木着脸看过去,眼神能杀人,这回,她一连甩了五个抱枕过去,无一脱靶,砸的那位作死的仁兄鬼哭狼嚎。
蔚拂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后背,玩手机。
玩了得有两分钟,她蓦地抬头,正正撞上一道视线。
实际上,这道视线这一整个晚上,基本都黏在她身上。
是任倩。
小姑娘眼里倒没什么确切的敌意。
但这种无时无刻的惆怅、复杂还有无尽幽怨的目光,叫人如芒在背。
蔚拂抓住了她的视线,在她慌乱错开视线之前便抢先开口,“你有话想说?”
任倩摇头,摇了几下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蔚拂:“……”
随便吧。
任倩却又突然起了身,“聊聊也行,这里太吵了,出去聊聊吧。”
“……嗯。”
果然这里是她们“日月神教”的常聚地,任倩也对这很熟,领着她出门右拐,不过二十步,就是一家咖啡店。
这里就清净许多了。
蔚拂没要咖啡,点了两杯牛奶,“这么晚就别喝咖啡了。”
任倩愣了下,点头。
有一回,许星瑶给她点单也是这么说的……
她的心理防线猝不及防又因为蔚拂简单的一句话摇摇欲坠。
良久,她才开口,“你不是她心里最深的那个人。”
不知是要说给蔚拂,还是要说给自己听。
蔚拂没什么反应,只那么淡漠地看着她。
任倩咬了咬唇,继续道,“从小到大,她的心里一直住了一个人。”
蔚拂很细微地拧了下眉,她倒是没听许星瑶提起过这事儿。
她是相信许星瑶的,那女孩把情史都跟她交代了。
但……独独没有眼下任倩说的这个。
任倩盯着她,“她们没有在一起过。”
刚好牛奶上来,蔚拂不动声色地喝了口牛奶。
所以许星瑶才没有跟她提起?
安静了几秒,任倩却突然好像慌乱了起来,女孩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声音有点儿发干,“我不是要拆散你们,我只是……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么个事儿,你迟早自己也会知道的。”
她其实没想要和蔚拂这么约出来讲这件事儿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做了……
任倩双手捧住了那只牛奶杯,从温热的温度中汲取到一点点儿能量,才继续说,“正因为没有在一起过,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她只能以这个念头支撑着自己,许星瑶心里最重要的,是一个永远没有可能的人,其他人都是过客,包括眼前的这个女人,否则,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蔚拂又喝了点儿牛奶,突然间觉得这话她没法接了。
所以,她喝完了牛奶,起身,最后看了任倩一眼,准备回去了。
她没有反应的态度进一步刺激了任倩,这女人不为所动吗?这女人不相信吗?
可这就是真的啊。
任倩攥紧杯壁,身子往前微倾,是一个紧绷的姿势,“要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那么频繁更换女朋友?”
蔚拂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语调淡漠而坚定,“不管为什么,但现在这个“频繁”到我这儿就打止了。”
任倩瞳仁震了震,猛地心神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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