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迷障心魔(二十六)
傅清鸿在空中一连斩散了鬼蛟几十道幻影,同时一手悄悄捏决,在地面上以剑气刻画出一道除鬼的法阵来,这一略微□□的功夫,鬼蛟的身影便从她身后闪现了出来。
“傅仙子小心!”
有别派的二位弟子飞身赶来援助,寒剑一挥,却叫发怒的鬼蛟身子一扭,玄铁一般的鳞片挡下了剑芒,将两位修士撞得几米远。
傅清鸿一手护阵,一手转身应对,还不等孤光斩出,原本躁怒得鬼蛟却猛地身躯一抖,僵住了。
陈玉对花景明道:“不知道这鬼蛟有什么法子等着,你去帮一帮清鸿。”
花景明立即应下,准备飞身前去,却叫宋潋滟悄悄抓住袖口拦下来,小声道:“那鬼蛟死期将至了,二师兄去时不要离得太近,只管远远陪着师姐瞧着就好。”
花景明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不等宋潋滟编出个理由来,他又一脸了悟道:“对了,你们都是鬼啊。是不是?”
“……是。”
花景明笑着点头应下,果然只对着鬼蛟甩出几张符纸,便去接应傅清鸿了。
鬼蛟僵了片刻后,蛇身颤栗着,开始被什么力量腐蚀一般,渐渐颓靡了。
它哀嚎着不停挣扎,呈现出一种狂暴的状态来,周边修士都纷纷撤远了,傅清鸿亦拉着花景明朝蛟龙挥出最后一道重剑,借力退开了几十米远处的空中。
花景明咋舌:“这在天上看到的风景就是不一样啊,可惜我御剑不会,踏空不行,不然真想在天上住着。”
傅清鸿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真是天真烂漫的厉害。”
她这一眼看去,就见花景明身后的地面上有一支小队朝这边赶来。
那小队尽数是万里殿的弟子,队中围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一身红衣,由黑衣男子背着,脚步匆忙,看来是麻风小殿下被找到了。
傅清鸿也不欲去细想那名男子是谁,只觉得晦气,只管眼前的蛟龙,转眼间竟然有了灰飞烟灭的势头,心里大为震惊。
地面上的仙盟会众修士们也议论纷纷,不敢相信眼前的转变。
麻长谷对陈玉蹙眉道:“傅清鸿竟然有这么厉害?还没几下子,就把一条百年的鬼蛟给斩杀了,我这趟带了几个镇鬼神器,竟然无用武之地?”
陈玉道:“我看这其中是有什么……”
蹊跷二字还没有说出口,便在蛟龙的体内显现出来了。
鬼蛟哀嚎着灰飞烟灭时,它腹中囤积的雪白尸骨也哐啷啷地落了一地,只有一团墨黑的浓雾漂浮着,慢慢显出一尊男像来。
男像狞目圆睁,一身黑金盔甲,腰间盘着一条腕粗的毒龙,十分威风八面。
昨日在雾障林中见过鬼王像与厉鬼夫人对冲那一幕的修士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大喝。
“鬼王像!”
“鬼王像怎么会在鬼蛟体内?难道是它诛杀了鬼蛟?”
“昨日看到的泥犁山感应果然是真的……”
傅清鸿大为惊愕,看着那蛟龙从地面上灰飞烟灭,鬼王像却越发栩栩如生起来,她连忙去看地上的宋潋滟。
宋潋滟察觉到傅清鸿第一时间来看自己,也心中惊了一下:难道师姐看得出茶川是厉鬼境一样,也看到出自己和鬼王屋氏的关系了吗……
她连忙打消这个念头,回给师姐一个“我也很震惊很无辜”的模样。
傅清鸿屏息凝神,攥紧孤光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鬼王像突然出现在此的种种可疑之处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宋潋滟的问题。
鬼王像是鬼王的专属象征,相当于鬼王在鬼界聊天群的马甲,其他小鬼是没有胆量敢冒充鬼王的……
看来是有鬼要造反!
这么一来宋潋滟岂不是更加危险了吗?
前有厉鬼夫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又有只与厉鬼夫人不分伯仲的厉害角色都敢化鬼王像了,这根本就是鸠占鹊巢的先兆!
但顺着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能断绝宋潋滟当上鬼王的最好方法就是已经有一个鬼王了。
这样宋潋滟远离了第一反派的身世道路,安安全全留在自己身边,不是更好?
花景明连忙从怀里掏出符纂,对傅清鸿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清鸿,咱俩赶紧把之前研究的那个杀鬼大阵摆开吧!”
傅清鸿琢磨了这一通关窍,竟然舍不得动手了,对此颇为难道:“那阵法太霸道,没有完全复原,又是需要活人压阵的古阵,总之现在绝对不是时候。”
花景明从善如流道:“是我太心急了!可不能再叫人压阵,那和邪术有什么区别,可眼前这情况又怎么办?”
傅清鸿看看地面上仍在观望的陈玉和麻长谷,道:“先等师尊与麻掌门定夺。”
陈玉与麻长谷更觉得奇怪:“你的好徒儿傅清鸿怎么不动手了?莫不是见到鬼王像,吓怕了?”
陈玉不理他的调侃,传音问上空的傅清鸿:“为何不动手?”
傅清鸿两头为难,只好折中先问问来者,试探一番,以在仙盟会众修士之前证明道心,问鬼王像道:“所为何来?”
鬼王像却并不回答,转瞬间化作一股黑风,席卷而去。
傅清鸿飞身跟上,喝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即便你暂且帮了我们,我们也不会让泥犁山重新现世,祸乱人间的!”
这只鬼魂假扮宋潋滟在鬼族的身份,现身于此斩杀鬼蛟,究竟有何目的?
一道粗旷威严的声音回答道:“泥犁山必须现世,重新摆渡灵魂。”
此言一出,在场一阵沉默,似不屑,似疑虑,似……期待。
泥犁山座落人间已经不知几万载,鬼王也如同租客一般,来来去去多少代,每一任兴风作浪者多,摆渡灵魂者,几乎没有,以至于所有人都快忘记了,泥犁山最初的作用就是人间与阴曹地府的驿站,摆渡着人间亡灵发落往生。所有除鬼道的修士们已经习惯了一听到鬼王的声音便风声鹤唳,完全失去了对“鬼王”这一权位最初的信任。
这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突然听到一位鬼王说要“摆渡灵魂”。
在场的修士们明知道这话并不怎么可信,但仍是生出一丝期待来,只是因为与鬼斗得厌烦了。
杀魔种天经地义,因为他们并不算是人,鬼却不同,除鬼道越是除鬼多的修士,便越是容易感慨生命的意义何为,就如同当初花景明离开沈独明住所后的那份空虚感,总怕日后再见到红萼。并非是做的事情错了,而且自以为正确地做了,最后却又不那么确定了。
他们期待这位张狂的鬼王能不屑于对他们说谎,但又迟迟不愿发出疑问,这时就听傅清鸿冷喝了一声:“胡言乱语,你以为这些伎俩会有人相信吗!”
这里可是本狗血言情文的世界,像这种闪烁着人设光芒的龙套根本不可能存在!
那道声音却没有回答,彻底消隐在了茫茫天地之中。
鬼蛟被从腹中发现的鬼王像灰飞烟灭后,顺城江一带的大小门派都如同嗅到了什么先兆,气氛紧张了起来,陈玉几位门派掌门人合计了两句,各自命令弟子们撤走,几位除鬼道中呼风唤雨的老前辈们留下来商议了许久。
虽然事情结束的匆忙,一看就还有更大的蹊跷等着,但此番一行,也算落下了帷幕,只剩下一些收尾事宜,各门派各自下山,准备返回山门。
由于傅清鸿轰轰烈烈本人却并不知道的“感情纠葛”,她被陈玉暂时撤去了所有玉衡天内的事务,只等着回去继续领罚,所以暂时落得了一身轻松,苦了花景明,清闲惯了的人不得不接手傅清鸿的大小差事,不一会就叫叫苦连连,想找傅清鸿帮忙指点两句,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他拽住路过的孟平一问,却听他道:“宋小师妹说丢了大师姐送她的流苏法器,刚拉上大师姐去林子里找去了。”
花景明恨恨罢了。
宋潋滟与傅清鸿进了林子,简单寻了两圈未果后,宋潋滟道:“兴许是让我落到更深的地方了,我再进去找找,师姐与我分开找吧,也快些回去。”
说这话时,傅清鸿正提着孤光,微微侧首,以剑身轻轻拨开草丛寻找。
她那柄名剑在杂草中沾染了污水与草屑,被她振臂一挥,便甩进了泥土里,宋潋滟瞧着瞧着,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一阵。
傅清鸿没注意这边,一边寻找,一边道:“平日我总有很多事忙,今天难得清闲,所以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找。”
这话中听极了,但宋潋滟还是一反常态地劝阻道:“我跟师姐自然是不着急的,但掌门过会儿命我们回山门,那可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毕竟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可暴躁着呢,我们还是不要触霉头。”
傅清鸿一想自己返回山门还得继续受罚,心里叫苦,觉得宋潋滟说的话十分在理,点头道:“那快些找,快些回,我们相隔不要太远,这片林子未必安全。”
宋潋滟立即连连点头,露出个笑脸后,反身钻进了林子深处。
她七扭八绕了一阵,忽然在一处四周树木密布的地方停下了脚,边从怀中掏出养魂灯,边招呼道:“还是快些说吧,说完了,继续回去装你的好师弟。”
身后的树林中簌簌响了几下,走出个黑衣的俊朗少年来。
宋潋滟仿佛是觉得乏味极了,也没多看任存风几眼,道:“我一看你活着回来了,就觉得有意思,竟然能和厉鬼夫人苟同到一处去,她许了你什么?我听说她是个美人,可惜是死了的。”
任存风握紧了拳头,忽视了宋潋滟的奚落,道:“她让我帮她找屋氏的族谱,在上面帮她更名。”
这倒让宋潋滟奇怪了,半笑不笑地道:“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还想对比一下两家的好处吗?我这里可没有好处给你。”
任存风道:“我根本没打算帮厉鬼夫人。”
一直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疯鬼和能悄无声息隐藏在仙盟会中杀掉一只鬼蛟的狡诈鬼王遗脉,明眼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宋潋滟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还跟到这里来。”
任存风道:“你压阵后‘死而复生’的事玉衡天传遍了,万里殿内也有些传闻,我能猜的人只有你,没想到一下就猜对了。”
宋潋滟一脸惊喜:“真是聪明人,都懂得自寻死路了。”
她说着一手翻掌,从养魂灯中勾出了一缕鬼火来,化作熊熊烈焰朝任存风的位置涌了过去。
鬼火掠过树木时,好似无形,但燎在人身上时,却是寒意彻骨,任存风用手臂挡了一下的瞬间便被冻伤了皮肤。
任存风冷硬着脸,将手臂上的冰霜拍碎甩到了地面上,也不再拐弯抹角了,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打开泥犁山封印?”
宋潋滟一脸不敢置信,仿佛从未见过这般无理取闹之人。
“皇上不急太监急是吧?”宋潋滟道:“我偏不开,那片地方我说了算,我让它荒着,谁也别惦记。”
任存风眯了下眼,似乎在忍耐宋潋滟的任性态度,提醒道:“可你方才还说要重开泥犁山摆渡灵魂。”
宋潋滟道:“是啊,我是说要重新打开泥犁山,重新摆渡灵魂,但我没说什么时候兑现啊,可能几百年后也说不准,反正我活得久。”
任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