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直上云霄
次日晨起, 前来送行的王阳明夹杂在一堆王家人里面，显得既颓废又精神——
他眼底青黑面色疲倦，显然是昨晚一夜没有休息好, 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像是随时随地可以来一场百米赛跑。
在送白砚琮等人离开前, 他特意去找到了周曜，告诉他自己的木头小人昨晚碎成了渣。
“这……”周曜迟疑, 他倒是猜到了这或许是赵嵘玖的手笔，但是不知道王阳明为什么这么激动。
“别的我就不说了, 那只蝴蝶你还记得吗？”王阳明试探道：“不过我是开了眼界了。”
“蝴蝶？什么……”周曜反问, 忽地想到了什么, 又转了口风, “你昨晚看到了？”
王阳明但笑不语, 拍着周曜肩膀道：“总之周大哥你就是我的贵人！以后有事说话！”
王阳明没说的是，昨夜他刚回家睡下没多久，就梦到屋内屋外处处是飘来荡去的孤魂野鬼，将他在梦中也吓了个半死，惊醒后，他仍旧心跳不止, 又赫然发现自己的动作竟然和梦里撞鬼时摆出的姿势一模一样, 吓得连忙找出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木头小人, 牢牢护在心口方才觉得安心。
他在床头呆坐了半晌，觉得口干舌燥，便翻身下床准备去倒杯水喝, 没想到脚刚一落地，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王阳明只觉心跳都快骤停了，他不敢转头, 也不敢继续往前走，只傻愣愣地坐在床上，片刻后，便觉出一股阴风朝他脖颈处吹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分不清男女的窃窃阴笑。
在心理承受能力到达极限之前，王阳明鼓起勇气闭着眼睛想跑出卧室，可刚一动作，就发觉自己根本动弹不了，他原以为自己今日只怕要命丧于此，谁知峰回路转，只听得背后传来喀嚓一声，那些忽远忽近的声音忽然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直到此刻他方才可以自由活动，忙不迭地转头看去，却瞧见那个木头小人在床上碎成了渣。
王阳明心头大骇，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捡碎片，却忽然发现那原本碎成渣的小木头片上，每一片都露出了一张微小的人脸花纹，明明屋内光线暗淡，但王阳明就是能清楚地看到每一块小木片上的人脸，甚至能看到它们张大嘴巴，似乎是想把自己的手指吞进去。
王阳明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他拼命地想要把手收回，却怎么都移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木片上一张张黑色的嘴渐次张开，似乎眨眼就要把他一寸寸吞噬。
就在此刻，他只听得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的打火机发出一声轻响，眼角余光扫到一只金色的小蝴蝶从出火口钻出来，振翅一飞，缠上了那堆木片，它飞过的地方如同长出了一只无形的手，将木片握在手中碾成齑粉，又轻飘飘地扔到墙角边的垃圾桶里，甚至还在半空中轻轻抖了抖，仿佛是嫌弃曾经沾染上的灰尘一般。
而后，这只金光闪闪的小蝴蝶又在王阳明床边的一架飞机模型上打了个旋儿，最后落在飞机模型边的打火机上，在金属外壳上闪闪发光片刻，消失殆尽。
王阳明直到这时方才回神，他试探着伸手想去拿那个飞机模型，指尖刚一碰上去，整个人就猛地往后一栽，醒了过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中梦。
醒来后他仍旧觉得心脏狂跳不止，靠坐在床头缓了小半天，下意识地想摸一摸那个小木人，抬手却摸了个空。他心头一紧，立刻按开灯，四处搜寻无果后，终于忍着恐惧看了看墙角边的垃圾桶——一堆木头粉末赫然在里头丢着。
王阳明吓得几乎站不住脚，跌跌撞撞坐回床边，手正好搭在床头柜上，指尖触到冰凉的打火机身，顿时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在手中。
王阳明对梦中见到的一切深信不疑，对于这个打火机更是奉若至宝，再一想到这是周曜之前送他的，王阳明顿时觉得自己知道了一切真相——
他之前可能还是被鬼缠上了，小木人没能解决，却被周曜看了出来，碍于白三爷的喜好，周曜不能直接表露出自己的能力，于是婉转向他打听小木人的来历，一则是可能好奇同行，二则是为了和自己打好关系，顺理成章地把这个打火机送给自己，进而在自己有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
对于周曜为什么会出手帮忙，王阳明同样觉得很好理解，之前那个六哥给他小木人的时候，他也曾提出给对方报酬，不过却被六哥拒绝了，对方说他是个有福之人，帮他也是顺应天道而为。
王阳明想着，自己恐怕是什么有大气运的人，这会儿就是自己人生奇遇的开头，因此第二天回过味来以后，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多了些意外惊喜，对着周曜更显近亲感激。
白砚琮昨天又让人查了一下王阳明的底细，倒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妥之处，只不过却意外得知，王阳明所说的在潍州闲置的房产是他读高中时买的，正好同韩家同在一个别墅区。
因此，周曜索性顺势答应了他，说要借他这房子一用，王阳明显然还挺高兴，送完人后，面对几个兄弟阴阳怪气说他讨好了白三爷一事也浑不在意，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瞧着几人，摇了摇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哼着歌走了。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他这是中邪了？”
“今天居然没反驳我们？”
“你们看见他那表情了吗？怎么倒显得我们跟傻子似的？”
周曜尚不知道自己在王阳明心中已经成了个隐姓埋名的大师，此刻他正坐在车里，通过后视镜看着车里的一位真大师给他们三爷……变戏法。
“好了，你猜。”
白砚琮随手在平板上写了个字，按熄屏幕，看向赵嵘玖。
赵嵘玖道：“你把写字的那只手伸出来。”
白砚琮不疑有他，把手伸了过去，便被赵嵘玖握住手，后者伸出食指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几道，而后一脸笃定道：“我知道了——赢，你写的是个‘赢’字。”
白砚琮有些意外，微微睁大眼睛，片刻后“啧”了一声，“再来。”
赵嵘玖松开握着他的手，低笑一声，“如果我又猜对了呢？”
白砚琮一边低头写字一边说道：“那我就叫你——”说着，他抬头看了赵嵘玖一眼，“你要是猜错了，你没忘你说了什么吧？”
赵嵘玖点了点头，“当然。”
白砚琮原本已经写了几个字，想了想又涂掉了，重新写了几个字上去，而后把平板反扣在腿上，“猜。”
赵嵘玖握住他的手低笑一声，抬头看向白砚琮，后者冲他挑了挑下巴，示意他猜。
“我倒是真不想猜出来，不过——”在白砚琮一脸胜利的表情中，赵嵘玖无奈又纵容地看着他，“——砚琮哥哥。”
白砚琮没忍住笑了出来，虽说这回又被赵嵘玖猜中了，但他总觉得自己也占了便宜似的，当下便应了一声。
“我猜对了。”赵嵘玖道。
白砚琮看了他一眼，笑着往他那边侧了侧身，低声道：“那我愿赌服输——阿玖——哥——哥。”
他的声音一直是很好听的，以至于纵酒园的活动策划几度想请这位馆长给他们宣传片配一段旁白，可惜一直没成功。
如今白砚琮刻意将语气放软了些，便在冷漠疏离之外更显出几分的温柔缱绻来，仿佛冰雪化开，露出里头冻着的那片细嫩花瓣，轻飘飘坠在人心尖上。
周曜默默伸手把前后座的隔板升了起来，又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三爷，他背后一直有只金色的小蝴蝶，每次他写完字，那只小蝴蝶就会飞到赵医生背后消失。
一路无事，他们很快就到了潍州，直奔韩家所在的别墅区而去。
韩逢意的葬礼已经结束了一个多月，但韩家门窗上挂着的白布仍未取下，相较于其他相邻别墅而言，更多了几分落寞寂寥。
王阳明借给他们的别墅离韩家仅隔了一栋楼，就在韩家斜后方，已经提前有人来清扫过了，保镖又进去仔仔细细排查了一遍，出来后摇了摇头，示意里面并没有安装什么窃听或是危险设备。
“这倒是有意思了。”白砚琮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那我们就住进去瞧瞧。”
他们搬行李时并没有刻意遮掩，很快，别墅区就知道这户多年来没有怎么住过人的别墅总算是来了人，还有些好奇的人家热情地来同他们搭话。
“我们借朋友地方玩两天。”周曜笑着回应几个好奇的主妇，又好奇地指了指韩家别墅，“几位女士，请问那家是出什么事了吗？我们刚才过来，看到……我们几个都是些年轻人，怕有哪里做得不好打扰到人家。”
几个妇人看了韩家别墅一眼，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她们彼此看了看，都没说话，方才还十分热闹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周曜忙道：“要是我问得不对，那我先道歉了。”
他长得白净，又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很是讨这几个妇人喜欢，见状，其中一个挥了挥手，“哎，也不是你的问题，是韩家吧……出了事以后有点奇怪。”
她一打开话匣子，旁边几个人也跟着说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前两天我还瞧见韩太太在门口点蜡烛，问她说什么，她说照路……当时我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这大白天的，点什么蜡烛照路啊？”
“你这还算好的，我家那只小狗儿这两天都绕着他们家走，每次我想从那里经过，小狗儿就跟遇上什么了似的，一直朝他们家方向叫个不停，特别瘆人。”
“不过……他们家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就这么出了事，搁我，我也得疯。”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